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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按理说青龙岛上不禁书信,他们这一走杳无音讯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想顺路回家看看。”
“只怕入了讲经堂不能随意离岛。”李筠沉吟道,“不如这样吧,你让雪青赭石他们谁替你跑趟腿,我听说雪青前些日子有气感了?那经楼应该进得去吧?”
“经楼也不是是个有气感的人都推得开的,当时我和铜钱是在门前师父手把手教的,”严争鸣摇摇头,“算了,整理本门功法也不急于这一时,往后回去有得是时间,我先让雪青帮我送封家书,再回扶摇山看看。”
听他们两人讨论这事,程潜正准备不动声色地偷溜,谁知才走到门边,韩渊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险些将门板拍在他脸上。
“哎哟小潜你干什么哪!”他风风火火地暴露了程潜的行踪,同时扯着嗓门叫道,“大师兄,两件大事!”
严争鸣剜了程潜一眼,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抬手仰头道:“慢慢说,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韩渊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说道:“张黑炭不知道被谁黑了,脸肿得跟馒头似的,都看不见脖子了。”
严争鸣和李筠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程潜身上,程潜只好干咳一声,假装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韩渊继续道:“还有,码头上来了一艘大船,我特意去看了一眼,听说是那个姓周的小白脸回来了。”
周涵正?
程潜终于顾不上往外溜了,靠着门静默地站在一边,手指又不由自主地搭在了木剑上。
“上一次他回来还是讲经堂开班的时候,这次我估计岛上又有什么大事。”韩渊笃定地说道,“你们猜会有什么事?”
他每每报告个什么,都活像个说书的,三个师兄谁也没理他,韩渊只好讪笑一声,自己交代:“我听人说,讲经堂要开一次大比,优胜者能进青龙岛弟子内堂修行呢。”
第38章
程潜听了没什么兴趣;他向来对和人比试这种无聊的事没什么兴趣;因为没有必要。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那颗孤高自诩之心也在几经自我怀疑中磨砺得愈加坚定不移;现在;在程潜眼里;这世界上的同侪只有两种;一种是现在不如他的,一种是将来不如他的。
程潜后背开始疼得厉害,便不再想逗留;只简单交待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慢点,你的事还没完;给我站着,”严争鸣道,随即他转向韩渊,“你每日三十根木条的符咒功课都做完了?”
韩渊:“……”
严争鸣见状,一侧长眉一挑:“那大比小比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还不快去!”
韩渊灰溜溜地吐吐舌头,当即不敢吱声了。
他们掌门人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从一个小玩闹一样的臭美大辣椒,变成了一个积威甚重的臭美大辣椒。
五年前,在讲经堂高台上受辱的严掌门几乎是力排众议,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难以理解的决定——他一意孤行地要将扶摇派以诵经入门、以刻符咒练气的传统保留下来,哪怕他们迫不得已开始随众人修炼真元,也要花额外的时间完成这两样功课。
对此,严争鸣半带自嘲地说起了他的理由:“我长到这么大,除了爹生娘给的一张脸以外,全身上下就没有能拿得出手以供称道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贸然去改变我派千年传承?再者说,就算门派传统毫无道理,那也是师父留下来的。”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程潜,导致唯一一个会跟掌门人叫板的人临阵倒戈。
李筠从来都是有观点没立场,一说就服,至于韩渊,他连观点也没有,因此这个事就这么决定了。
而五年的时间,证明了严争鸣这个乍看有点荒谬的决定居然是对的。
引气入体后,真元的凝练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事,一只脚踏入仙门,三年一瓶颈,每次都如同渡一次小劫,稍有不慎,轻则几年内修为毫无进境,重则走火入魔。
踏上修真长路的凡人们,就是要经历这一遍又一遍的大浪淘沙。
当年木椿真人却从不催促弟子凝练真元,如果不是他意外陨落,恐怕扶摇山上传道堂中,弟子们无聊的符咒与经文还将日复一日地持续好多年,这个过程漫长枯燥,又看不到一点成果,然而日复一日的功夫下,经脉会在反复的冲刷中显著地拓宽强韧。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样一来,等到真正开始像别人一样按照古法凝练真元的时候,不说一日千里,至少进境别别人快得多,连瓶颈也来得相对平缓得多。
可惜干柴在前,世上又有人肯数年如一日地磨这把刀呢?
训完韩渊,严争鸣冲程潜一招手,示意他跟上,便率先走了出去。
原本蹲在院子中间的水坑一见他出来,立刻仿佛盼到了救星,眼巴巴地望向严争鸣,好像一只久在樊笼的鸟。
严争鸣每次看见她,都觉得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凭空生出一股“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内伤来。他屈指弹出一道劲力,不偏不倚地打到水坑脚下的符咒上,将那天衣无缝的一圈符咒撕开了一条口子,里面真气登时泄了,原地刮起了一阵小旋风。
水坑得以解放,一屁股坐在地上,操起也不知道哪学来的荒腔野调,原地摇头晃脑地嚎叫道:“我的娘哎哎哎哎——可累死老身了。”
严争鸣听了脚步一顿,水坑见势不妙,忙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刚拍完屁股的小脏手揉了揉脸,不修边幅地卖乖道:“嘿嘿,谢谢大师兄。”
她这一番所作所为看得严争鸣眼角直抽,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甩袖便走,边走边对程潜道:“她将来要是敢照着唐晚秋那模样长,我说什么都要将她逐出师门。”
“不会的,”程潜安慰道,“毕竟是妖后的女儿,我听说一般绿帽子的产物都不会太丑。”
严掌门:“……”
他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
严争鸣走到推开自己的屋门,冷着脸对程潜一抬下巴,示意他进屋,程潜在门口好生磨蹭了一会——尽管小月儿离开以后,严争鸣屋里的熏香味道已经淡了许多,但一推门,程潜还是照例打了个喷嚏。
他对着桌案间那株用符咒固定住、常开不败的花枝揉了揉鼻子,欣赏了一会掌门师兄那一身根深蒂固到了骨子里的风雅,暗自叹了口气,感觉可能要混不过去。
赭石起身道:“掌门。”
“没你的事了,去吧。”严争鸣道,“明天讲经堂结束后,叫雪青来我这里一趟,有点事托他去办。”
赭石应声出去,严争鸣回手带上门,双臂抱在胸前,后背往门扉上一靠,对程潜道:“脱衣服。”
程潜:“……”
“快点,”严争鸣面无表情地说道,“等着我去扒么?”
程潜:“我没……”
严争鸣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刻信守承诺上前一步,打算将他“就地正法”。
程潜见他铁了心要追究,只好一边不情不愿地宽衣解带,一边故意恶心严争鸣道:“大师兄,我可三天没洗澡了,就不怕污了你的眼么?”
严争鸣罕见的没吭声,他伸手一把将程潜扭扭捏捏挂在身上的袍子一股脑地拽了下来,一眼看见了程潜后背上那一条几乎从左肩拉到了右侧腰的淤青,紫得已经发了黑,周遭破裂的血管痕迹好像蛛网一样蔓开,在那少年苍白的脊背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除此以外,程潜身上还有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疤,有些颜色较深,有些已经浅得快要褪下去了——虽然引气入体不代表能辟谷超脱,但入了气门之后,伐骨洗髓,身上并不像凡人那样容易便生污垢,伤口也几乎不会留疤,除非还没来得及好利索。
严争鸣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受不了地移开了视线,他那胸口好像被人狠狠地重了一下似的,心疼得都快揪起来了,连自己的后背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对程潜涌起一阵无来由的愤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才勉强压抑下来。
“去床上趴着,”严争鸣说道,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恨声补充道,“你要是再小两岁,我一定揍得你师父来了都不认得,混账东西。”
程潜自己试着转了几下脖子,都没扭不过去,只好依言趴下,让大师兄给他上药,同时给自己找了理由道:“淤青么,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其实没什么……啊!”
“没什么?”严争鸣的声音冷了下来。
程潜不敢再招惹他,将脸埋在被子里,专心忍痛。
降魔杵天然带着天罡煞气,要不是使降魔杵的那人是个二把刀,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那玩意能隔着后背将程潜的内脏敲个遍碎。
严争鸣骂人的话已经滔滔不绝地涌到了嘴边,可是临到出口,他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经过了这么多,严争鸣头十几年缺失的心与肺终于后知后觉地长了回来。
程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怎么来的,如今五脏六腑聚齐的严争鸣都心知肚明。
回想起来,一时的仇恨与激愤其实不足以支撑他走过这么多年,严争鸣不能不承认,是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逼着他走到这一步的。
程潜从不曾苛责他这个掌门师兄任何事,他的态度从一而终——你行你就上,你不行我粉身碎骨也替你上。
程潜身上每一道伤口,对于严争鸣而言都是一记抽在脸上的耳光,抽着他一时片刻不敢停歇。
最困难的时候,严争鸣曾经整宿整宿地合不上眼,噩梦里都是他这师弟。
严争鸣的被子里透着股安神香的味道,暖烘烘的,能透入四肢百骸,程潜这几天一直守在乌篷草旁边等待时机,实在是累得狠了,俯卧其间,不多时就不想动了。
严争鸣上完药,看着少年越发劲瘦的腰线,心里忍不住想道:“掌门印挂在我脖子上,就算没有我,还有李筠——连韩渊都比你年纪大,你就和水坑一样,每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懂不好么?为什么凡事逞强成这样?你将师兄们都置于何地?”
可是这些话,他对着任何人都说得出,唯独对着程潜那张因为放松而显得有些倦怠的脸说不出。
因为这些年的相依为命,严争鸣就连对他道声“谢”都显得肉麻得很,更不必说这样的长篇大论。
心绪几次起落,最后,严争鸣只是硬邦邦地叮嘱道:“周涵正回来了,但他不会久待,不管怎么样,你都忍着点,少出头,听到没有?”
程潜昏昏欲睡地应了一声,明显当了耳旁风。
严争鸣低头一看,发现这小混蛋的眼睛都合上了,程潜微微侧着脸,眼睫还时而微微颤动一下,眼下有一圈浅淡的青黑,连一点没来得及褪下的稚气都被那股疲惫遮过去了。
严争鸣叹了口气,收好了伤药,不再出声,轻手轻脚地将程潜的发髻散开,拉上他的衣服,又拽过一床薄被给他盖在身上,自己守在一边打坐。
不过坐了片刻,严争鸣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感觉不问明白这个关键问题他不能安心入定,于是他果断推了程潜一把:“喂,你真的三天没洗澡了?”
程潜给了他一个杀气腾腾的后脑勺。
如今,严争鸣早就不复当年的心绪浮躁,用打坐入定代替睡眠已经是家常便饭。可这天还没破晓,他却突然一阵心烦意乱,中途睁开了眼。
夜色未央,程潜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从严争鸣认识程潜那天开始,他就没睡到过大天亮,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