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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宫人似乎是感觉到寒尘的困惑,用手指沾了清水在地上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识字么?
寒尘勉强睁眼望着青砖上渐渐消失的水渍,并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老宫人如果已经是皇上的心腹,那么此刻问话多半是试探他,皇上知道他识字,他怎能隐瞒?倘若老宫人受旁人指使变了态度套问他什么信息,那么他也只有认了,才能继续与那老宫人交流,否则怕是无法沟通,困惑更多。
谁料那老宫人并没有接着写什么字,只是喂完了饭食,如往常一样离去。
寒尘悬着一颗心,将昏未昏,痛楚纠结,迷迷糊糊等待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老宫人这才返回。
老宫人抱来一床破旧薄被,丢在寒尘身旁地上,那意思应该是给他铺盖。
寒尘用手触到那床薄被,忽然觉出被中除了棉絮还藏了别的东西。他的眼睛一亮,望向老宫人。
那老宫人见寒尘已经察觉了薄被里的玄机,便不再停留,临走前,还特意留了一盏油灯在寒尘手边。
冷寂的密室之中,寒尘凝神细听,确认周遭再无人监视,便迫不及待拆开了薄被。
几张泛黄的纸从被内掉落出来,纸上字迹笔划英挺,乍一看与摄政王的手笔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硬朗之意。
寒尘用拆破的薄被裹住僵冷的身体,趴在油灯之前,仔细阅读纸上的内容。
这些纸并没有顺序,也仿佛不是一个时间写成,又或者只是书信的草稿,乍一看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说的什么事情。寒尘费了一番力气,才将纸张顺序大概理顺,从这些断断续续的内容里看出一点眉目。
寒尘猜测这纸上字迹应该就是羽静皇子留下的。信中提到了不满已经订婚的妻主的几点牢骚,也提到了对当时还是二皇女的摄政王殿下的赞誉欣赏。羽静皇子字里行间流露出支持二皇女继位的看法,还有关于改革大周的设想。这些大胆的设想绝对不是寻常闺阁男儿能想的出来的,可见羽静皇子也应是读过男帝手札,博览群书纵观历史,智慧见识不输于当世俊杰才女。
寒尘原本以为羽静皇子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后来听闻自己是羽静皇子的私生子,竟是下意识就觉得堂堂皇子怎能不守夫道,与妻主以外的女人生了他,对羽静皇子多了几分不满轻视。现在他的看法不得不转变了。
羽静皇子为何突然死去?
羽静皇子为何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寒尘飞快回忆过往,确定摄政王从来没有对他提过关于羽静皇子的任何事情。他所知仅限于史料上那短短几个字。为何皇室像是刻意抹杀羽静皇子的本来面目,淡化他的存在?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那些事情又与当今圣上一再想要追寻的所谓法宝有何关联?
寒尘将这几页纸张反复查看了几次,没有再找到其他信息。他果断的将纸张吞咽入腹,不留任何痕迹。
有了薄被御寒,能留在相对温暖的密室之内,寒尘的身体得以片刻温饱,思想也活跃起来。他思量着接连发生的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不能被动地由着他人摆布,他必须争取一切可能,与外界取得联系。
老宫人能将羽静皇子的东西悄悄送给他,会不会也能帮他做别的事情呢?
秋怜的影子浮现在寒尘的脑海中。作为新选入宫的侍君,秋怜恐怕自顾不暇。他就算能够托人传递了消息给秋怜,又能寄几分希望,通过那条线与他的主人取得联系呢?
他的主人,如果没有忘记她,是否会打探他的消息?租期已经过了,何敏卿畏罪潜逃,其走狗零九想必也不敢抛头露面。他的主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等不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真的怕她会担忧思念,怕她会不顾一切打听他的消息,怕她引起了歹人的注意和怀疑。必须抓紧时间传出自己平安的消息才行!至于羽静皇子的隐秘,那些被带入黄土的隐秘,寒尘倒是并不如思念他的主人来的那么真切。
迷迷糊糊之中,寒尘跌入了熟悉的噩梦之中。
阴森恐怖的牢狱,鲜血淋漓的刑具,各种痛苦席卷全身。他拼命想要挣脱,然而现实中与梦境里,身体都被重重锁链束缚,动弹不得。
在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他听见了温柔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像他思念的主人,又像是摄政王殿下,甚至还有杜师傅。他心里清楚,是在做梦,却沉迷在那温柔的呼唤中。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缩小了,回到五六岁时的样子。
那会儿摄政王念他年幼,总是叮嘱他早些休息。而晚间,杜师傅也常来找摄政王殿下下棋聊天。
那个夜晚,他在隔间里睡的不踏实,隐约能听到里间杜师傅与摄政王殿下低声讨论着什么事情。
“殿下,您昨日带寒尘去了城郊那个人的坟上祭奠,对不对?”杜师傅的语气里含着几分不满,“那个人的死不怨您,您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无需再挂怀感伤。”
“国欣,我知道你恨他,恨他摆布你,害你夫离女散,恨他不守夫道罔顾常伦行那些惊世骇俗的事。可他也有苦衷,他也想要为大周的兴盛出力。我带着寒尘去他坟上祭奠,却并未吐露什么,你放心吧。寒尘现在还小,不会记得什么,以后我也不会再带他去。”
“殿下,寒尘若长得像那个人该如何是好?不如让我带他去西圣山隐居,远离红尘俗世恩怨纷争。我不想让他再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怕他重蹈那个人的覆辙。他一个男孩子,何苦呢?”杜师傅建议了一句。
摄政王殿下却坚决回答道:“国欣,别的事情我可以依你,只是寒尘必须留下,留在我身边,让我能看着他平安长大。”
“殿下莫非怀疑我会对寒尘不利?他毕竟是我的……”杜师傅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
她们似乎都发现了寒尘已经醒来,便不再谈刚才的事,转而聊起了风花雪月。
杜师傅要说的是,他是她的徒儿么?寒尘的心内突然掠过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68强买强卖
李霄雪拿着一封信函看了又看。
今天一早,梁丞相府中家丁送了一些礼物给张梓萱,其中一小部分是特意指定给李霄雪的,说是在宫中的秋侍君感念当初得锦绣山庄和李小姐的照顾,才备下薄礼。
而这封信就是夹带在一堆看似普通的礼物之中,因是写着李小姐亲启,落款是秋怜,李霄雪一开始并不打算看。她怕秋怜还是放不开对她的爱慕之情,她怕徒增烦恼,她怕……
不过怕归怕,李霄雪还是在犹豫过后,决定面对现实,不能回避秋怜与她的主动联系。秋怜既然已经入宫,已经被封为侍君,这辈子就不会再与她有什么感情瓜葛才好。说不定这封信就是表达这样的意思,秋怜终于想开了,才写信让她看了也可以心安。
几张信纸对折几次,重重包裹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信纸上是秋怜羸弱的字体:
李小姐,信中字条是别人传给奴家的。其实一共有两张字条,一张上写着求奴家帮忙将另一张字条秘密送给您。奴家答应之后,写了字的字条就被毁去。而留下的字条上都是奇怪图形,奴家看不懂意思。若只是无聊人开的玩笑,还望李小姐海涵。
几经辗转从宫内秋怜那里传出来的字条上没有一个字,只是细细的红线勾勒的图形。这些图形外人完全看不出所以然,唯有李霄雪见了会激动万分。
是寒尘教她的联络暗语,图形表达的意思是“安好勿念”。寒尘还活着!他或许就在宫中,他特意托人传了消息给她。他说他安好,不让她挂念,可她怎能不挂念?
李霄雪下意识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怔怔盯着字条,心内百转千回。她翻查信封信纸试图找到更多信息,可惜没有。窄窄一指宽的字条,几乎都要被她揉捏烂了,红线勾勒的图形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忽然她发现字条上的红色比朱砂偏暗,细细一闻,隐隐透着血腥味道。难道是用鲜血写画的么?寒尘真的是“安好”么?
心内渐渐起了不安,李霄雪再也无法安坐房中。她将字条贴身收好,吩咐备车马,要去宫城之外转一转。她的直觉告诉她,寒尘有极大的可能就在宫内。她即使无法入宫去与他相会,她也想要与他离得近一些。
七个月不见,分别太久,她已经忍受不了了。
李霄雪中午离开,直到很晚还未曾回府。张梓萱忙完了政务,得知消息,难免惦记担忧,派了家丁外出打听。幸好又等了一个时辰,李霄雪终于是平安回到府中,还带回了一个伤病昏迷的陌生男子。
张梓萱知道其中定有故事,拉着李霄雪进了里间说话。
“姐姐,你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是何来历?你今日外出不是说有了寒尘的消息么?”
李霄雪面色凝重道:“我只是收到了从秋怜那里传来的寒尘报平安的字条,不能确定他究竟在哪里。我今日出去其实漫无目的,在宫城边上乱逛散心。谁知遇到了一件不平事。”
“是你救回的男子遇到了歹徒欺凌么?”
“算是吧。”李霄雪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愿惹是生非,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袖手旁观。不过那可怜男子的遭遇,让我无端端想起了寒尘。大周对男子太不公平,我想寒尘若是在我身边,他也会劝我管这事情。而且少庄主和锦绣山庄的人都是乐善好施,换成是您路见不平,定然也要救他。”
张梓萱点头道:“没错,先将人救下是对的。他在京城是否有家有亲人?咱们是否要通知他的家人,免得让她们担忧。”
“唉,这正是那男子的可怜之处。我今日拖得这么晚回来,就是细细调查走访了那男子的邻居。”李霄雪娓娓道来那男子的身世情况。
原来那男子姓潘,在家行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因是男子,生而为奴,家里也没给他起名字,旁人都叫他潘三。他家原本是商贾,母亲辛苦经营几家店铺,还算殷实。可惜潘三的两个姐姐不成器。大姐好色,尚未到娶夫侍的年纪就已经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二姐好赌,几日几夜不离赌桌,三天两头输的精光被人轰出来。母亲为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女儿操碎了心,最后也是气急发病撒手人寰。
潘母去世后无人约束,不到一年,潘三的两个姐姐就几乎将家产全都败光。几处铺面典卖旁人,家宅里值钱的也搬得差不多了。家仆纷纷离去。就是这样潘大还是恶习不改,先后将两个夫侍卖到青楼,自己索性躲在烟花之地醉生梦死。潘二因着赌债东躲西藏,逃往乡下,也没了音讯。
只剩潘三一个,靠着和父亲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开了一处菜摊,早起晚归抛头露面在宫城外的商街叫卖,换些许银钱维持生计。父亲一病不起,看病买药都需要钱财,两个姐姐偶尔回家除了抱怨就只会伸手要钱。
因大周律法规定,男子为奴无权开设摊铺,需有母亲、姐妹或妻主担保才可经营买卖。潘三的这点生意全是挂在姐姐名下,是以必须忍受姐姐的压榨,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被两个姐姐糟蹋。
这一日,潘二的债主上门讨债,一群人冲入家中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就开始乱砸,病榻上的潘父被折腾的惊慌失措。潘三闻讯跑回家中劝阻,正赶上大姐回家要钱。潘三原指望大姐能将债主劝走,谁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