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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小敛未过,宫中都还未素服哭拜。发丧的敕令便已提前一日传遍朝野,百官诸侯于是白衣素缟入宫,不偏不倚地正赶上老皇帝晏驾入棺之礼。
自北周之前,无论历朝历代均有不成文的规定:天子崩,先行封锁宫门和调兵护符,密不发丧。小敛过后新皇即位,再以皇帝身份祭拜,如此方才正式发丧告天下,将大行皇帝的灵位迎入太庙。
这样做的目的,除了稳妥交接政权以外,首要还是为掩人耳目,瞒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境外势力。
可殷世煊还未正式登基,这发丧的旨意他无权下达,更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点上下达。百官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又为何与深宫内眷同时抵达宣武殿前?这各中玄机就值得深思了。
殷世栎带着三百兵甲从昭阳门长驱直入,见到文武百官跪候在宣武殿下,登时一口气涌到嗓子眼。
“他娘的!”这是在阴他呢!
他也是刚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先前着手集南疆北境的兵力调往盛京,以十万兵将压境,无非是想趁着小敛之际,逼殷世煊将太子之位吐出来。说白了,便是兵变。
可他调兵遣将还未完成,回宫来一瞧,这文武大臣都到齐了——敢情便是默认新皇已经登基了的意思。这时他若逼殷世煊,交出的就不再是太子位,而是皇位。
这在天下人眼里是什么?
——是逼宫!
联想到皇帝临行前对他三兄弟说过的话,什么一碗水端平,什么兄弟齐心,根本就是偏心向着殷世煊的。殷世栎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脚踹开前头当道的内监,气势汹汹地就要破门而入。
殷世琭较他早到一步,见他这般沉不住气,立刻就迎上来将他架在了殿门外,“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他对着殷世栎身后那三百兵卒厉声喝道:“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还不滚下去!”说着,便下令唤来宫内御林军,一字排开,将那些外卒通通驱离。
殷世栎这才醒神回来,大步跨进宣武殿。映入眼帘的,便是殷世煊跪正孝子席焚黍稷梗的一幕。
~
殷世煊不动如山,依旧烧那枯梗。眸子定定望向棺椁牌位。
皇后头簪白花钿,一身素服宽袍,沉痛端颐地站立在棺椁边。旁的廉幽谷挺着大肚子,不便一同跪拜,由姜嬷嬷搀挽着,一席孝服加身,亦有两分愁容。
殷世栎打这殿中瞟了一圈。干净利落地给老皇帝上了三炷香,这便开始发难了。
“四弟,父皇这不是才驾崩,怎么宫里就已经发丧了?是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名不正言不顺地就挪用天子私印,大逆不道啊!”他句句带刺,仿佛已经忽略了天子私印仍有假他人之手的可能。
谁能轻易动用天子之印,促成这完美时机,这个答案不用再言喻了。
廉幽谷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皇后处,只觉阵阵寒栗。伸手护着肚子,此时此刻竟不知是希望她帮助殷世煊得好,还是袖手旁观得好。殷世栎是猛虎没错,可这位温婉贤淑的皇后娘娘,也不是什么温善良禽。
殷世煊可能是想否认殷世栎的指责。方欲开口,便被皇后抢先一步。在一旁幽幽启齿,掷如千斤地驳斥回去。
“文武百官已然受令入宫,子栎休要再臆测。先皇驾崩,言明传位于太子。既已成事实,又与先皇夙愿相合,追究时间早晚也无意义。还是等新皇登基之后,再去查各中脉络吧。”
皇后扶柩而起,款款走至众人面前,千金击石般说道:“四皇子殷世煊德贤兼备,公才公望,至圣至明。哀家以先皇之意为旨,就此告天下,太子继位为新皇,即日接受百官朝拜,领社稷福祉。”
一言款款落落,大气轩昂。百官亦能听之清晰。
廉幽谷忍不住同他人一样,一同仰望去这位新晋太后。如今的她已非当日忍辱负重的戎夷公主,风华褪去,否极泰来。仅仅是站在那里揣圣意而宣旨,却无人能对之反驳。
这样一个女人,廉幽谷能把孩子交给她吗?
殷世煊和皇后过节不浅,此时大有意外。幸而,殷世栎的确无计可施,听旨之后只能两个鼻孔出气,如此也似帮了他一把。
可殷世栎知道时间不能再多耽搁,若让殷世煊加冕祭祖,言顺名正,那从今以后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他将目光落到廉幽谷的肚子上,立刻打起精神对一旁卫峥嵘道:“卫副将,去把廉相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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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世栎是个头脑简单有勇无谋的人。不过硬的不行,便来软的。拿殷世煊的弱点逼他自行退位,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廉昌丰在踏入宣武殿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殷世栎注定会把念头动到了廉幽谷身上,也注定只有他廉昌丰知道,廉幽谷的致命点在哪里。所以他才敢断定:只有他们,才能守望相助。
真相,往往顺着裂缝侵入表象,能粉碎现有。
成为殷世栎的马前卒,为这场腥风血雨打开第一道口子,已经是廉昌丰身上最后的筹码。他要活,他要绝地反击,他要东山再起。蛰伏幕后,这也算不得什么——何况是要丢掉一枚弃子。
“臣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两位公子。”他跪首,刻意装作没有听见皇后的旨意,甚至连给太子妃请安的名头也给省了。无他,阵线已然站到了对立面。
皇后便叱廉相有失礼法。“适才旨意已宣,如今太子已以新皇居位,怕是要改口为妥。再有廉后在旁,廉相竟有心忽略,可是不将天家颜面放在眼里?”
彼时的皇后已为太后,这话从她嘴里说来,算是分量极重的。
可廉昌丰毕竟不傻,坦坦荡荡答来:“先皇辞世,自是丧礼在前,改口之说,微臣建议新皇加冕过后再议为上。至于太子妃么……”廉昌丰彼时拉下官帽,重重磕下头,大义凌然道:“微臣有话要说,皇后殿下若肯听,就会知道这个太子妃言过是非了。”
殷世煊眉头皱紧,下意识看向廉幽谷。
随后从灵案前抻直身子,冷冷问他:“你要说什么?”
廉昌丰冲廉幽谷微微一笑,“微臣要说的是,此女自为辛府收养后,便已经不是微臣的亲女了。微臣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查明,此女便是那深山孽畜附身的怪物,专程屠戮人间的。如此,岂能为太子妃?”
廉幽谷心中一沉,果然那暗箭冲她而来了。
“荒谬!”殷世煊言辞如刀,寒刃直射廉昌丰的眉心,“北周盛德在上,廉相竟以怪力乱神诅咒我皇室,是何居心?”
廉相啧啧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焦炭,呈给灵堂的大监,道:“此乃黑碳石,凡若病入膏肓如为妖孽缠身染疾者,只要闻上一闻,立知分晓。”言下之意,便是要拿殷世煊的身体作试金石。
殷世煊的身体他自己是知道的,虽然箭伤偶有复发,然大体一直无碍。只是眼下特殊,饶是真金不怕火炼的他,心里却隐隐有股不详之念——廉昌丰此刻放手一搏,岂会空手而来?
一时间,他的犹豫被众人看在眼里,反而此地无银。
廉幽谷心中惴惴,心跳越发慌促。屏气凝神地专注殷世煊一举一动,然最后那个结果却叫她失望了。
殷世煊到底嗅了那碳石的味道。初初还是寻常,气色不改。可短短两秒不到后,一行猩红的浓血便从他口中涌出。继而便见他面白如纸,腹内绞痛,暗红血液如溃堤之洪水,连绵不绝地从胸腔呕泄。一滩滩洒到素白的孝衣上,比他身受箭伤之后所吐之血更多。
廉幽谷顿时就慌了,想要上前将他扶住。
可脚底一顿,阵阵痛楚霎时从腹部传来,她几乎动弹不得。
一滴滴汗水将她的视线模糊。她望着面前人来人往,天翻地覆。有那么一刻她竟真的以为,她的夫君要被她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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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殿内顷刻间人仰马翻,为救新皇,为绑新后,无数的人蜂拥而至。
殷世栎自然迫不及待,要以妖孽之说拿下廉幽谷。可姜嬷嬷一己便将所有人拦下,怒道:“娘娘要生了,若误伤小皇子谁人能担待?”
于是,所有人又不敢贸然抓人。只得将她往茹蕙宫里抬去,等待其产子之后,由皇帝再做定夺。
这一路上并不平稳。廉幽谷腹下时痛时缓,颠簸到茹蕙宫时,她已经接近休克。
殷世煊那阵浑血吐出之后,除了虚弱无力,倒没有其余并发症。因了廉幽谷目下痛苦难堪,他便也顾不得身子,一直坚持将她护送回宫内。
御医署接到消息后就立马倾巢出动,赶到了茹蕙宫。太子身染怪疾,太子妃胎位不稳。无论是这里边哪一桩,均是分分钟能叫他们人头落地的差事。他们心里清楚,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殷世煊疲惫地坐在产房内,看着屋内稳婆嬷嬷进出忙碌,几个宫女内监旁得搭不上手,不由怒火丛生。指着其中一名翠裳簪花的小丫头,大叱道:“把宫女百雀给我押到天牢去!”
☆、接近尾声(三)
百雀被带走了,临去时毫无怨言。虽然新皇帝没有说出那是因为什么,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百雀可是从廉府出来的婢女。
翡翠年纪小,处事向来都是学着百雀的模子。此刻她一被带走,翡翠也险些崩溃下去。
发号施令的殷世煊就在不远坐着,御医接连过来为他把脉,急得头顶冒汗。可他置若罔闻,一双精锐的眸子静静铺在床帷内的廉幽谷处。知道她在疼,他比她更疼。
生孩子,鬼门关前走一遭。不满九月早产,更是九死一生。
方才在宣武殿,面对廉昌丰的连番污蔑,她想必是介意的。所以忧思过甚,胎象不稳,气血不足。一直疼到现在,仍然不肯清醒过来。
他们是冲着他来的,不应该殃及妻儿。
“小谷。”他闭上双目,低怨开口。全屋子的人登时配合地安静下来,安静到能听见珠帘清灵悦耳的碰撞。
半响,帷帐内远远的传来一声“夫君”,带着微微哭腔,下一秒仿似大梦初醒。
翡翠当时便落下两行热泪,扑到廉幽谷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再加把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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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大半日,廉幽谷好歹是赶在夜前将男胎生了下来。
小家伙全身皱巴巴的,小手小脚皆软乎乎。初生下来时,将他安放在昏迷的廉幽谷身边,小家伙便歪歪扭扭地抱住她的手指,怎么都不肯撒手。
殷世煊过来抱他,他才很给面子地松开。
蜷在那双大手上,嫩红的脚趾头蹭着掌中的厚茧。每每用力抻直了腿,小家伙便会啃着手指发笑,往殷世煊的怀里钻。
殷世煊心满意足,再累再倦,也甘之如饴。
可他到底是精疲力竭了。强撑到现在,恋恋不舍地将孩子抱给乳娘,下一秒就失重地跌坐在床边。近乎梦喃地叮嘱道:“我休息一下,你们照顾好小皇子。太子妃若醒来,第一个过来叫我。”
翡翠应下,很快又去照料一屏之内的廉幽谷。
御医们里里外外皆瞧了一通,见二人皆睡下,便退到花厅外,开始商议对策。
程大人望着殿门外的兵卒,暗示其余人道:“太后娘娘迄今为止都未能入东宫,我们今夜也出不去了,便守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
“二公子这样做是不是欺君罔上,三公子执掌御林军帅印,怎的不见他有动静?”
“非常时期自然有非常规矩。我等是御医,与疾病无关的事,切勿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