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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六爻-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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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潜:“……”
    严争鸣:“还有那个唐轸,去的时候是人,一百年以后回来变成了一个鬼;你觉得自己比他小心谨慎,比他见多识广,对吧?”
    程潜头疼道:“师兄,你就事论事,别这么阴阳怪气。”
    “哦好,”严争鸣停止了阴阳怪气,斩钉截铁道,“那不行。”
    程潜不与他呛声,只是闭了嘴,在一旁默默地等着。
    百万怨魂祭灵石,归根到底是因为童如而起。
    后来苟延残喘地沉浮多年,偷偷炼噬魂灯的蒋鹏是扶摇挂名弟子。
    立血誓要在捉到噬魂灯后,终身镇守南疆的魔龙韩渊也是扶摇的弟子。
    上下三代,他们都脱不了干系,于情于理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些事程潜不必挂在嘴边车轱辘话地说,严争鸣心里自然都有数。
    果然,片刻后,严争鸣蓦地站了起来,驴拉磨似地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抱怨道:“早知道这门派这么麻烦,当年死也不应该从你手里接过师父的掌门印。”
    程潜知道他心里那口气已经转过来了,不置一词地任凭他气急败坏。
    严争鸣见没人接招,便主动找事:“你哑巴啦?说话!”
    “我……呃,”程潜想了想,问道,“要不今天给你暖床?”
    严争鸣听了暴跳如雷道:“我这是在和你说正事,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见他这反应,程潜感觉自己好像个刚调戏完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好不尴尬地蹭了蹭鼻子。
    严争鸣:“去去去,快滚!”
    程潜默默地往外走去。
    “站住,”严争鸣简直恼极了他的不上道,他懊恼地在面子与实惠间踟蹰半晌,随即断然就实避虚,不要脸道,“谁让你往外滚了?”
    程潜:“……”
    饶是他有求于掌门师兄,也觉得这货实在太不好伺候了。
    “不是不行,但我要跟你一起去。”严争鸣轻咳一声,微微正色下来,说道,“过几天韩渊会跟白虎山庄他们那一群人南下,水坑李筠……还有你那个便宜徒弟留下看家。”
    “不妥,”程潜道,“心想事成石在扶摇山上,你真走了,二师兄他们未必守得住。”
    严争鸣皱眉沉吟片刻,说道:“那就重新封山,让李筠他们代表门派与那些除魔的走一趟,也算我们出了面。”
    程潜心里惦记着自己魂魄中遗留的不明问题,这事他暂时还没敢和严争鸣说。他想单独行动,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一百年前下在韩渊身上的画魂造成的后果实在太惨烈了,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尤其忌讳这些咒术。
    程潜想了想,绕着弯找借口道:“这个还得从长计议。血誓是尚万年发起的,现在他死了,白虎山庄新庄主还不知姓甚名谁,虽然有血誓在手,但那些弟子们恐怕管不住韩渊,卞旭又负气而去,再说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修为已经停滞,恐怕没几年光景了,现在中原没有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这种乱局中,你还要封山和我去北边,可能……”
    严争鸣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程潜不动声色道:“可能就算我没意见,别人不见得肯。”
    “程潜,”严争鸣冷笑道,“别以为隔着衣服和人皮,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程潜:“……”
    他好言好语的耐性终于到了头,皱眉道:“我不过跑趟腿,你打算黏我一辈子吗?”
    “说得是,”严争鸣道,“我就想在扶摇山上把你软禁一辈子,你还想说什么?‘坐牢都有放风的时候’对吧?对,坐牢都能放风,你就不行——好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现在后悔了吗?”
    程潜和他从小吵到大,对此人毫不讲理、胡搅蛮缠等一干特质十分了解,他有些恼火,正打算开口应战,却突然发现严争鸣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几乎看不见血色,他疾声厉色里仿佛含着埋得很深的痛苦,依稀是陈年的旧伤疤,被色厉内荏地藏在最下面。
    程潜话到嘴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自己那只藏过听乾坤的手,心想:“我能相信这玩意么?”
    程潜沉默的时间太长,让严争鸣几乎有些恐惧起来。
    那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严争鸣自己都分不清是真话还是气话,但不妨碍他已经后悔了,此时脑子里一时空白一片,死活想不出该怎么将这话找回来:“我……”
    “好。”程潜忽然道,“你实在想跟着,就一起走吧,但是恐怕得速去速回。”
    严争鸣呆呆地看着他,还没回过神来。
    程潜心里一口怒火彻底泄了,他叹了口气,冲严争鸣招招手:“行了,别愣着了,过来。”
    方才气势汹汹几欲咬人的严掌门彻底被降服了,低眉顺目地跟着他走进内室。
    第二天,严争鸣神清气爽地宣布了自己“草率”的决定,可苦了李筠。
    李筠没料到自己不过眼睛一闭一睁,居然林林总总地发生了这么多事,险些被这罗列在一起能写个画本的故事压个跟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掌门师兄:“所以?”
    严争鸣道:“你带着年大大跟水坑,替我看好韩渊,跟他们走一趟,我们最多十天半月就回来与你们会合。”
    李筠冷笑道:“对,我要带徒弟,看孩子,威慑一个凶残得根本打不过的师弟,还要捧好门派的脸面,搀和一脚除魔卫道的事——掌门师兄,请问我有三头六臂吗?”
    严争鸣道:“哎,你以九连环入道,心思机巧,向来能干得很,我相信这些都难不住你。”
    这时候不嫌弃他修为低不务正业了!李筠想将这句虚情假意的称赞砸回掌门师兄脸上,他怒吼道:“滚蛋,谁爱干谁干,我不干了!你干脆把我逐出师门算了!”
    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李筠时常要吼一吼抗议,严争鸣早已经习惯,根本不理他,转向了一旁的水坑,水坑好像还没从头天晚上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人看着蔫耷耷的,没什么精神。
    “小师妹跟我来。”严争鸣道。
    严争鸣自从赖在清安居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出门,他径直将水坑引到了不知堂。
    木椿真人住过的破茅草屋还保留了当年的样子,道童们每日会来打扫,院子很干净。水坑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严争鸣指着那三条腿的破木头桌子道:“桌子底下刻的是我扶摇派的门规,当年你师兄们入门的时候,每个人都超过四十九遍。至于这些门规用不用遵守,你可以自己看着办,什么初一十五不入山穴之类的规定是给刚入门的小孩看的,你抄两遍就算了,不用太往心里去。”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派弟子入门,本该有师父带到不知堂,亲口赐下戒辞,你虽然已经入门百年,却始终没有经过这个步骤,如今师父不在了,我做师兄的只好越俎代庖——”
    水坑睁大了眼睛。
    严争鸣垂下眼睛看着她,说道:“你本性开朗,又不失分寸,凡事不会想太多,也不会做得过火,这很好,若是以后能多用点功,少做点没烟的白日梦,修为会更上一层。”
    听说就连师父给戒辞的时候,都是先数落,后赐戒,水坑没料到掌门师兄对她的评价这么高,一时有些无措。
    严争鸣道:“我让你给你四师兄传过话,‘扶摇自古走人道,不必听天命,’当然也更不不必论出身,你本该浴血而生,却并没有,本该应劫而来,却平平安安的长到了这么大,童如师祖一心想改变门派的命运、师父的命运,如今看来,似乎全都失败了,唯有无心插柳地帮了你一把,将你送到如今这个地步,可见有些事是不必过执的——我今天给你‘天然’二字做戒,望你日后无论是一个能让群妖俯首的大能,还是只在门派里当一个不成器的小小弟子,都坦然于自己的来龙去脉,不必自矜,也不必自苦,三千大道,若你足够疏阔通达,总有一天能殊途而归,记得了?”
    他极少这样一本正经,水坑一时间有种错觉,她觉得掌门师兄好像一条不朽的山脊,始终不甚显眼地撑在扶摇山深处,平时被漫山的鲜花野草或冰雪泥泞掩盖,只有极为偶然的时候,才会露出那刀剑不催的坚硬与沉静来。
    水坑是被师兄们带大的,比起态度暧昧不明、不肯认她的亲生父亲,掌门师兄才更像她的父亲。
    她鼻子蓦地一酸,闷闷地“嗯”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道:“是,多谢师兄。”
    可惜,她还没感动完,便见那严争鸣长出一口气,又嫌弃又轻快地说道:“我可算把你对付完了,没经过这道程序,总觉得你像个野徒弟,这回好歹变成家养的了……等会你把不知堂收拾收拾,我过两天正好不在,你跟着李筠好好抄门规,少扑腾出去惹事。”
    水坑:“……”
    行吧,大师兄的好永远只是浮光掠影,面目可憎才是源远流长。
    就这样,严争鸣将重现人间没几天的扶摇山重新封上,众人再次准备各奔东西。
    韩渊面色平静地看着那山渐渐消失在秘境中,尽量将此间风物一个不差地装进了脑子里,因为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走了,”严争鸣对他们说道,“一个月以后,蜀中见。”
    程潜与严争鸣一路御剑疾驰,半路上没有片刻停留,一天一宿就到了极北。
    大能过境,触动了玄武堂上空的警戒风铃,当天守门的弟子出来查看,却没见到人,只见天上留下一片浅淡而狭长的冰霜痕迹,转眼便化在了半空。
    过了玄武堂再往北,便是大片杳无人迹的冰原了,无边无际的白将天地连成一体,肃杀得不近人情。
    在极北冰原与大深渊上足足飞了三天,天越来越冷,程潜有种回到了明明谷冰潭的错觉。然而冰潭毕竟只有一隅,远比不上大冰原浩瀚的漠然与它对万物一视同仁的冷酷,好像所有的希望与生命都会在此处终结。
    三天后,冰天雪地才到了尽头,一片汪洋蓦地冲入视野——两人终于到了北冥之海。
    严争鸣从袖中抖出石芥子,石芥子落入凝滞不动的海水中,化成了一艘巍峨如山的大船,无人驾驶,它自己航行,船舱内芙蓉锦缎与香炉雕花床看着眼熟,跟温柔乡是一个规格的。
    程潜将这船里里外外地瞻仰了一圈,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严争鸣:“找什么呢?”
    “歌妓,”程潜木着脸拿他开涮,“总觉得这地方下一刻就能听见莺歌燕语,唱一出你说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去你的,这鬼地方冻死了,”身着细软锦袍的严掌门拿着折扇,毫无诚意地抱怨道,“都是你没事找事!”
    程潜:“……”
    严掌门四仰八叉地往软榻上一侧歪,颐指气使道:“还不过来给我锤锤腿!”
    程潜习以为常地无视了他的无理取闹,靠在桅杆上往海面上张望。
    此时分明是正午,海面上却一丝光都没有,它好像一块漆黑的墨迹,是连最深邃的山渊也无法形容的黑,将天色也掩映得阴沉沉的,水中不见一条鱼虾,海面风平浪静,像一片死地。
    礁石众多与风浪起伏的东海同这里比起来,简直像一条聒噪的河沟。
    没有人知道北冥之海有多深,当程潜从海面上往下看的时候,他心里不由得再次升起年幼时在后山探头望向心魔谷的那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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