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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论真相怎样惊心,却始终难以掩盖既成的事实。她与他之间终究隔着天与海,夹杂着往世仇恨,连饮一盏茶下一局棋的朋友也无法做得。
乍然得知的真相解了她两世谜团,却也一瞬将她击的苍白冰冷,她紧紧攥着卷宗,昨夜为着简辞而惊心迷聩的虚弱加之一夜未睡的疲累,她身子晃了晃。
简辞一步上前将她接在怀中,眉色冷峻却又顺着揽在她肩头的手为她输入真气。
而陆茉幽几乎是在觉察到肩头温热的力量灌入身体的同时,恍然惊醒,慌忙便要推开简辞,这一手恰按在他胸口,她觉察他僵了一下却硬是咬牙没有闷哼出声,她慌的收手:
“殿下!”
“我已服了解药。”
“你……”
她不知如何去问,若真是兴帝,那亲父毒杀亲子,这样对于简辞太过伤害。屋内顿时一片沉寂了下去,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他不愿我再查八哥被杀一事,谁知将我禁在宫里却被别人有机可乘。不过也只有余毒不清,他才会内疚,才放我出宫。”
他话音淡漠却触动陆茉幽心底疼痛,兴帝此举岂不是要逼简辞应下谋杀兄长的罪名?简瑄的愁苦人人可以看到,但谁又能体会的到这个看似光鲜的皇子背后,又是怎样鲜血淋漓的伤痛。然而他却从未辩解过一句,就这样做着人人眼中万事顺遂的贵重皇子。
而他在这样艰难的境遇中仍为她而分神查探,或许甚至不是分神,而是全心神的投入,这样深入而长久的秘密却叫他这样快就为她挖掘了出来,甚至为了早些从宫中脱身而不惜令残毒于体日日受着苦痛折磨。
窗外愈发光亮,晨光四起,隐隐听到白萍上楼的声音,简辞终于松手,然而转身正要走的时候,陆茉幽突然一把攥住他袖袍,他回头看向她间,陆茉幽突然踮脚抬头凑上唇来,简辞惊怔。
这一下,落在他的唇角,连同她的泪水一同落下。
第27章
门在被推开的一刹,简辞一手抹去陆茉幽脸上泪水,人如飓风一般掠去,白萍只觉着一股风冲着吹来睁不开眼,待睁眼去看时便发觉窗子没关。
白萍将热水端进正要伺候陆茉幽洗漱,却突然听到又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正疑惑,便见着许妈妈气喘吁吁便进了门:
“皇后娘娘派人来接姑娘入宫,说老爷的事情有了变故!”
陆茉幽大惊,不过片刻之前方才得知真相,怎的一瞬便又发生变故?难道是纯娘失踪一夜未回使得简瑄再度动手?
陆茉幽连洗漱更衣都顾不得便往外走,只是尚未走出水榭,她突然想起对于此事,皇后分明说了句“后宫不得干政”的。
她顿时慢了脚步,只是渐渐便明白了。待出得太傅府,她看一眼那马车便遣了白萍回去,独自一人上了马车。那马车果然将她一径带去皇宫,却在宫门外一个转弯又进了另一道街。
陆茉幽待下得马车只见面前一座小小宅院清新雅致,她不等人来引领便坦然自若兀自进了院子,倒令身后众人一阵纳罕。
她循路进到里面,便果然见到堂屋中四方桌旁坐着一人正在饮茶,那人见她进门也并不回头,反而浅淡一笑甚至带着赞许:
“果然瞒不住你。”
说罢他挥手,令原本想要押送惊慌的她入内的侍从都退在了门外。
这个女子一次又一次的令他惊异,直白坦然却又偏偏细致精密的令人愈发想要打破,他回头去看她,沉润的眼眸又是无可掌控的闪了一闪。他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臣女,见过十殿下。”
目光只是碰触了那一瞬,陆茉幽屈膝行礼。
“起来吧。”
简瑄将那一盏茶饮下后方又开口:
“本宫,是来讨人的。”
他毫不避忌,双眼落在她身上,就这样淡淡的便将那一层薄纱撕破,他分明有更多更好的法子,却偏偏只用了这一种。或许曾经便是他如此的竭力和耀眼,令她一度迷惑。既然他选择直面,她也不愿再迂回婉转的隐瞒她对于此事已然知晓,此事终究需要与他了结,或许早一些总比晚一些要好。
陆茉幽突然便跪地:
“殿下!当年之事我不敢说同陆家没有关联,但求殿下再查探一番,或许并不如殿下所想那般。”
她一言既出,简瑄那拈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目光一瞬闪过杀意却最终消散只剩淡淡的伤:
“是不是本宫所想,也终究造成今日局势。”
她不知要怎样回答,他说的都是实话,他所受的苦又怎能用一句话就能说得清?但突然之间闻听瓷器碎裂之声,她惊忙抬眼去看,只见简瑄手中那白瓷茶盏被他一手捏碎,他青筋迸起的手忽而一挥,一股劲风之下堂屋一门两窗竟都砰地一声关闭,霎时间一室黑暗。
简瑄的声音便在这黑暗之中细细碎碎的从齿缝中传来:
“本宫只气恼自己心软,分明知道你那一掌是故意按在我伤处,却还是遂了你的心愿……”
陆茉幽大惊,只觉着一股力道竟将她携着站起,随即下巴被狠狠钳住抬头,生生的疼。
“你要本宫拿什么放过你,放过陆家?”
声音幽暗带着危险,他火一般的气息便喷在她的耳廓,与他共处一室令她心慌,她挣了一挣便再次感受到他力量之大:
“殿下总要给臣女一个公平,请给臣女些时日让臣女查探往事,若真是陆家之过,臣女……”
“你要怎样?把你赔给本宫?”他突然沉沉一笑截断她话,随即手指愈发用力几要捏碎她下颌骨骼:
“你要用多久去查?十日?二十日?一年?两年?还是?十八年!”
声音幽沉如火夹杂着愤怒,他十八年的苦痛岁月要如何弥补?他突然将她翻转双手紧紧钳住她双臂:
“是陆家之过怎样?不是陆家之过又怎样?你道本宫还在乎吗?”
细碎痛呼从陆茉幽唇畔逸出,她慌忙紧紧咬住嘴唇再不敢发出,他是皇子,若真有心针对,陆家必无招架之力。简辞眼下腹背受敌如此艰难,连同生身之父都如此对待,她不想简辞再度为她分心。只是不知为何,她那太过短促细微的一声却陡然令简瑄的手松了一松。
“你不在乎,我却在乎。”
黑暗中突然又传来一道沉厚嗓音,陆茉幽尚未来得及反应便突觉一股劲风袭来,简瑄堪堪松手避过,她便被人一把揽住肩头一路旋风一般撤去。待她站稳,便觉着自己贴在一人怀中,耳下便是他的胸膛,此刻他再度张口,胸膛沉重而有力的震动:
“昨日十哥始终不肯现身,为何今日却按捺不住。”
“老十一,我还当你也不预备现身。”
“怎敢!”
简辞带笑嗓音却冷彻入骨,话音落下忽然伸手,那堂屋的门便被他猛然抽开,一阵光芒霎时射的她睁不开眼,简辞一手抵在她后背一推,她便如离弦之箭般出了堂屋,人刚出了屋门,便听身后那门当的一声再度关闭,而在合上那一瞬,传出简辞与简瑄一前一后的声音:
“走!”
“放她走!”
陆茉幽心如擂鼓,回头再去推门却怎样也推不开,屋内没了两人交谈声,只闻来往不住的呼啸风声。
简辞为什么会来?他们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昨夜她诱供纯娘之时简瑄就在?而简辞竟一直都知道……
她突然觉着胸口那样闷,闷的她连想都无法再去想。
她正惊疑不定,突然一人站在她身旁,她惊惶回眼去看,只见一青年男子站在她身旁,颀长身量挺鼻阔唇,一双狭长细眼眼角下一颗痣。
“纯娘在哪?”
“是你?”
陆茉幽后退一步,这面容虽陌生,可他眼角下的痣她却认得,他是灰衣人!而此刻他眼神阴郁又上前一步,甚至伸手以欲再度逼问,便听屋内简瑄一声厉喝传来:
“青酒!”
他目光猛然一缩几度转换甚至生出杀意,最终却生生收势,回眼死死看了房门一眼,手一挥,整个院中所有侍从倏然便退出,这小院内顷刻间便只剩了堂屋内的两人和守在门外的她。
她惊魂未定却想起简辞方才说,走。
陆茉幽蹙起细弱双眉,深深吸了一口气,举步便往外走去。
马车已然没了,陆茉幽便从这小院出来,循着路一步步往太傅府走回,这一路上她不知脑中都在翻转些什么,及至将近午时回到太傅府时仍然浑浑噩噩。
白萍始终守在府门里等她,见她回来一片欣喜,但看她神色却又猛然一惊,便也一言不发只引着她便到了陆夫人的正房。陆夫人似乎正在等她,见她进门便勉强笑了一笑,看她神色便也只字不提入宫见皇后的事,只是自柜中取出一个包袱打开,内中一个精致金冠,一身素淡青色襦裙。
“茉儿,今日是五月初七。”
陆夫人一张口,陆茉幽方才恍然转醒,今日五月初七了,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她及笄了。
“原本该是好好为你庆生,可家中眼下接二连三,谁也顾不得了。”
陆夫人极为心疼的攥住女儿的手,陆茉幽看着那淡淡雨后天青色的襦裙便又想起简辞,微微泛出些泪水:
“不妨,母亲不用难过,总要选秀的,及笄宴办不办也并无什么用处。”
只是她越懂事,陆夫人却愈发心疼,这边刚伸手摩挲她鬓发,突然便听到门外一路脚步疾走:
“母亲!父亲的事情有结果了!”
第2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母女二人一惊起身,待从卧房走出至厅堂,便见陆墨竺站在那里满眼惊喜,他日日遣人守在十三衙门外,几乎是极快便得了消息。
原来是昨日鸨儿一见纯娘便惊了心,夜间难以入睡便要饮酒,待去到酒窖取酒竟发现酒窖里锁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这十几日中因着紫玉之事幻绮不曾营生故而也不曾有人来取过酒,待仔细辨认这女子正是自紫玉遇杀后便失踪至今的紫玉贴身侍婢。
十三衙门曾四处查探她行踪,没料想她却就被藏在酒窖之中。鸨儿一边着人救治一边匆忙遣人往十三衙门报讯,夜半那女子醒来便一一交代。原来幻绮有一打手看上了紫玉欲要欢好,谁知紫玉一心想要赎身从良便抵死不从,一来二往纠缠不休,偏紫玉又遇到了陆良愿为她赎身,打手心愿不遂含恨在心就要杀了紫玉嫁祸陆良,正待下手之时却被这婢女撞破,他慌张之下将她关入酒窖只等事成之后再去处置,可这一去却再没了踪影。
幻绮酒窖在地下,那婢女呼喊求救也不得被人听到,幸而酒窖中尚存有些许食物,倒令她保下一命。
而她口中所说打手也恰在紫玉死那一日里不明不白的死在花红巷的一个角落,彼时尚不得知这两案为一案,仵作曾验尸,那人死于心疾骤发。但陆茉幽听兄长如此说,却不知怎的想起那一夜里青酒在他肩头拍的那一下。
十三衙门连夜勘查落实,如此一来,案情大白,陆良竟是被人陷害。
陆夫人喜色尚未登上眉梢便又露出愁绪,不论陆良对那紫玉是否有不良之心不轨之行,但他流连姬坊却是为真,即便脱罪放出,从今往后于官场之上儒士之中也再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