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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悠拿出一壶酸奶,倒一杯递给方可瑞。
“谢谢。”方可瑞嘴里还塞着葡萄,含糊不清地问陶悠,“陶悠姐,你是不是要毕业了?”
“还有一年。”
“你毕业了打算干什么工作?”
“传媒嘛,当记者或者去杂志社。”
“当记者太累了。”朱晓坐过来,拍拍陶悠的背,“咱就去电视台,电视台工作轻松,而且听起来也好。找工作不用担心,让陆黎办就好了。”
“您别说。他上次跑到我学校闹了一阵,大家都知道他是我哥了。”陶悠叹了口气,“郁闷。”
“这有什么好郁闷的。多好呀。”方可瑞插嘴道,“我要是你,早就宣传开了。”
多好……的确还有点好处。自打知道陶悠的哥哥是陆黎,家里来头还挺大之后,赵洋就再也没有找过她了。班里同学都对她客气很多。
“对了,妈,你今儿个咋回来的?”陶悠给朱晓和自己都倒了酸奶。
“噢……”朱晓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又去了厨房,“路上遇到郑老师了。”他送她回来的。
陶悠握着冰凉的杯子,看着朱晓的背影,有点好奇。
☆、陶悠的身世朱晓的心事
龙子衍在休假一周后,按时返回部队,随后启程前往索马里。
火车站送儿子走的时候,王英又红了眼眶。陶悠一直在旁边安慰她。对于龙子衍去非洲的任务,陶悠并不怎么担心,毕竟上辈子也没听王英说起龙子衍在非洲出过什么事情。
龙子衍离开后,陶悠利用没有滑冰课的周末去了中山路戒毒所,TC社区。不知道为什么,左思右想之后她觉得还是跟社区保持联系会好一些。TC社区偶尔招收义工,最近和H大合作,开始为社会学院的学生提供实习机会。陶悠不是社会学院的学生,只能利用招收义工的机会。然而遗憾的是,现在社区并没有招收义工。
陶悠有点郁闷,这辈子她跟社区那些以前的同事根本不熟,也不好打探消息。从社区出来,她拎着背包朝公交站走,旁边是穿行的小电驴和自行车。刚刚到站牌下,手机就响了。
“你看到今天新闻没有?”一接通,那边的陆黎开口就问。
“没有。怎么?”公交来了,陶悠拿着公交卡上车。
“枣洼村人口拐卖,被媒体曝出来了。”
“什么?!”陶悠震惊,站在刷卡机边忘了迈步,后头的大妈连连催促,她如梦初醒,赶紧拉着吊环朝里走,“怎么可能?这个事儿不是四年后的吗?”高叔老四的贩毒案震惊全国,然后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发家之地,枣洼村的黑心勾当。
“不清楚,估计以后还会有深入调查。”
“那高叔呢?老四呢?”陶悠连忙问。
“新闻上没说。你先关注关注。”
陶悠挂了电话,马上打开浏览器搜索新闻,下车后也跑去报亭买了几份报纸。了解之后她发现这些报道跟上辈子的基本没差,将枣洼村人口拐卖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还提到了几个已经被警方抓获的蛇头,但是却没提到老四或者高叔。
陶悠想来想去,给龙国伟打了个电话。枣洼村并不在H市管辖之下,所以龙国伟也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答应如果打探到消息就告诉她。陶悠心神不定地等了三天,龙国伟才终于反馈说,警方查到的人里,没有高叔那伙人。虽然当地有他们的户籍资料,但高叔老四已经十多年未归,因此根本不知下落。
媒体上,枣洼村的新闻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拐卖消息被披露,很多网友开始支持号召人口拐卖判死刑,众多丢失孩子的父母纷纷赶到了枣洼村,希望能在那里找到自家孩子的信息。
陶悠也坐不住了,她要回去枣洼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信息。陆黎得知之后,从剧组请了两天假回来,陪同陶悠一起前往枣洼村。
从火车转大巴,又倒腾两趟乡间班车之后,陶悠在时隔十四年之后,再次踏上了这片已然陌生的土地。
这是一个极其安静,也极其贫穷的村庄。目之所及,是早就荒废的田垄,杂草丛生的道路,泥砖屋子倒塌一片,剩下的零落房屋统统大门紧闭,似荒无人烟。
有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和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站在路边不知说着什么。
“我们从旁边走吧,避开他们。”陶悠看向旁边草丛里依稀能分辨出来的小路。
“好。”陆黎朝前看看,将地图塞回背包里,“不是说很多孩子被拐的父母都来了么?”
“可能都在派出所吧。”
绕路进了村,村子里依旧一片荒凉,屋门紧闭。陆黎敲了几家的门,只听狗叫,不闻人声。陶悠凭着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记忆寻摸到了疑似自家门前——印象里的土屋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平房,窗沿下挂着陈年老苞谷,窗户早就破了,拿日历糊着。里头不时传来两声咳嗽。
“你好?”陶悠上前敲敲门。
里头的咳嗽声停了。
“这家住着个孤寡老人吧,而且腿还有毛病。”陆黎示意她看墙角泥糊糊的一副破拐。
“我想起了,小时候旁边是住着一个单身汉,好像听说是年轻时候拿雷管上山炸山石,还是怎么的,出事把一条腿也炸没了。”
“叫刘瘸子。”陆黎经她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
“你记性不错啊。试试看。”陶悠挑挑眉,转头继续敲门,“刘瘸子在家吗?刘瘸子?”
陶悠又叫了几声,里头终于又传来闷声咳嗽,然后是一顿一顿木棍拄在地上的碰碰声,最后是慢慢吞吞划拉门锁声,最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隙,露出半张皱纹爬满的脸。
“谁?”那浑浊的眼睛显出苍老。
“我……我是从隔壁老四家过来的。”陶悠含糊回了一句,盯着门缝里露出来的空荡荡的裤管,皱巴巴有常年挽成结的褶皱。
“老四家?”刘瘸子把拐靠在旁边,又把门打开大一些,打量着陶悠和旁边的陆黎,他俩看着就不是本地人,于是作势要关门,“不认识不认识。”
“大爷,”陆黎立马一手撑住门,一手拿了包烟递过去,“您再想想。”
刘瘸子抬眼看看陆黎,最后经不住烟瘾,伸手接过烟,往后退几步把门大开。“进来吧,外头招眼。”
进来是个小天井,早年的水泥地已经坑坑洼洼,碎了不少。墙角倒是摆着凳子,但看着落灰不少。刘瘸子也没管他们,自己拄着拐靠到放农具的架子边上,掏出打火机,抽烟。“你们有什么要问的?”
“您知道这次警方抓人是什么引起的吗?”陶悠立马问。
“知道。”刘瘸子在烟雾里眯起眼睛,“给一百吧。”
“什么?”陶悠诧异,以为自己没听清。
“给钱。”刘瘸子咳嗽两声,提高声音,伸出沾着泥污的手,“你们是跑这儿找孩子吧?要知道消息,就给钱。”
陆黎懒得跟这种老无赖掰扯,从钱包里抽出一百递给去。
刘瘸子咧开嘴笑,拿着钱朝太阳仔细看半天,然后塞进衣服里,这才说道:“前段时间,有人倒腾来几个大货,在火车上被抓了。后来警察就来了。”大货指的是男婴。
原来跟高叔老四没关系……陶悠蹙眉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那高叔……开杂技团的那个,后来有见过吗?还有老四,旁边老四回来过么?”
刘瘸子叼着烟,慢吞吞伸出两个指头。“两百。”
“你——”陶悠正要撸袖子讲道理,被陆黎拉住了。
“两个问题,两百。”刘瘸子补充一句,看到陆黎直接掏钱,便笑得更开,边往怀里揣钱,边说道:“姓高的和老四都没回来过。不过老高的老婆回来过。”
“她回来干什么?”陶悠面色隐隐约约透着不耐,这个老混蛋。
刘瘸子本想还要钱,可眼看陶悠袖子都撸上去了,语气冷冷貌似不好惹,于是买二送一,送了个答案。“也是找人,说是他家小儿子得了精神病,丢了。”
“精神病?”这完全出乎意料。上辈子里,高家小儿子可是高叔在金三角的得力助手。可是现在……得了精神病,不见了?
刘瘸子瞧着陶悠似乎陷入深深思考中,于是冲陆黎问道:“你们,到底跟老四家什么来头?老四可不是什么好家伙。”这两人衣着光鲜,在刘瘸子看来,实在跟老四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话打断了陶悠的思绪,她迟疑了一下,说道:“老四家两闺女,你知道吧?”
“两闺女?”刘瘸子连连摆手,“就一个。老四那老婆早就跑了。就一个闺女。”
“一个?”陆黎的目光里带着怀疑。陶悠则是愣住了。
“是啊——”刘瘸子转了下眼珠,“两百块。”
“又要两百?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陶悠有点急。
“要听就听,不听拉倒。”刘瘸子拢着手,拄着拐换了一下姿势,“年轻人,这村子里可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老刘这样知道老事儿又愿意搭理你们的人了。”
陶悠咬咬嘴唇,匆匆从兜里掏出两百拍到农具架子上。
“老四就一个闺女,可家里的确有两姑娘。小的是他自己的。大的那个……不知道从哪个城里带回来的。”刘瘸子低头拿手指头在嘴里粘了唾沫,数钱。
大的那个……就是陶悠。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陶悠脑子发懵。过来枣洼村是想看看有没有那群毒贩子的消息,却不曾打听到——她不是老四的孩子?!
“老四……那种精明人,怎么可能给别人带孩子?”陶悠干巴巴地说道,嗓子都干涩了。陆黎则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像是提供依靠一般。“别急,听他说。”
“是不可能给别人带孩子,可万一那孩子来头大呢?”刘瘸子又点燃一根烟,夹在指缝间,眯起眼睛回想过去,“老四把那孩子带回来的时候,那孩子才两岁多吧。啧啧,有钱人家的闺女,身上衣服牌子都是洋文儿,穿得那叫漂亮,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料子。将近二十年前呐,小孩子能戴个银手镯,家里就很了不起了。可那小姑娘——老四从她手腕上撸下来的镯子,是铂金的。拿去卖了一千块,回头就丢那赌博的老虎机里头去了。”
“本来干这行的规矩是小孩年纪越小越容易出手。那小姑娘两岁快记事了。但老四没卖出去。嘿嘿,我知道他的打算。把那孩子留着,等她父母找过来,就等着狮子大开口地要钱。就是没想到……没见着那孩子父母找过来。要我说,老四就是蠢,抱到这山旮旯里,谁知道?人要找也是在城里找,除非是神仙托梦才会跑到这里来。老四那人,脑子就……”
刘瘸子嘴巴开开合合,再说什么,陶悠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跟老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曾经可能有个……家境很优渥,待她也很好的家庭。
然而结局却是,上辈子里,她历经磨难后在戒毒所扎根,她没有很高的文化,没有家人,没有任何经济基础,也不奢望会结婚生子,她在TC社区天天忙碌,拿着一份不算高的工资,最后全花在了……寻找妹妹方可瑞上。
而这个妹妹看似也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上辈子明明,过得很好。
……
再次回神,陶悠已经坐在村外河边光滑的大石头上。陆黎单膝蹲在她身前,拧开一瓶矿泉水,塞到她手里。
“你说……他的话可信吗?”陶悠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