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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的中心意思都很明确,就是要抓住让对方难堪的话题死死不放,就像闹别扭的女人总是喜欢咬住男人的把柄企图让男人俯首称臣一样。比如对面唱的主打内容是红军长征,而这边歌喉最响亮、最扬眉吐气的是三大战役、渡江战役。
刘二娃就像指挥一场重要的战役似的激情洋溢,哪个内容该用什么调唱,用些什么词更有杀伤力,他都做了精心的安排。每当这边稍处于下风时他就会大呼小叫:“二牛,把气势整出来,吓死他龟儿子!”
“三朱,咋个细声细气的,别让对面以为我们人民军队里还有没有阉干净的太监!”
“……”
这时,小赛Q等不会唱的就跟在后面掩面而笑。
小赛Q心里乐开了花,这哪里是两支为各自的阶级立场势不两立而且必然有一方注定被歼灭的军队,更像是一场盛大的歌会里两派互不相让的高手。这恐怕在战争史上是空前绝后的佚事了。
仗原来还可以打得如此浪漫!小赛Q感叹不已。
尽管小赛Q他们全力以赴地追赶,可始终追不上匪军。直觉告诉小赛Q,匪军漫无目的的逃跑可能性小,有目的的前进可能性大。他把这一想法告诉刘二娃,刘二娃说他也预感到匪军的行动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秘似的,但全中国几乎都被人民军队解放了,他们还能到哪里去呢?
虽然不能确定匪军的真实计划,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已经断粮了。一路上留下了不少尸体,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数死于饥饿。进入云南境内后,死尸越来越多,居然还有女人和儿童!刘二娃惊叹不已:“狗日的,这是什么军队?”
第二十九章 男人的战争
周旋了两年多的两支军队第一次不可避免的地发生了冲突。匪军为了搞到粮食耽误了不少时间,被追兵赶了个正着。于是两军在云南边境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刘二娃听当地的百姓说,再南下就出境了。他问出了境是哪个省。当地人说,出了境就是外国。这时刘二娃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支军队是想偷渡出境。差点被他们骗了!
这一仗小赛Q他们大获全胜,完全失去还击能力的残匪被包围在一个狭长的深谷里。刘二娃抢占了所有进出深谷的关口,等着来一场瓮中捉鳖。
士兵们长年作战,而且胜负已经没有丝毫悬念,都想速战速决,争取早点完成任务。刘二娃却不动声色,仿佛来到这片深山老林,传播四川山歌是他的职责所在。他说几个男人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地唱,没劲。于是派战士到山外的村寨借戏服。可想而知,荒野之村哪来戏服,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扫了刘二娃的兴致,战士们只好花钱卖了些女人的衣服回来。
刘二娃兴高采烈地说:“成!”他背着众人,选了几个能唱女声的战士换上女装,脸上涂抹些野果汁,躲在大树背后。然后在众人里拉几个歌喉稍逊一筹的战士望着树林里唱。
不一会儿,树林里传来女人甜甜的歌声,偶尔还露出一张张羞怯的女人脸,风也不失时机向远处翘首观望的男人们撩起艳丽的裙边。许多战士几个小时前还在批评刘二娃“乐不思蜀”,但以假乱真的歌喉很快荡尽他们心中的不快。再看那些果汁涂抹下惟妙惟肖的“女人”脸蛋,竟不知这是刘二娃一手导演的闹剧,众人不禁看得面红耳赤,血管膨胀,汗水涔涔,甚至恨不得把眼珠子塞进裙子里,带着炽烈的欲望向它们所想到达的区域冲锋。
被众人视线冷落了半天的以刘二娃为首的男歌手们如同经验丰富的狩猎者慢慢向林子里移动,嘴里唱的歌词更加火烈、肉麻,放肆得几乎无限接近疯狂。身后紧跟着一群目光呆滞、呼吸急促的战士。
那天晚上,刘二娃啃着烤野猪脚对小赛Q说:“剿匪结束后跟我回四川唱戏,和尚就别当了,怎么样?”
小赛Q笑道:“眼前的事还没有解决呢。”
众人说干脆强攻算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刘二娃心里明白战士们都向往和平安宁的新生活,不想打仗了。他说:“匪军营里有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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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赛Q说:“不如这样吧,明天我去山谷里走一趟。”
第二天,小赛Q换上袈裟向深谷里走去。半路遇到两个匪军,小赛Q说要去见他们长官。其中一人拔出手枪说:“去死吧,将来天上再做朋友!”
树林里闪出一个人影来,喝道:“住手!”匪军手中的枪停在半空中:“师长,他是共军的人!”
“可他也是僧人——放了他。”被匪军称为师长的人命令道。
这人戴着一副墨镜,凌乱的长发覆盖了双耳,“年久失修”的胡须懒散地下垂着,似乎不经意间随时都有可能钻进嘴里。他仔细打量了小赛Q一番,然后向两个匪军做了个带走的手势。
小赛Q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不惜一切代价追赶并想一举歼灭的匪军却是这样一支队伍—一支由女人和孩子组成的军队!
成年男性匪军寥寥落落就那么十几号人!
小赛Q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小到七八岁的流着鼻涕的孩子也扛着枪,俨然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还有那些娇嫩的女人手里捏着的不是化装品,而是沉重的手榴弹!丝绸裹着的身躯渗透着一股悲凉的杀气。
“想劝我们投降,你听听这些女人和孩子答不答应!”戴墨镜的师长对小赛Q说。小赛Q觉得这声音似乎很熟悉,再看这身材举止,就像是某个熟人,却又记不起来。
“难道你就让这些女人和孩子白白去送死?你忍心吗?”小赛Q摇摇头说。
“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也很头疼——”匪军师长无奈地说,“假如女人和孩子们向你们投降,你们会好好待她们吗?”
小赛Q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言,贫僧敢用人头担保,让她们在自己的故土上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师长掠了一下随风飘飞的长发问道:“你真的了解共产党?”
小赛Q:“当然!——我曾经也和大家一样不信任共产党,认为他们是无恶不作的毛贼,不过自从我认识他们以后,我才知道这纯属是一种偏见。外面那些人都是好人,我们团长只所以迟迟没攻进来是怕伤了女人和孩子。”
师长转身对女人和孩子们说:“你们跟着这位大师出去向共军投降,就算我求你们了——”
“我们不回去,我们的男人都去了台湾,我们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我们跟着你从四川九死一生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丈夫团聚,孩子们不能没有父亲!”
“妈,我想爸爸!”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把枪丢在地上抱着母亲说。
“这是陈夫人,是她秘密发动了此次行动。”师长指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说。
这个女人三十四五岁上下,长发像黝黑的瀑布垂落至腰间。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浑身洋溢着长久与人隔绝的那种孤独的冷。
陈夫人说:“大师,你们僧人为佛而活,而作为女人,我们只为男人而活。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吧?”
小赛Q满脸通红地回答道:“阿弥陀佛,贫僧能理解。不过——”
陈夫人:“不过不能放我们走,是不是?”
小赛Q用沉默作为回答。
陈夫人:“大师,求您不要说不过这个词,对这些党国军人的妻子和孩子来说,没有不过这个词。为了找到丈夫,我们连死都不怕,尽管这其中许多女人根本不知道丈夫是否还活在人世。比如说我吧,最后一次收到丈夫的信还是在1945年鬼子投降前夕,后来再也没有音信。但我相信丈夫还活在世上,此刻他可能正在某个地方想着我——”女人的眼圈红了,“我一定要找到丈夫,多好的人,他不会死的,我要找遍台湾每个角落,如果找不到他,我还要回来,到他走过的所有地方再找一遍,永不放弃!”
师长趁热打铁:“当初我就是被她们的精神所感动,才护送她们到这里来的。大师,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救救她们——放女人和孩子们出境,我以军人的名义向你发誓,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小赛Q咬牙说:“我可以答应你,可是刘团长恐怕不会同意。”
师长:“只要你能相助,我自有办法。”
果然匪军的要求遭到刘二娃的拒绝。他说:“出境?这是叛国行为,作为一个军人,怎么可能答应如此无理的要求?”
小赛Q悻悻地问:“那该怎么办?”
刘二娃口气十分坚决:“绝不能伤及女人和孩子,但不放走一个人,——孩子也不行!”他望着谷口得意地笑道,“困你个十天半月,看你出不出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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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赛Q知道其实匪军早也断粮,他们是根本坚持不了几天的。
第二天,刘二娃骑在军营前被战士们伐倒的大树上唱山歌,突然远处飞来一颗子弹,不偏不倚从他的太阳穴钻进去。他年轻的生命如同他优美的歌声一样瞬间戛然而止。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了他遥远的故乡,在故乡的月夜尽情唱着他一生钟爱的山歌,他心底的歌谣从此注定绝尘而去,无处寻觅——
刘二娃牺牲后,众人推举小赛Q做代理团长,小赛Q刚临危受命,士兵们就要求为刘二娃报仇。团里许多人跟随刘二娃出生入死打了几十年的仗,情同手足。如今胜利在即,刘二娃却惨遭横死,他们怎肯罢休!
小赛Q说:“刘团长的仇我们一定报,但既然大家推举我做代理团长,就得听我指挥!”
第二天小赛Q没有动静,第三天也没有动静。有人急了:“神枪手,团长的仇到底还报不报?”
小赛Q把子弹上进枪膛,说:“如果你们能答应我的条件,今天大家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众人:“什么条件?”
小赛Q:“放走女人和孩子。”
众人:“这是叛国行为,千万不能这样做呀,神枪手!”
小赛Q:“有什么事我担着,这是命令!”
他站在谷口大声疾呼:“女人和孩子出来!”
陈夫人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憔悴不堪的女人和面黄肌瘦的孩子。
陈夫人握着小赛Q的手热泪盈眶:“大师,我代表所有的女人和孩子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小赛Q叹息道:“唉,一路多加小心。”
这群弱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尽头……
正当小赛Q准备发动进攻的命令时,匪军用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一个接一个从谷口鱼贯而出。匪军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复仇心切的战士们不得不把枪放下。他们不杀不抵抗的敌人。
匪军一步步慢慢走过来,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久经沙场从不言惧的战士们面面相觑,汗水几乎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大概还有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
有人提议说:“神枪团长,命令他们放下武器吧!”小赛Q摇摇头。他知道一场悲壮的场面即将上演,而且会很快谢幕。他既无法参预也无法改变。这是战争的法则,也是男人的法则。
这片空地上所有男人的手都紧紧扣住扳机。
站住了!
带头的匪军在距小赛Q四五步之遥的地方行了个军礼。一声枪响,高大的男人轰然倒地。接着第二个匪军上前一步,庄严地行了个军礼,然后在枪声中倒地。战士们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