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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杉应着,拿起弓,取一支箭搭在弦上,拉开,箭却始终没有射出去。景杉手上的力渐渐变弱,把弦归位后取下箭,说:“我有些累。这些月来我总是难以入睡,打仗和操练多累也不能很快入睡。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惊醒时身上都是冷汗。”
“这几个月的确很忙。明天休沐,我们去附近城里玩一天,放松一下。”红石说。
“不是忙不忙的问题。”景杉顿了一会,说,“萌军什么时候突然提升战力的?没记错的话,是三年前。三年前,这个军队一直打败仗,城池也被抢走了许多。直到萌国对着山发射了一颗导弹。我从野人的俘虏变成萌军的士兵,也是那一年吧。”
“嗯。”
“你知道我们打仗为何不用枪械而是用刀枪吗?”
“因为枪械的杀伤力大,耗费的财力也多。这么做是为了减少战争的伤亡,并且把更多的钱用在发展上。”
“那是官方的解释。那你知道萌国建立时,战争是有人数限制,而且开放枪械的吗?”
“没听说过。”
“那时的战争,每方的人数上限是一万人。若是超过上限,那一方不仅是输了,还是整个国家甚至是全世界的敌人。现在已经不止是这个数了吧,上限一直在扩大。萌国现在征兵征的很厉害。不知道和以前比,伤亡是增是减。百姓的生活比以前也就好一点,没有大的发展。制造枪械的钱不知道多少用在制造杀伤力比枪械更大的武器上。这又是隐藏的战争。在萌国发射导弹后,野国那边没什么动静。我们是断定了那边没有比这更强的武器,才士气高涨的吧。这导弹不是用在战争上。但哪一天发射的武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抵抗,不知道这武器对着的是山还是人。”
“你想太多了。”红石有些不耐烦。
“萌国的导弹发射后,野军就有撤退的趋势。那时也是利用我们这些俘虏来延长撤退的时间。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你们不可能看不出来,你们把野人赶尽杀绝,你们还杀了被俘虏的同一个国家的人来充当野人挣军功。我曾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打仗。他说因为君王有这个欲望。我看不止是君王,士兵将军或是其他人都有这个欲望。”
红石见景杉只是皱着眉头,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不免叹气,摇头说:“不是战争的欲望,我是要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并且收回失地。”
“是啊,反正在你们眼里,这些东西比生命重要。”
“同袍共饮的情义和国土被抢的尊严当然比生命更重要!”
“你根本不知道死有多么恐怖。”景杉静默了一会,垂下眼帘,继续说,“我是因为怕死才去杀人,我为了活下去给野人做牛做马,情义和尊严什么的,反正我都没有。”
景杉放下弓和箭就往外走,红石快步跨去抓住景杉的胳膊,制止她继续走。红石说:“我没有看不起你。你我说的都是个人看法,我们又不是同一个人,看法不同是理所当然的,没必要一样。”
景杉说:“你误会了,我没觉得你看不起我。只是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闹出矛盾。与其让矛盾激化,不如趁现在各走各的,省了许多不必要的事。”
“不会闹矛盾,我会让着你。这次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保护你。”
景杉皱眉,说:“不管你现在怎么说,你还是会不停地打仗。你不要以为现在战争已成定局,这种事无法预料,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还来向我保证这个?如果你这么做是因为那时没有带我搬去南方而产生的愧疚的话,你不用这样。放手吧。”
“这不止是愧疚。”红石没放手,走到景杉前面,看着她的眼睛,说:“景杉,不要想太多,你不需要想这么多。这个国家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在萌发,在成长。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希望和勇气。你是士兵,只要听我的指令就行,不要想太多。”
红石说的诚恳,他拍拍景杉的肩膀,说:“明天出去好好玩一场,啊。”
景杉也看着红石,说:“那好。”红石的表情还没完全舒展开,景杉就继续说:“我会出去,但请你记住,你是将军,我是士兵,不要和我有过多的来往。”
这话仿佛是一个霹雳,使得红石不能动弹。景杉甩开红石的手,绕过他往外走去。红石很快就回过神来,上前几步钳住景杉的肩膀:“等……”景杉突然往后退去,同时一只脚往后横劈过去。红石只是防备着她继续往外走,哪里料到她会突然退后,被景杉的那一腿劈地失去了平衡。
景杉顺势抓住红石抓住她肩膀的手,反手一掰,把红石掰倒在地。
红石被景杉掰倒在地,见景杉的脸在她眼中迅速变大,一拳接一拳毫不留情地打到他脸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恶,景杉就这么放不下以前一直以来的恩怨么,毫不理解他的用心!
红石抓住景杉又要挥过来的拳头,凭借着他更强大的力气,带着骑在他身上的景杉一个翻身,瞬间就把景杉压制在他身下。
为什么你就这么想离开我!?红石紧绷着肌肉一拳砸下去,却在离景杉的脸只有一寸的时候停下,拳风吹起景杉鬓角的发丝,在两人之间飘扬。
景杉没有挡,紧绷的眉头下是紧闭的双眼。她时刻都在等着红石反击的那一刻。只有红石反击了,他们的关系才会破裂。
景杉却始终没有等到红石的那一拳。只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脸庞,粗糙而又温暖。那双手的大拇指按在她额上,缓缓地替她舒展紧皱的眉头。一滴泪砸在她脸上,不重,不疼,却只能用砸来形容。
“好,从此你只是士兵,我只是将领。”红石有些模糊的话渗入景杉的耳中。景杉微眯着眼,只看见红石强忍着眼泪却故作坚强的脸。
“我……”景杉只觉得喉咙口有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
“我……”景杉一把推开红石,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做错了么?
景杉终是没说什么,一转身朝她的帐篷跑去。一样,这感觉同那时的感觉一样。
那天景三难得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头,问:“阿杉,最想看什么?”
景杉早就想好了,这时候想都没想就脱口说:“想看光,还有阿爹。”
“最想看的只能有一样。这样吧,你先看光。”景杉感觉到缠绕在眼上的纱布有些松了,景三一圈圈地绕着纱布把它解开,其间他的指尖时不时地触到景杉的皮肤。景杉觉得有些痒,却是不敢笑。
“在这等我。等光消失,我便来接你。”景三说完这话时,纱布已经腿地只剩薄薄的一层了。那层纱布很快地垂落下来,景杉艰难地打开眼皮,睁开双眼。眼前有个黑色的人影,景杉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阿爹。”
景杉的手指刚触到一片衣角,人影就突然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个刺眼的太阳,那强烈的光芒刺地景杉双眼刺痛,她马上闭回了眼。
她明明一直想看见光,看见她身处的世界。但她真正看到的时候,却又很害怕,这让她觉得不知所措。
她明明想和红石分清关系,但真的等红石说出来时,她又觉得有些失落,明明之前她一直觉得就该这样做,这也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后来萌军又夺回了一座城池,野军却没有撤退,在城外驻扎,看来是决心一战了。红石领了一支人马出城迎击野军,重伤敌方数千,虽然左肩被箭射中,但也是大捷,使得野军暂时停止了攻城。红石的名声在军中顿时又响了些。毕竟红石才二十多岁,就当上了千夫长,在军中一直是年轻的羡慕,年老的嫉妒的对象。不过那天大家舌尖的话题不仅是红石白天的英勇事迹,还有他死活不肯大夫包扎肩伤的事。那天晚上,景杉本来想去看看情况,结果还是不了了之。毕竟好不容易把关系撇清了,再去接触他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第二天晚上,红石的手下被召集起来,要跟着红石发动夜袭。夜袭很成功,他们偷袭的时间正是人睡得最深的时刻,等野军匆忙拿起武器迎战时,他们的营帐已经处在火海当中了。虽然野军的驻扎地一片混乱,但人却是有实在的几万人的,红石的队伍虽然没有闯到中央,但也不浅,很快围着围过来的人数少说也有五六千的。要尽快逃回城,不然赶过来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凭着红石带领的一千人马,是万万没有胜算的。
景杉在队伍的中间对抗敌军,并随着队伍一点点地向前推进。他们在马上,敌人大部分在马下,人数相差虽多,打起来却也没有想象中的吃力。然而,突然间,景杉的身体不能动弹了。随着一声“路打通了,冲啊!”的喊叫声,景杉正手举长矛,却不能刺向敌人不能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敌人的长矛刺入她的腹部,她甚至都不能叫出声来。在长矛从她身体里拔出时,景杉也随着那长矛就要落下马。
红石带着队伍杀到驻扎地的边缘时,面前的敌人已经不多了,接下来只要不停地往前冲就能脱离困境。红石转头朝着后面的士兵喊道:“路打通了,冲啊!”却在喊完话时瞟到一只矛高举在那,没有动作,而透过火光刀光看到那举矛的人正是景杉。红石一惊,交待了副将,便立即策马往后杀去,拉住将要落地的景杉,把她拉到自己马上,跟在冲出去的队伍后面。
红石一手抓着缰绳策马狂奔,另一只手掌紧紧地覆在景杉后背的伤口上,并让她的前腹紧贴着他,减少出血。红石的手掌大,用的力气也大,血却不知道为何不住地从前腹,从红石的指缝流出。红石心急似火烧,嘴里却不停地说:“马上就回城了。马上就回城了。”
景杉的头抵在红石坚硬的铠甲上,若不是包着头巾,怕是头都要磨破了。景杉仍是不能动作,只剩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连眼皮也只是随着马的运动上下活动。景杉虽然是隔着红石的身躯,却时不时地能见到红石后方紧追的敌军和火光。随着眼皮的阖了又开,开了又阖,红石银色的铠甲和火光交替变幻。景杉也只是看着而已。她头很沉,隐约间还能听到狼的叫声,她很冷,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突然,眼前一黑,原来红石已经进城,黑压压的城门也关上。那门原来是黑褐色的,不知怎么如今看来是黑色。景杉的脑海里不知怎的浮现出一句话“等光消失,我便来接你。”
景杉挣扎着收缩肌肉,微微抬起手指,呼吸随之加深加快。她咬着牙一用力,手抬到红石的手臂上,嵌进肉里,憋出一句话:“不想死!”
眼前的景象仍在变幻着,变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闪的景杉头昏眼花,却不想闭眼。不想死。怎么可能为了为了那不负责任的老爹去死!突然,变幻的景象中,黑色的城门上面,一个人在暗处拉着满月弓,弓箭指着的方向正是这边。那人她认识,正是她回来的第一天撞上的那个醉酒将军。那箭射过来,不一定会贯穿红石后还能伤到景杉。但红石落马,她又等谁来救?景杉挣扎着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入空气,然后抓着红石的手一用力,把他往下扯去。红石的身躯从眼前消失后,眼前的景象终于不再变幻,而是一片漆黑,深快的呼吸也瞬间变得微不可闻。景杉感觉腹部一痛,本就不平衡的身子更是被那弓箭的冲击力冲下了马。
“永别了。”
永别了。红石在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