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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这个时候,朱三驴子总是在心里暗暗骂道:“乡巴佬!”嘴上却念得更加起劲:“一元、两元、五十……一百……发大财喽!”
这时在一旁放牛的少女们就会说:“三驴子,小声点,别吓着我家牛崽。”
朱三驴子总是很生气,自己辛辛苦苦挣钱却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女人们看他一眼似乎都是看在他是麻线田人的份上,她们宁愿嫁给傻子也不正眼瞧他。于是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吃完饭后,女人们总是来场坝上拉家常,谈论男人。如果朱三驴子在场,她们会选个离他比较远的角落坐下,仿佛朱三驴是一堆臭狗屎,人人唯恐避之不远。这个时候被冷落的朱三驴子总是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把银远一个挨一个地挂在竹竿上叮当作响。然后哼着小调头也不回地回家睡觉去了。第二天起来,竹竿上绝不会少一个子儿。这让他咬牙切齿,耿耿于怀。
不过最近几年人们对朱三驴子的态度还是有所缓和。因为朱三驴子知道外面的一些变化。
“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外面已经进入社会主义社会。”
“社会主义好不好?”
“好着呢。”
“怎么好法?”
“吃饭不要钱,人人平等——”
“也就是说和我们一样?”
“这——”朱三驴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外面有很多楼房、汽车,火车、飞机——”
“火车很长……”
“难道比王大爹的那口棺材还长吗?”
王大爹是麻线田的首富,这个人迷信,爱耍阔,还没有死,就给自己修了一大座坟,还请人做了一副十多米长的棺材。
朱三驴子哭笑不得:“你们这些人,唉——”
“飞机是什么东西?”
“和鸟儿一样能在天空飞来飞去的东西。”
“能飞?”
“能飞。”
“多大?”
“至少有二三间屋子那么大。”
“什么做的?”
“铁做的。”
“哈哈,你三驴子吹牛也不看对象,”年长的老人说,“连人都飞不起来,铁能飞起来,这不是闲扯淡吗?”
“这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不说是几间房子重的铁块,就是我这把镰刀,谁能让它飞起来,我就把我那五百头牛全部送给他——三驴子,你行吗?”连常常自诩见多识广的项老爹也如是说。
因为“铁能飞天”事件,麻线田人又冷落了朱三驴一段时间。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又不自觉地围在朱三驴子身边。因为他放肆地对项老爹说:“赶紧把牛卖掉,要发生大事了,麻线田成百上千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必将荡然无存。”
这天,麻线田所有说得起话的男人都赶到场坝上,每个人都忧心忡忡的。人们想,既然连项老爹都紧张成这样,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朱三驴子仰卧在场坝中央,二郎腿翘得高高的,不停地悠来晃去,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项老爹和言细语地说:“小三,都到齐了,你就跟大家说说吧。”
朱三驴子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长这么大,出除了早死的爹娘,还没有人这么亲热地叫过我呢。看来有人求你是不一样,总有一天我也要楚子像她爹一样毕恭毕敬地待我。”
楚子是王项老爹的小女儿,芳年十八,不仅人长得俊,而且知书识礼,是麻线田屈指可数的才女。据说项老爹的祖宗和战国时期的楚国名将项燕同出一宗,后来项燕战败,楚军作鸟兽散。项老爹的祖辈为了逃避亡国带来的灾难,率领心腹之士七八百人南逃至当时还是荒无人烟的大西南深山腹地,试图依仗险峻的山势东山再起。
正当招兵买马,实力不断增强之际,山里流行瘟疫,只有项老爹的祖宗和他的一名朱姓手下幸免于难。为了避开秦兵的追杀,主仆俩带着两个女人只好继续南逃。到达麻线田后再也无路可逃,以为到了天边,于是终于定居下来。
后来项老爹的祖宗去逝了,他的儿子和孙子也一个个相继辞世。二百八十年后他最小的重孙的重孙的重孙也是两鬓苍苍的长者,这个老重孙带着二百八十个壮年嫡亲,二百八十个朱姓子孙走出麻线田。结果听说秦朝早也作古,现在也是大汉天下。从此他们心安理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千百年来,谁也不知道大西南的崇山峻岭之中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因此官府的强权和朝代的更替从来就没有波及到这个地方。所以严格地说,麻线田人虽然世代繁衍,尽管岁月在他们身边也同样流逝了成百上千年,可他们的思想意识依旧还停留在秦朝时的水平。他们有铜剑,可早也锈迹斑斑;有铜钱,可在他们看来是好看不中用的废物;有书,可不是论语就是孟子。
诸位不要感到惊讶,整个麻线田最有学问的人要数项老爹了,可他一生就只读过这两本写在牛皮上的经书。事实上整个麻线田也就只有这两本书,楚子之所以能成为令人尊崇的才女,就是因为跟着他的父亲读了这两本千年古书。
在麻线田,族长是要读这两本书的,每代如此。可以这样说,读书是族长必修的崇高的差事。一般人是不会得到这种机会的。
到了项老爹这一代,这个开明的族长开始挑选头脑聪慧的年青人读书,他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是唯一一个读过这两本书的女人。
楚子是麻线田的公主,所有年青的朱姓男人都想得到她的芳心。朱三驴子也不另外。虽然他明白这对自己这种身份的人不啻于异想天开,可他忘不了她。男人一生可以放弃许多东西,但注定放不下某一个女人,这是规律,在朱三驴子的身上同样适用。
朱三驴子是个灵魂不安分的人,出走几乎成了一种自我安慰的习惯。不过事实上他并没有走多远,麻线田出去绝壁深涧绵延几百里,然后才有人烟。他就是到有人烟的几个小镇走走,也就回来了。他认为这些小镇相对于麻线田来说无疑是天上人间,不相信再走还会碰到比这更美丽的地方。
当然每次浅行辄止的第二个原因是他心里放不下楚子。
朱三驴子看着楚子想入纷飞。项老爹又催了一遍,他才慢条斯里的说:“大家最好把好吃的吃了,好用的用了……”
急性的人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嘛?”
朱三驴子白眼一翻:“慌,慌个球!抢什么话嘛,真是——”他吸了口水烟,望着天上的云彩说,“外面在搞人民公社。”
“什么是人民公社?”有人又忘了刚才朱三驴子的训斥。
“人民公社就是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劳动——”
“唉呀,说半天还是和我们一样的嘛,真是,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放牛去了——”有人不满地说。
“去吧,再放几天吧,几天以后你就不会有牛了。”朱三驴子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天上的那片云彩。
“别吓唬人,我才不相信谁敢动我的东西!”
“你就等着瞧吧,人民公社所有的东西都是集体的也是国家的。”
“谁也管不了我们麻线田,几千年来一直如此——”有人拍着胸脯说。
“你呀,小水塘里长不大的一只青蛙,现在有人要管咱们了——我们麻线田已经被地质勘测队发现了。麻线田的历史结束了。政府一定会派人来接管这里的。”
“那我们赶紧制造弓箭和长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反了!”一个赤膊男子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吼道。
朱三驴子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你以为现在还是秦朝呀,外面早八百年就不用弓箭长矛了,他们用的是这个——”他从腰间摸出一把老掉牙的五四式朝一头正在吃草的公牛就是一枪。牛应声倒地,一滩热血顺着场坝的高堤往下流。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几个女人当场昏厥了过去。
所有麻线田人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朱三驴子的话,那能发出巨响的打得死牛的家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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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麻线田的命运,项老爹要求朱三驴子再次出山。
出发前,楚子把自己绣好的鞋垫亲手交给朱三驴子,说:“小三哥,你为大家爬山涉水,辛苦你了。”
朱三驴子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他说:“好妹妹,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次,朱三驴子决定多走几个地方多搞点有价值的消息回来,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讨得楚子的芳心。
到了小镇后,朱三驴子就向别人打听哪里还有比这更大更热闹的地方,人们以为这是个白痴,谁也不搭理他。
朱三驴子想,为了楚子付出点牺牲是值得的。他硬起头皮跪在供销社门口,原因是供销社的供销员此时正戴着一副大眼镜笑眯眯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这位老爷,我想到处走走,不知道天下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大的地方,请老爷赐教!”朱三驴子一脸诚恳地说,惹得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
供销员把眼镜擦得锃亮,然后把眼睛凑近朱三驴子的脸上像古玩家鉴定古董似的鉴赏起来。冰冷的镜片几乎触到了朱三驴子的脸上:“哦,我不是老爷,我才刚刚四十出头呢,不过没有关系,认识你真高兴,原始人!”
众人又大笑起来。朱三驴子听到身后有人说:“难道勘测队说的是真的?遥远的深山里住着一群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据说那地方竟然挂着一面战国时期楚国的国旗呢,吓得勘测队不敢靠近,跑到成都向省民政府汇报去了。”
“真吓人——”
人群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供销员听别人这样一说,面露惧色,坐回他的位子上,然后壮着胆子问道:“你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说的楚——楚国人?”
麻线田人是不能泄露密秘的,每一个走出大山的人都得向天发誓,绝不向外人提起山里有这么个地方,也不能带人进入麻线田。违背誓言的人注定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朱三驴子是不会说真话的,他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供销员那张很不自然的脸。
供销员赶紧说:“成都——成都比这里大多了,你起来赶紧赶路去吧……”
朱三驴子站起来走向供销员,然后很不信任地来了一句:“成都真的比这里大?”
供销员手里紧紧攥着因流汗过多而摘下来的眼镜,呼吸急促地说:“兄弟,这样称呼你不生气吧——比如说成都是一头大黄牛的话,这个地方就像是牛身上的一根寒毛——你赶紧赶你的路吧——”
事实上朱三驴子没有到达成都就折回来了。他在半路遇到要到麻线田考察的考察团。他们要求朱三驴子带路。朱三驴子死活不肯,他说自己这样做是违反族规的,是要被活活烧死的。朱三驴子的回答证实了麻线田的存在,众人欢呼雀跃。
考察团团长是新上任的县长,他是两千多年来麻线田这个世外桃源的第一任父母官。他看到朱三驴子眼里只有族规却无视他堂堂县长的权威,于是把枪拔出来结结巴巴地威胁朱三驴子:“敢——敢和老子顶——顶嘴,老子毙——毙了你——”有个年长的身着军服的人劝道:“县长,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天下,是不能随便杀人的。”他拍拍朱三驴子的肩膀安慰道:“别怕,现在已经进入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