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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九卿用眸子询问。
重新握上盅沿的手指便有青荧荧的光在泛白的指节处微微闪现。
“既然是皇上的赐婚……”方仲威沉静地解释,“没有我抛却正妻搬去妾侍那边住的道理……”听话知音,九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此事关系着皇家的颜面,即使当事的两个人再不愿意,皇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此时的他们已无能为力。
方仲威还怕九卿听不懂似的,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些御史大夫无事还想要找点事情出来做……他们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弹劾别人,用抨击别人的错处来证明他们对皇上是如何的尽职尽责……如果我们这样……他们没个不拿此事大做文章的道理……”
九卿沉默地听着,脸色由一开始的怒色慢慢转变成一抹了然。
是啊,也许自己考虑的太过简单了。
站在方仲威的立场,他必须考虑自己的处境以及因此给家族带来的后果。
身为一个担负着家族命运的男人,他好像没有抛却所有把私人感情放在第一位的资格。
九卿心里忍不住对他升起了一丝细微的同情。
“不过我们却可以从长计议。”方仲威的话给九卿带来一丝希望,她精神一震,把身子直直坐正起来。
如果他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倒是再好不过。
“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假象……”方仲威徐徐道来,“我白天的时候在你这里宴息,晚上去柳氏那里过夜……”他一边说一边仔细盯视九卿的脸。
靠!这是什么破方法?九卿刚听他说了两句眉毛就立刻拧了起来。
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他想的到美!
方仲威眼里便闪出了一抹笑意,“不是你要求我去那里的吗?”他脸上的神情已经由方才的冷然转变成了淡淡的温和。
“我是永远也不想见你。”九卿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的失仪,刚认识一刻不到的男人,自己有必要跟他置气吗?
她尴尬地动了动身子,讪讪地咧嘴笑了一下。
“要不你来想个办法?”方仲威放低了姿态,身子前倾,手指扣着桌沿,眼神霍霍地盯着九卿问道。
他眼底因熬夜赶路而起的红丝清晰可见。
九卿默默垂下眼帘,隔绝开他的目光,心思开始如飞轮一样的转动起来。
他既然要和自己做假夫妻,的确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白天人前做戏,夜晚去和他的妻子真正地团员——而且他这种想法,也的确无可厚非。
只是,自己又算什么?他美了,他好了,他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那么自己呢?自己怎么办?难道自己就这么一辈子陪着他虚耗青春?
想着,九卿心里不由苦笑。她自从穿越到这里以来,好像就从来没干过别的——为了自己的将来,面对着钱夫人,她谈条件,甚至不惜用了要挟的手段。面对着江鹤亭,她谈条件,而且动用了威胁的伎俩。没想到,嫁了个丈夫,她还要谈条件。
她抬起眼睑,淡淡地回视着方仲威,“照你说的办!”方仲威眼里似乎有一抹意外闪过,九卿虚虚地瞟了他一眼,淡然地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坐正身子,脸上便有一丝毅然一闪而过。
“哦?你说说?”方仲威眼里透出了浓厚的兴趣。
“给我一个期限。”
“什么?”方仲威眼里露出不解。
“给我一个咱们扮演假夫妻的截止期限。”九卿淡淡地解释。对着方仲威的张口欲言,她缓缓地道,“你不要说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语气浅淡绝然,她指的是假夫妻一事。
“……”方仲威沉默下来。
“你该不是想让我插在你们夫妻当中一辈子吧?”九卿揶揄的笑道。
方仲威的眼神莫名地闪了一闪。
“你想要怎么着?”方仲威不答反问。
“我想要怎么着?”九卿自嘲而笑,“也许我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我已成为你的妻,你可以随意怎么对我都行。但是,如果你想要让我配合你,那么你就得拿出点诚意来。”她静静望着方仲威,“你有妻有子,相信你也不会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而破坏了你家庭的美满。那么我们不如各取所需……”
和一个满手血腥的男人谈条件,她还真是有点心惊胆战。
她握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心里仿佛有一面小鼓一般,澎咚澎咚的不停敲着,脸上却是一片的平静淡然。
方仲威的眸子便越发黑暗地深沉了下去。
他皱紧眉头看着她。
九卿只觉得一堵强大的气墙向自己压下来。
“我也不想讹你什么。”她偷偷咽了口唾液,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我只不过要一个期限……期限一到,你就还我自由,让我假死出府……”
心脏怦怦地简直就要跳出胸腔,她硬着头皮说完最后一句话,感觉后背上的汗已经涔涔而下。
她不知道方仲威的底线在哪里。
“哦?你想出府?”方仲威不疾不徐地问道。
“不出府难道还真插在你们当中破坏你们的夫妻感情?”九卿强作镇静地白了他一眼。
索性破罐子破摔,给他来个撒泼耍赖,为了自己的幸福,总要争取一下。
“这个我不能答应你……”方仲威慢吞吞地道,“你再换个条件吧。”他斜斜靠在椅子背上,伸手捂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为什么?”九卿平静地问,把心里刚刚窜起的一团小火苗强自压了下去。
“欺君之罪……”方仲威半合了眼帘,“这个我不敢赌。”
九卿心里的火焰突地被浇熄了下去。
他既然是带兵打仗的人,肯定性格之中有着超乎常人的谨慎。如此荒谬的想法,也许是自己太一厢情愿了。
“那么你给我处府外的宅邸,让我搬出去住?”九卿小心翼翼试探着问。知道跟他谈条件,自己没有十足的筹码,莫不如把姿态放低一点,别逆磷而上惹得他不痛快。
一切容得出府之后再做规划。
“这个么,倒可以考虑
26、高人 。。。
考虑……”方仲威坐直身体,他直直地看向九卿,“那就以一年为限!”他说话好像在大军中下命令一般,铿锵有力。
“一年之中,你安安静静地呆在府里……”方仲威面上现出统领千军万马时的威严,“你只管应你正妻的名分就行……一年之后,我以养病为名送你出府。”他说完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你给我安排间屋子,我要睡一会。”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一等,”九卿急忙起身,“那么有人情往来的事,那个权利是不是应该给柳氏?”既然跟他订了口头约定,就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最好她就在方府里当一只米虫,至于那些该方府女人尽的义务,还是让柳泽娇去承担吧。
方仲威眼里便闪出一丝笑意,“只要以正妻名义迎来送往的事,当然都是你去应付。”他细细看着九卿,“怎么你不愿意?这可是别人没法代替你的事情。”话语里充满了戏谑玩笑的味道。
跟九卿达成协议,他也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九卿的脸垮了下来,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外面似乎传来小小的惊呼声,她一惊,急忙向门外走去。
“怎么回事?”方仲威也紧跟在她的身后,向外面走去。
打开帘子,就见秀芬由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看见九卿,她忙忙说道,“夫人,那两个送衣箱的婆子,有一个昏过去了。”尾音里止不住有小小的喘息。
“怎么了?”九卿一边问,一边急急往外走。
秀芬随在她的身侧,慌张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婆子方才还好好的,忽然看见奴婢和三姑几人出去她就直招呼冷,三姑就说让她去西厢的下人房里待一会,暖和暖和,等夫人示下再让她们走,谁知她没有听完三姑的话,就一头栽在地上晕过去了。”她说完,几人已经来到婆子的跟前。
青楚和三姑等人正在用力往起扶她。婆子一动不动,好像浑身上下都僵直了似的。
“怎么回事?”方仲威沉声问道,丫头婆子们看见他出来,呼啦一下全都退到一边垂头侍立。
“有可能是冻的。”下人群里有人小声地回答。
方仲威便朝九卿看了一眼,九卿昂起头来,“是我吩咐让她们在外面等一会的。”她轻飘飘朝下人群里瞅了一眼。
“奴才已经告诉过她们,要她们去下人房里等候。”三姑怕方仲威误会似的,急忙出声替九卿澄清,“可是她们说什么也不去,说就在外面等一会好了,冷不到哪里去的。”她说完看着九卿,眼里有懊恼和自责一起闪过。
“哦。”方仲威细细看着躺在地上的婆子,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后沉思着道,“军中也有人常常冻得失去知觉,不过他们都是拿凉水泼在身上来缓冻的……我看这么着吧,你们去几个人端两盆冷水过来,泼在她的身上,看她能不能醒……若是醒不了,再接着泼,直到她醒来为止。”
旁边就有婆子答应一声转身要去。方仲威又接着吩咐,“先别忙,听我说完……你们千万要记着,醒来之后也不能让她马上往屋里去,要在外面冻一会儿,才能彻底让她缓过劲来。否则的话,容易做病根……”
那几个婆子答应着去了,九卿的眼睛紧紧盯在地上的婆子脸上。就见她眼皮动了一动,嘤咛一声,忽地醒了过来。跟她一起过来是婆子听到动静,忽然惊喜地蹲□去,激动地喊道,“醒了,醒了!”
众人俱都一脸喜色,却谁也不敢大声喧哗。
“去几个人把她扶起来吧。”九卿轻声地吩咐。
婆子丫头得了她的指示,呼啦一下子上前好几人,帮着那个婆子把地上的人拽了起来。
刚刚起来的婆子转了转僵涩的眼珠,抬手拂了拂身上的土,才眼神迷蒙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众人鸦雀无声,她讶异地抬头,这时才发现了站在面前的方仲威和九卿,惊得急忙俯身施礼,“将军,夫人。”
方仲威便面无表情地吩咐,“好了,既然醒过来了,那就都散了吧。”
众人诺诺着往后散去。九卿扬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叫住了她们,“……你们把这两箱衣裳抬进我的房里去。”
有四个粗壮的婆子答应一声,两人抬起一只箱子,迈开阔步往九卿的房里走去。其余的人们各自散去。那两个婆子屈身向方仲威和九卿告辞,惶然地离去。
待到院里的人们散尽,九卿突然对一起往回走的方仲威挑了挑大拇指,“将军真是高人也。”
方仲威眼里便闪上一丝笑意,默然地跟在九卿身后一起进了屋。
27
27、年夜 。。。
暮色将近,方府里就已经红灯高挂,各处通道的树枝上,假山旁,稀疏地用竹竿高挑着喜庆的灯笼,每隔十几步远一只,照得地上红彤彤的,人走在上面,仿佛进入了迷幻的红雾梦境里一般。
九卿随在方仲威的身后,迈着碎步紧紧跟着他,一路往老夫人住的正院里走去。曲幽的游廊上红影铺地,大红的灯笼挂着长长的穗子在风丝中轻轻的摇曳,把一条长长的游廊晃得宛如动荡的浮桥一般。
她微微有点喘息,走在前面的方仲威便慢慢放缓了身形。
看不见他回头,挺直的背脊却已完全放松下来。
九卿稍微得空喘息了一下。
再拐过一道横廊,就看见老夫人的正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