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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军的队伍刚过去,街上人群还没散,就正好有一支十几人的商队来到了同福客栈的门口,老掌柜赶紧从柜台里出来,笑着迎向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陈爷可是有日子没来咱南平关了。”
那被称为陈爷的也走上前,笑着打量老掌柜,很是客气的问候道:“半年不见了,老掌柜身体可好?”
“好,好,托陈爷的福,这同福的招牌还硬朗。”
“老掌柜,我怎么感觉今儿这关里和以往不太一样呢?我这趟是不是来晚了,错过了不少戏啊?”
老掌柜闻言,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他一边把那位陈爷让到了一个靠窗的桌子,亲自摆开茶碗倒上一杯清茶,一边道:“陈爷,这回你可真是来晚了,没看到咱南平关一百多年来最扬眉吐气的时候。不过您要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倒也不费劲,看见了没……”老掌柜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客栈,“所有人都在谈这件事儿呢,您呀,是正好赶了个尾巴……”
※※※
杜鹏程眼看着鹰扬军的这帮少爷羔子们一个个挺胸腆肚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感慨还是高兴。
要说这帮人可都是家里头有身份有背景的,别看平常只是鹰扬军里的小卒子,要把他们的家底拉出来,指不定就能翻出什么要命的关系,所以平日里在曹都时,别说在大街上那是横行霸道肆无忌惮了,就是在鹰扬军的军营里,那也是一个个大爷的很,自己虽说是他们的上司,但平时就算训话那也得拿捏着轻重,不敢过分惹了他们的毛脾气。那个时候,哪敢承望他们也会有那么听话的一天?
自从霍蒙霍将军迫退了张千夫,这帮兵蛋子一个个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但对自己等人传下的将令执行不违,而且时时处处都以身为鹰扬军的一员而感觉无限荣光,明明他们马上要去做的是检视城门的苦差事,头顶烈日飞沙扑面的,简直是苦不堪言,这要是放在以往,按照他们的话来说那一定是——“他霍蒙敢派给大爷这个差事他试试,鸟毛不拔了他的大爷在曹都那也是看谁不顺眼上去就灭的人物,还怕你这个”
但眼下邪门的是,非但霍蒙派给他们这个差事他们二话不说就来了,而且这会子他们走在街上还一个个都是高昂着头,脊背挺得如枪杆般笔直,脚步更是铿锵有力,看那意思,他们都恨不得把路面给跺出几个坑似的这时候要是有人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句,“不愧是霍将军领的兵,鹰扬军好气派”那你就瞧着吧,他们那脚步肯定落的更狠,声音也更大
倒好像是这苦差事做着反而比他们在曹都那会子横行霸道还要爽快上几十倍似的
因为百姓的围观,大家伙儿花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总算是赶到了南平关的北门。
离了城门口还有些距离,杜鹏程已经一眼就瞧见这里可是有些不对。
这时才刚刚日到中天,北城门外等着进关的商旅已经排上了长龙,而且居然是连绵不绝的足足排出了半里多地去杜鹏程可是知道,这个时候正是曹赵边境贸易的旺季,两国的商人都赶着在这段时间多走几趟,也好能挣出淡季的本钱来,所以到了这南平关就没有不快进快出的,而城门口的盘查也向来不严,所以极少出现排队进城的情况,怎么今儿倒排出了那么老长的队伍去?
他传令众军士暂时停下,自己下马只带了两个小校走向城门口。
这时候城门的东西两边一边是南平关原来的守军,另外一边则是前来协助关防的十几个鹰扬军军士,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邹鹏程的到来。
“张千夫?张千夫跟我们霍将军一比,他就是个鸟毛霍将军可是咱们曹都封士大典上出来的,是咱们鹰扬军的主将,他张千夫算个什么玩意儿”一个鹰扬军的军士大大咧咧地道。
“我还不瞒你们诸位,霍将军那可是咱们鹰扬军的军神,除了他本人,咱们鹰扬军的爷们哪个都不是吃素的,用我们曹都的话来说,咱们可是硬茬子,别说什么张千夫,就是张万夫,张十万夫,他碰到了咱们霍将军,碰到了咱们鹰扬军,那他也得乖乖的滚蛋”
一众正等着入城的商人虽然早就办完了关防交完了税,这会子却也并不急着入城了,反倒是围在那十几个鹰扬军军士的身边,一个个听得无比神往,而南平关的守门官兵们倒也不催,其实别看他们在那儿一本正经的执行公务呢,那俩耳朵可也是早就飘过来了
霍将军奋起神威,迫退边境大豪张千夫,这话题多带劲
“你问我?我跟我们霍将军那可熟得很,我们在曹都就是经常一起喝酒的好兄弟,不瞒你说,那也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当初张千夫刚过来要挑战我们霍将军那会子,你们没见吧?当初那会子就站在我们霍将军身边呢,当时我还跟我们霍将军说了,就张千夫这等小贼,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出手,我就替您料理了后来我们霍将军说人家指明了挑战的是我,那就还是我去掂量掂量他的本事吧……”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叹,这会子就有人不信,也不敢当场问出来,更何况最近这几天霍蒙大战张千夫这件事儿已经给传的有点儿神神乎乎的,这鹰扬军军士在这儿破口乱吹,却仍是足以让没亲眼看见那场大战的人们听了深信不已。
“哦?这么说你没去跟张千夫过两招,还真是遗憾哪”有人突然冷冷地道。
“那是张千夫他别让小爷我碰见,要是哪天他让我碰见了,看小爷不给他……”话说到一半,他神气非常的鹰扬军军士突然看清了说话人是谁,顿时吓得张不开嘴了。
“杜、杜将军,您来了……”
杜鹏程冷冷地看看他,突然大声道:“你们这副军容军姿是谁教的?头仰那么高,还能看见人吗?派你们来协助守城巡检是干嘛的?是让你们到这里来闲聊天的吗?不想着仔细盘查通关文牒,核对身份物品,哪来那么多废话要说?霍将军平日就是这么教给你们的吗?他要是见到你们这样,一个个先打上二十军棍再说还站着干嘛?城门口堵成什么样你们没看见?该干什么还用我教吗?”
十几个鹰扬军闻言赶紧整顿了一下仪容,负责站岗的摆好了姿势,负责巡检的则开始维持秩序,这会子一个个都收起了嬉笑,义正言辞的喊道:“都不要看了你们检查完的赶紧出关,那边的赶紧进去,不要在此妨碍公务,否则依法严办你,说的就是你,过关文牒拿出来……”
※※※
南平关,刘忠鑫的府邸。
陈道之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圆润的石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玉棋盘和一把雅致的七弦古琴,古琴的琴漆上有很明显的状似梅花的断纹,一看就不是当世之作,说不定已经流传了几百年之久。
陈道之细瘦的手指在丝质的琴弦上弹拨,琴声浑厚深远而又细腻含蓄,余音渺渺绕梁不绝,在不知不觉间,让满园繁花尽失颜色。
而与此相悖的,正是琵琶。
琵琶一经弹拨顿时锋芒毕露,激昂高亢之处有夺日月之辉的势头,正如眼下南平关里的某个人。
好一个霍蒙啊。
“嗡——”
陈道之突然拨出了一个浑厚的音节,荡漾开来,让人听之警醒。
从曹都到南平关,不过短短几个月,霍蒙的成长简直令人咋舌,犹如鱼跃龙门一般,不但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实力,还完成了某种奇异的蜕变,能让张千夫都奈何不了他,真真是当世奇才,莫说曹都,恐怕整个大周天子治下都很难再找出第二个来了。
要亲手杀他,对每一个爱才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不过可惜,谁让他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呢,既然他选择了那条道路,就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表现得越是令人惊讶,就越是让担心不已。
难道还要等你羽翼丰满之后再杀你不成?
天下哪有那个道理
一指轻弹,陈道之手下的古琴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柔婉凄迷,便如同春雨一般,不动声色的浸润着周遭的一切,似乎任何事情都已经不能让他再分心。
一人一琴,就是一切。
急匆匆赶回府邸的刘忠鑫刚一进后花园就正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他当然不敢开口打扰,只得静静的伫立在月牙门旁等候,他素来不爱音律,再加之心中焦躁,只在这里站了半刻,额头上就已经蒙了一层细汗,几度想要迈步上前,却都迫于陈道之的威严而勉强忍住了。
如此一来,他就越发急切了起来,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师怎么还有心情弹琴啊?
“忠鑫啊,过来吧。”
刘忠鑫光顾着着急,浑然不知琴声已经消失,突然听到陈道之叫自己的声音,才猛地抬头看见,陈道之已经一曲奏完,正在喝茶。
“老师,弟子扰了您的雅兴,还望您见谅。”
刘忠鑫快步走到凉亭里,垂手站在了陈道之的对面,一脸的谦恭。
“坐吧,出什么事了?”
见陈道之看了自己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古琴旁边的棋盘,刘忠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不动声色,心中不免诧异。
怎么好像还是那盘棋?
棋盘上已经密布棋子,看那模样似乎还是陈道之刚进南平关时下的那盘棋,这盘棋里里外外下了十几天,怎么还没下完?刘忠鑫记得在去狼牙寨的路上,黑子已经将白子逼到了绝地,基本上算是胜负已分,如今怎么又形成了僵持之势?
眼下棋盘上已经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两方显然厮杀到了最后关头,刘忠鑫看了几眼,愣是没看出谁站了上风。
“老师,鹰扬军后天就要离开了,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他大摇大摆的走出南平关吗?这岂不是枉费了……”
“枉费了我不远千里而来的苦心,是吧?”
陈道之抬起头淡淡一笑,而后又微微摇头道:“你还是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多年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刘忠鑫闻言,心口一紧,他拿不准陈道之的心思,便故作憨厚的挠挠头道:“弟子愚笨,没有长进,让老师失望了。”
陈道之没有接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东西,放在了石桌上,“拿去吧。白字黑字你应该还看得懂。”
刘忠鑫谨慎的拿起信封,一看那封口的蜡印,脸上就是突然的一喜,抬起头看向陈道之,却见他平静自若地盯着棋盘,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
咽了口唾沫,刘忠鑫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生怕弄坏里面的东西,待得一块明黄色从封口中露出,他只是简单的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想要拊掌大笑,当即喜道:“有了这个就成了”
话说出口,他自己却又一愣,然后不由得露出一脸苦笑,“老师,学生那点儿本事您也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拿得住霍蒙那样的高手?他若是反抗,弟子根本无计可施啊,达到他那个境界可以跟张千夫相抗衡,就是人再多也没用啊”
“反抗?他的家眷都在曹都,你觉得他会反抗?”
“呃……”刘忠鑫闻言有些讷讷。
“如果他真的反抗,那反而是再好不过了,曹都一纸海捕公文,平远将军霍蒙便会成为大周天子治下所有国家的通缉犯,从此就只能亡命山野,再也过不得见光的日子,而且他的家族,和他依靠的那些势力,将被连根拔起”
说话间,陈道之含笑落子,“这盘棋,总算要下完啦”
第七卷终。
【下卷预告:】
就在霍蒙刚刚迫退了张千夫之后,带着誓要杀死霍蒙这个使命而来的陈道之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他拿出了早在曹都就已经预备好的一纸空白文书,写下了缉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