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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灵簪叹了口气,就着李扶摇的手吃了几口菜,这才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阿缨跟我娘一样,爱哭。”
临行前,李扶摇看了看哭肿了双眼的涂缨,思忖片刻,走到住持身边耳语了几句。住持会意,便朝一旁打水的文焕之道:“释空,你送这几位施主下山去罢。”
文焕之放下担子,波澜不惊的合十道:“是。”
自始至终,没有看涂缨一眼。
下山的小道建在竹林之中,间或听闻几声鸟语,以及涂缨压抑的抽噎声。
李扶摇瞥了文焕之一眼,唤道:“文御史。”
“陛下,小僧只是个出家人,不是御史大夫。”文焕之捏着念珠,眼也不抬。
“随你。”李扶摇拉着涂灵簪扶手而行,漫不经心道:“你也曾鲜衣怒马,打马长安,如今为何要选择青灯古佛,遁入空门?”
文焕之念了声‘阿弥陀佛’:“家母已故,孑然一身,罪孽深重,因而皈依我佛。”
“孑然一身?”涂灵簪瞄了妹妹一眼,忍不住问道:“你当真没有牵挂之人?”
文焕之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双唇紧抿,滚着念珠不作答。
涂灵簪还要说些什么,却忽听见竹林中起了一阵凉风,竹叶簌簌落下。她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危机,刚开口说了句‘小心’,便被李扶摇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将涂灵簪死死的护在怀中,旋身一转,一只闪着寒光的飞镖便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割断了鬓边的一缕青丝。
李淮的人?
来不及细思,第二、三只飞镖接连射出,竟是直直射向涂缨的面门!
霍成功和乌鸦都以为刺客是冲着李扶摇和涂灵簪来的,故而注意力全在他二人身上,谁也不曾想到,躲在暗处的杀手竟然将矛头对准了无辜的涂缨。
乌鸦眼疾手快,只来得及打落前两只支飞镖。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固,涂灵簪不顾一切的伸长手,也没来得及阻止第三只飞镖朝妹妹刺去。
千钧一发之刻,一个灰色的身影猛地冲过来,将涂缨压倒在地。那支镖擦着涂缨的发髻,钉入身后的竹竿上,震得竹叶簌簌落下。
“阿缨!没事罢。”反应过来的涂灵簪赶紧奔过去,将妹妹从地上拉起来。
文焕之依然呆呆的坐在地上,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过,滴落尘埃。
涂灵簪感激的朝文焕之道:“多谢文大人。”
涂缨被吓得闭了气,好半响才哇得哭出声来,拉着坐在地上的文焕之颤声道:“文大人!我不要你出家了,你跟我回家!”
文焕之拍拍僧袍站起来,抿唇不语。他低下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慌。
涂缨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形象了,哭着质问:“你为何不看我?”
文焕之攥着念珠,低声道:“非礼勿视。”
涂缨:“那你刚刚为何要救我,为何要哭?”
文焕之无法回答,只好朝李扶摇双手合十,“陛下,沿着小路一直走便到山下。贫僧就送到这,告辞!”
李扶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背影,朗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何不度一度我家这痴情的阿妹?”
文焕之的背影一顿,良久,方淡淡道:“情深缘浅,难度天下人。”
说罢,他一瘸一拐的迈上没有尽头的青石台阶,艰难地朝寺庙走去。
涂灵簪揉了揉妹妹的头顶,温声劝道:“别担心阿缨,来日方长。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下山吧,嗯?”
涂缨抹了把眼泪,点头。
李扶摇在一旁笑道:“阿妹,可要皇帝哥哥一道圣旨把他召回来?”
见涂灵簪瞪着自己,他哈哈笑道:“谁叫我是昏君呢!”
涂缨用力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道:“不,我要亲自接他回家。一天不成就一个月,一月不成就一年、十年,直到他还俗为止。”
☆、第41章
转眼已到了十二月,长安又飘起了大雪。
黑云压城,涂灵簪披着牙白的兔绒斗篷,站在观雨楼俯瞰长安雪景。满目的银装素裹中,隐约透出一点朱墙黛瓦,灰青色的屋檐下,风铃阵阵,微风裹着碎雪扑面而来,别样的凄美迷离。
李扶摇从背后拥住她,柔软的狐裘上还带着清冷的檀香。他递给她一把名匠打造的牛角弓,在她耳畔低语:“据说是高祖射雕的大弓,送你了。”
涂灵簪徒手拉了拉牛筋做的弓弦,弓弦如满月,对着飘雪的灰色苍穹,她赞叹:“好弓!”
李扶摇十分满足,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你喜欢就好。”
“这可是你家先祖的遗物,给我真的合适?”涂灵簪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牛角弓,温声道:“你送了我那么多玩意儿,都不知摆哪儿好。”
“你是我命定的妻,把传家宝交到你手里有何不可?不止是传家宝,我的身心也完完整整是属于你的。”
他呼出一口白气,在她耳边低声蛊惑道:“你回到我身边已有一年,若不送你点什么,总觉得寝食无安。你拿着高祖的大弓,让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庇佑我俩,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涂灵簪抚摸弓弦的手一顿,怔然的想:啊,原来自己重生已有一年了么。那段血泪交织的岁月还只过去了不到一年,她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有李扶摇陪着、宠着的这些时日,再深的痛都在慢慢的愈合,再多的哭都转成了甜蜜。她微微湿润了眼眶,感谢上苍,让她失而复得,重获新生。
请英灵庇佑,我与扶摇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在想什么?”李扶摇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两人执手对视。
涂灵簪伸出纤细的手指,指腹一寸寸描摹他脸庞的轮廓,最终停在他薄而微翘的嘴角。她说:“我在想,若是你我谁也没有迈出这一步,我是不是就会真的嫁给王世阑。”
“想也别想,你只会嫁给我,只能嫁给我。”
“这么自信?”
他挑眉:“就有这么自信。”
涂灵簪噗嗤一笑:“那要是我没有接受你呢。”
李扶摇这次思考了许久,方一字一句正色道:“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师姐,你不要离开我,否则我真的会发疯的。”
他的眼睛仿佛漆黑的寒潭,映着琼琼碎雪,深邃而疯狂。
涂灵簪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钻入骨髓,不禁打了个寒颤。
脸上的肃杀瞬间消失殆尽,宠溺的目光慢慢盛满了他的双眼。李扶摇关切的为她拢了拢斗篷,拥着她道:“冷么?”
涂灵簪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李扶摇问:“这几日朝中无事,难得清闲,可要我陪你去宫外走走?”
涂灵簪想了想,还是有所顾忌,便拒绝道:“不去了。李淮年底回到了长安,上次灵山寺刺杀未遂,总觉得他不会轻易罢手,还是小心为好。”
李扶摇笑得狐狸似的:“师姐担心我?”
“我何时不担心你?”涂灵簪笑嗔着,又轻叹道:“只是阿缨那丫头放不下文御史,天天往灵山寺跑,也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
“有乌鸦跟随,应该并无大碍,你大可放心。”李扶摇宽慰道:“况且李淮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几分风骨,不屑于对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动手。”
“嗯,这一点他倒比你强。”
“师姐……”
知道她是在暗指自己利用楼心月和秦烟的事,李扶摇抿了抿唇,有些委屈的望着她。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想了想,她望着远方的虚空,叹道:“当初外公不同意我爹和我娘的婚事,阿娘不顾家人的反对几经波折才下嫁。阿缨的性格像我娘,柔中带刚,也不知她要熬多久,才能打动一心向佛的文焕之。”
“放心吧,用不了一年。”李扶摇勾着涂灵簪的手指,别有深意的一笑:“那日他为阿缨挡镖时,可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情丝未断,他这只风筝便是飞得再高,也有落地的一天。”
涂灵簪笑笑,但愿如此吧。
“你这个做长姐都没嫁人,身为妹妹的阿缨哪敢抢先。”李扶摇低下头,与她两额相触,“所以,该何时下嫁给我?”
涂灵簪愣了愣,失笑道:“嫁给你就是皇后了,我还没想好。”
李扶摇有些失望的样子,“是不想嫁给我,还是不想做皇后?”
涂灵簪想了想,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他的掌心,垂下眼眸道:“应该是,不想做皇后。”
李扶摇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沉吟片刻,试探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一国之母,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她转身望着灰暗的天空,伸手接住零星洒进阁中的碎雪,淡淡道:“我海阔天空惯了,想做振翅高飞的鸿鹄,不想做笼中的金丝雀。”
“那我不做皇帝了。”
涂灵簪惊愕的看着他。
李扶摇又重复一遍:“我不做皇帝了。你给我点时间,阿簪。”
涂灵簪简直有些无语,心中的负罪感越来越浓,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哑然失笑:“扶摇,你想要我做千古罪人么?”
李扶摇抓住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侧脸上,轻轻摩挲。
涂灵簪温和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无奈,她抚摸着他的脸庞,苦涩道:“你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让你背上骂名?高处不胜寒,我又怎会让你一个人忍受无边孤独?庙堂之高也好,江湖之远也罢,师姐都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扶摇,你要耐心些,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李扶摇目光闪动,忍不住开口:“阿簪……”
涂灵簪伸指轻轻按住他的唇,继续道:“你再耐心等等,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所以,别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
风卷集着碎雪扑面而来,两人衣袂翻飞,静静的交换了一个吻。
良久,李扶摇红着眼睛替她拉紧斗篷,轻声道:“起风了,回来仪殿罢。”
……
来仪殿内,一室暖香。
李扶摇脱下狐裘交到宫女手中,涂灵簪正要解下斗篷,李扶摇却制止了她,轻声道:“我来吧。”
说罢,他微微低下头,修长的指节一挑,替她解开了斗篷上的系带。
涂灵簪仰着头任他捣鼓,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能帮你解决的事,便不劳你亲自动手,谁叫我是你未来的夫君呢。”说罢,李扶摇脱下她的牙白色斗篷,顺手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正巧木香端了御膳房刚出炉的绿豆饼上来,涂灵簪皱着鼻子嗅了嗅,浓郁的香味将腹中的馋虫勾起,她朝糕点奔去,赞叹:“好香!”
正要伸手去拿,李扶摇却扼住了她的手,将一只小暖炉塞进她微凉的掌心。
他笑道:“我喂你。”
涂灵簪无奈摇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扶摇,你这样会将师姐养成残废的。”
“我说过,我能帮你解决的事,就不用你亲自动手。”李扶摇拈起温热的糕点,朝她眨了眨眼:“就是想对你好,想要我今后的人生风景中,每一段都有你。”
说罢,他轻轻叼着那块绿豆糕,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唇舌交缠中,绿豆糕辗转融化,浓郁的豆香充斥着二人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甜而香,醉人心肠。
涂灵簪气喘吁吁的逃开他温柔的桎梏,微红着脸佯怒道:“这就是你喂我的方式?白日宣淫。”
李扶摇意犹未尽的舔舔唇,露出一抹得逞后的狡黠笑容,“好吃么,阿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