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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鑫特别强调了后面的四个字,说得饶有深意,霍蒙霍蒙将之看在眼里,笑得意味深长,“借刘将军吉言,保重。”
“保重——来人呐,带霍将军上路”
刘忠鑫一声高喊,神情严肃的离开了牢房。
霍蒙将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刘忠鑫满意而回的背影,眉尖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白云,整个人仿佛一潭幽深的池水,平静无波。
早在看到曹都公文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个刘忠鑫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被人拉出来当替罪羊,又担心被自己嫉恨,自己又何必为难他?
幕后的高人可是正在曹都里急切的等着自己呢。
曾几何时,为了安身立命,自己一直想要搅乱曹都成为万众焦点,转眼间,又是一场风云变幻,自己的心境……却已经变了。
曹都,曹都……相对于这无边无际的塞外而言,曹都似乎变得越来越渺小了。
※※※
日出时分,直通北城门的大街上,五丈多宽的街面硬是被层层叠叠的人墙挤得只剩下三丈宽,街道两旁除了高大的匾额之外,就只看得见不停攒动的人头,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确定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来了来了”
街头处,数面鲜艳的旗帜映入了众人的眼帘,旗上那个大大的“曹”字昭告了这队人马的身份——南平关守军。
他们一改往日简便的军装,就像接受曹侯检阅似的,都穿上了明晃晃的帽盔铠甲,盔顶的红缨子乱飘,手中举着亮闪闪的刀枪,刀刃枪刺一律向外,逼得两边人群急匆匆后退,如退潮一般,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咕噜咕噜……”
硬木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低沉而又刺耳,众人循声望去,当下大惊失色。
一辆木轮铁栅的囚车在众多守军的簇拥下缓缓驶来,霍蒙未着盔甲没有佩剑,以一身简单的玄色长衫站在其中,锁着镣铐的双手被固定在铁栅上,他微微仰头脸上平静无波,一双明亮的眼睛犹如九天上的星星,悠悠望着前方,好像在专注的看着什么,却又仿佛根本什么都没有看,与在城西校场上战平大先生那一天的模样,一般无二。
身在囚笼,威严不减。
众人身子为之一震,北城门大街上顿时人声鼎沸。
“快看,真的是霍将军霍将军真的被抓起来了”
“为什么要抓霍将军?南平关守军有什么资格抓鹰扬军的统领?”
不少人愤愤不平的大声嚷嚷了起来,指责鄙视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囚车旁的南平关守军,守军们瞥了一眼周围人群的目光,就目不斜视的看自己脚下的路。
他们紧握手中的兵刃,胳膊好像灌铅了似的,远没有之前抬得那么高了,本来随风飘扬的红缨子,也随之耷拉了下来,贴在帽盔上,有种说不出的萎靡感。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他们哪有资格抓霍将军,是曹侯下的命令,说是霍将军收受贿赂中饱私囊……还有,勾结匪盗”
此言一出,满街哗然,群情激奋。
第四卷 蜕变之始 第三章人心
第三章人心
“这简直就是污蔑”
“霍将军抓的就是强盗,怎么可能勾结强盗?”
“大家伙可都眼睁睁看着霍将军逼走了大先生啊还能有假不成?”
……
但凡这几日待在南平关里的人就都不相信这样的说辞,放眼整个南平关里的官商客旅,唯一不可能与匪盗勾结的就是鹰扬军的霍将军,这种子虚乌有的罪名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放着刘忠鑫这种官匪勾结的将军不抓,却要抓与强盗头子流血大战的霍将军,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霍将军得罪了大先生别看贩奴的是大先生,从中捞钱的人可多着呢,曹赵两国,哪个世家大族没在这里面插上一脚?霍将军扣押奴隶商队,那就是断了他们那些人的财路,他们这明摆着就是假公济私,借刀杀人这些个南平关守军根本就是他们的狗腿子……”
知情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可是却架不住议论的人太多,那么多张嘴同时点出了南平关守军的痛处,就是脸皮再厚的人也顶不住啊
他们手中的兵刃也垂下头了,脸也快要埋到胸口了,红缨子都挡眼睛了,与囚车中昂首漠然的霍蒙比起来,他们更像是要被押解上路的囚犯。
说实话,到南平关当兵这些年来,他们还是第一回遭遇这个场面
原来那些老实巴交见了人就会点头哈腰的老板伙计之类,这会子居然都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这要是搁在以前,大爷们能受你这个?
姥姥管你是圆是扁,不弄下你一层皮来,爷们的名字倒过来给你念
但是今儿就不行啊,说实在的,别说街上那些个人了,就连他们自己这些大头兵都觉得刘将军这事儿办的有点不地道
人家霍将军可是帮咱南平关迫退了长久以来的一大威胁,这该是请人家喝酒逛胭脂街的奉承着才对,现如今刘将军玩了这一出,这不就是那些读书人嘴里的恩将仇报嘛
这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尽管这会子大街上人潮汹汹的,把他们的脊梁骨都快给戳断了,他们一个个也只是臊眉耷眼的往前走罢了。
唉,要不是他们的营头与刘将军素来不对付,这回刘将军对他们这一营又是拍桌子瞪眼,又是搬出军令来压人,这押送霍蒙的活儿谁乐意干谁是丫头养的
可事到如今,这差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这还不算完,估计等回来的时候,其他营头的那些家伙还有的是话等着寻摸自个呢
真不知道曹都里那帮孙子是不是脑子里生虫子,平白无故倒起这个瘟来
“哼龙伯,你说他们中原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放着作奸犯科的不抓,竟然抓尽忠职守的,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他们还敢自诩为忠义之士,嘲笑我们是蛮夷?”
小凤凰站在逍遥楼二层的窗边,身体半探出窗口,左手紧紧捏着窗棂,右手狠狠砸在窗框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囚车中的霍蒙,整个人保持着一种前冲的姿态,仿佛随时随刻都可能从窗口中飞出去似的。
昨晚上,她一夜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把霍蒙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人人都知道商队不能扣,狼牙寨不能惹,张千夫不能得罪……可他前脚入关后脚就把不能干的事儿,全都干了一遍,越不让他惹他就越要惹,那狼牙寨从下倒上全叫他给收拾了
起初,她也跟别人一样骂他傻骂他狂骂他逞英雄强出头,比别人骂得都厉害,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才解气呢,可是一桩一桩看下来,却是有惊无险,她才知道霍蒙不傻。
他不打没准备的仗
可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满怀正气的人,怎么就能咽下被人诬陷的那口恶气,在逍遥楼束手就擒呢?那个刘忠鑫根本就是个草包,霍蒙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收拾了他,干嘛要乖乖的蹲大牢受冤枉?
小凤凰一想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龙伯说,这在中原叫做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傻
明知道自己被冤枉,明知道君王是瞎子,还忠什么君爱什么国,连这样颠倒黑白的事情都做得出,这个曹侯就该杀
“你个傻子,大傻子曹侯让你死你就死,你把命卖给曹侯了?等我救了你,我也叫你死,看你死不死?”
小凤凰咬牙在心里骂着,越骂越气,半截身子都快探出窗户了,龙伯将之看在眼里,看似不经意的上前一步,站在小凤凰的身边,其实已经封住了她越窗而出的角度。
他扫视大街上拥挤不堪的人群,将目光停留在街对面的一个大牌匾下,那里站着三个人,清一色的长袍,他们眼睛死死盯着囚车,满脸的焦急无奈。
正是鹰扬军的三位副将。
“就这么看着霍将军被押走吗?我真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张千夫不能惹,这里面牵扯了太多曹都的关系,不光曹都,就连赵都里都不知道有多人王公贵胄指着狼牙寨赚大钱呢。他逼走了张千夫,把这几百个奴隶给放了,这得让他们损失多少银子?他们能吃这个瘪?就算曹侯想忍,赵都也未必答应”
邹鹏没有回头看关杰愤慨不甘的模样,盯着远处的霍蒙,又气恼又无奈,大有悔不当初的意思,怎么当时就没劝住他呢?
杜鹏程虽未言语,也是一脸遗憾。
他身在军旅多年,深知无论兵力军备,赵国的实力都胜于曹国,南平关之所以能相安无事一百多年,就是因为曹国处处忍让,从来不与赵国争锋,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一旦赵国对曹国施压,曹侯就是再怎么欣赏霍蒙也不得不舍弃他,以求息事宁人。
霍蒙此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环顾周遭那一派人潮涌动的景象,杜鹏程暗暗攥紧了拳头。
官场黑暗,是这天下再龌龊不过的地方,一旦跳进这个大染缸,管你原来是什么颜色,一律都能染成黑的,他参加封士大典投身军旅,不过为了光宗耀祖报效朝廷,可其实都做了些什么呢?
睁眼瞎。
除了洁身自好以外,就只能做一个看不见是非黑白的瞎子,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可是霍蒙不一样,他杜鹏程可以偷偷放走女奴,霍蒙却敢替女奴出头,他只能暗恨张千夫,霍蒙却敢明刀明枪的对着干。
同样平民出身,同样投身军旅,霍蒙做了所有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儿,他以前不服,现在,服了。
服得五体投地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北城门大街上突然响起一个亮堂的嗓子,“霍将军,霍将军,您来的时候,我们不认得您,现在您要走了,不论您今天怎么走的,在我们心里那是一样的风光,比您来的时候还风光您就说两句,算是留给我们个念想吧,霍将军”
“对对霍将军,我们知道您光明磊落,您说两句,我们在南平关等您的好消息”
“霍将军,霍将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
北城门大街上的人们立刻响应了这一声号召,成百上千的人扯着嗓子喊起来,激动之余,大家前推后拥,将只剩三丈宽的街面拥堵得更窄。
见状,灰头土脸的守军们只得无奈的收缩阵容,渐渐贴近囚车,他们被混乱的声音吵得耳朵嗡嗡直响,已经听不出人们在喊些什么,只有“霍将军”这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骑在马上的押解官紧紧勒住手中的缰绳,神色慌乱,额头已经冒汗。
前面的路已经被堵得不足一丈宽了,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南平关百姓都巴巴的望着他身后的囚车,这个时候,如果硬要带人往前冲,或许也能冲散人群,可是以后,他要如何在南平关立足?
众怒不可犯。
“停”
回头看了看囚车上的霍蒙,押解官一咬牙,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守军见状,先是一愣,而后便停下了脚步,等候命令。
押解队伍就这么停下来了,人潮也渐渐停止了涌动,嘈杂的呼喊声就此绝迹,原本像是炸锅一样的北城门大街,现在静得只剩下马匹喷气踢脚的声音。
大家都在等待,霍蒙便是这万众瞩目的焦点。
自始至终,霍蒙的目光都很悠远,他在思考,可是他却没有漏掉任何细节,大家的激愤,守军的惭愧,包括角落中邹鹏三个人的担忧,他都将之看在眼中。
不过此时此刻,他不想做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用自己的目光扫视周遭的人群,认真的看着他们的眼睛——点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