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阏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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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你是在乎我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你看我的时候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可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这般念道,一滴清澈的眼泪,顺著面颊无声滑落。
  
  眼泪滴在青青的草地上,同样滴在冒顿的心门。
  
  你在哭吗?为什麽哭?那哀怨的眼神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说要随臧衍回中原去吗……你不是准备背弃那神前的誓言了吗?
  
  一刹那,冒顿动摇了,那斩敌逾千,从不懂仁慈为何物的心中竟有一瞬好似被狠狠扎了一下,他的手微微一颤,就想收起鸣镝,可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甜甜的呼唤……
  
  “殿──下──”
  
  有人在唤他!冒顿不假思索地转过身,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就把箭射向了声音的来源──
  
  
  呼延兰满十六岁了,她等了整整四年,终於得嫁给心上人,心中喜不自胜。
  
  蹛林大会那天,她知道,自己是整个单於庭最美丽的女人,连那一向孤高的匈奴王子都一直盯著她,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晚上,她便成了他的新娘,初尝人事,受尽恩宠。
  
  虽然一早醒来,冒顿不在身边,呼延兰有点小小的哀怨,可很快又几乎被胸臆中盈满的幸福感淹没。
  
  从今天开始,兰居次变成了兰阏氏,她已是他的女人,这个事实,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按耐不住喜悦,所以这日还是早早起身,准备去猎场亲自狩取猎物赠与丈夫。没过多时,听从人说看到冒顿一早往月亮湖去了,她也兴冲冲跑来,提了一只新猎的锦鸡想向他炫耀一番自己的射艺。远远的便看到冒顿那高大伟岸的身形儜立在桦林前的武士中,她的眼里只有他,不假思索便开心地叫他……
  
  可是接下来,迎接呼延兰的不是热烈的拥抱,也不是温暖的笑意,而是一记悦耳悠长的破空声──一支鸣镝瞬间贯穿了她柔软的胸膛,而她眼里喜悦才刚刚转成了疑惑,又有数不清的箭矢向她袭来……
  
  “不能射!不能射啊!她是王子的新娘!”
  
  伴随著这声近乎哀鸣的呼喝,少女像“飞雪”一样倒在了血泊之中──至死,她的脸上还是困惑的表情,手中紧紧攥著那只准备提给冒顿的锦鸡……




阏氏 四十二

  赵悬弓眼前一黑,猛的想起不久之前,呼延兰曾说过的:
  
  “小时候我听族里的婆婆讲,呼延家的女人都是被诅咒的,命中注定会为了心爱的男人而死……月姐姐就是因为这个诅咒,才会长眠月亮湖。”
  
  呼延月曾命丧月亮湖,难道她的同胞姊妹也逃不过那样的命运吗?
  
  虽然少女曾说,那番话不过是诳语戏言,如今却一语成谶──变成了现实!
  
  赵悬弓念及此,尽管自己此时安然无恙,可胸口却也像被鸣镝洞穿了一般,疼痛难当!
  
  冒顿在想什麽?到底是什麽让他变得如此残酷无情,连这无邪的,倾慕他的少女也忍得下心肠杀害?
  
  “为什麽……”
  
  终於再也忍受不住,赵悬弓冲著面前的男人大喊:
  
  “她是呼延兰啊,你的兰儿啊!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语毕,他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那又怎样?”冒顿依旧面沈似铁,声音冷峻,他缓缓地放下了弓,过了很久,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
  
  “反正我唯一在乎的人……早就死了。”
  
  
  
  在呼延兰被鸣镝射中之後,几乎所有人都跟著射了,唯有苏勒因为对她怀著私念没有从命,冒顿本来要杀苏勒,可是碍著他还有用处只是抽了三十鞭就饶过了他的性命。
  
  之後,冒顿便上了马,也不管赵悬弓,领著他的死士们浩浩荡荡朝著单於庭去了。
  
  少女的尸体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湖边,也无人搭理,赵悬弓呆愣地看著她,又望了望绝尘而去的匈奴王子,确定他没有要折返的意思,此时泪水已经干涸,眼里再没有东西流出来了。
  
  赵悬弓默默地起身,掏出了腰间的匕首──这是他初到单於庭,呼延兰赠与的,他从未用过,如今还是簇新的。他跪了下来,一匕一匕地在湖边掘著,也不知掘了多久,匕首的刃面翻卷,掌心也磨破了皮,才勉强刨出一个浅浅的坑来。又掘了一会儿,匕首断了,赵悬弓便丢了它直接徒手挖了起来,连指甲剥落都不觉得疼痛……然後他走近呼延兰,小心翼翼地帮她拔掉那些箭矢,再褪下冒顿之前送自己的那件白毛裘衣,盖上她千疮百孔的身躯。
  
  赵悬弓抱起了呼延兰,把她轻轻放进那个简陋的坟茔,刚想覆上土,忽然看到少女纤细的手腕上还戴著那只金镶玉的镯子,想著她前几天还向自己炫耀它的样子,当时她的脸上承载的得意与喜悦,如今却被一捧黄土掩埋……他想了想,把那镯子摘下,敲出上面的一颗玉珠,又把镯子给呼延兰带上。
  
  兰儿,就算他不在乎你,我也会替他记住你……
  
  这般念著,赵悬弓将玉珠穿上绳子,系在了自己的颈项上。




阏氏 四十三

  这一天,赵悬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明明从月亮湖到单於庭不过一个时辰的路,他却走了整整一天。走到暮色沈沈,他才远远地看到单於庭的方向火光冲天,隐隐地听到风中传来杀伐的响动。
  
  不用去看也知道,很多男人会死,很多女人会哭,很多孩子会变成孤儿……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眼前的情境让赵悬弓想起自己年幼时在兵祸中逃离蓟城的情形,不过今次他却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地看著。
  
  并非麻木不仁,而是他明白,今次的事绝非以他一人之力能改变的……如果了的不错,冒顿现在已经杀掉了头曼,并开始铲除异己,把这单於庭之中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借著这趟兵变统统肃清,然後再堂而皇之地登上单於之位。
  
  只可怜那些依附於单於的普通牧民,明明什麽都不知晓,却被无端卷入这场匈奴王室间的纷争,连为何丧命可能都不知道。
  
  这麽想著,赵悬弓又失神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後面拉住他!对方非常用力,而赵悬弓已经整整一日未食一粟,又经历了那种变故,身体本就快支持不住,被这麽一带,便摔倒在地。
  
  “悬弓,是我。”来人是臧衍,他自知鲁莽,忙扶了赵悬弓起身,见赵悬弓形容憔悴,一身狼狈,一双原本纤白的手,现在也是血肉模糊,便忧心道:“你这一天去哪里了?急死我了!我方才叫你数遍也没有反应!”
  
  赵悬弓摇摇头,只是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一言难尽”,臧衍见他虚弱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忙搀了他往反方向疾走,直到看不见火光方才缓下,靠著一个土坡的背风处歇下。
  
  “那些蛮子不知发了什麽疯,一早就打杀起来!幸亏我机警,趁乱牵了马逃出来避著,不然还不知道怎麽死的。”臧衍心有余悸道,“我看此地是万万呆不下去了,还是早些回了中原,‘联胡’一事看来还得日後再从长计议。”
  
  听闻,赵悬弓蹙著眉望了他一眼,犹豫著自己现在该不该将冒顿鸣镝弑父,篡位称王的事情告诉他,臧衍却会错了意,道:
  
  “悬弓,你不必担心,我早就藏好了水和干粮,虽不够两人吃的,但这一路上还有数个落脚的地方可以补给。咱们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动身离开这贺兰山,可好?”
  
  赵悬弓没有回答,只是径自低下头,臧衍当他默认了,便将水囊和一块干酪递予他,还帮他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
  
  晚上冷,臧衍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条毡子,抖了盖在身上,两人依偎著,也不觉得冷,臧衍很快就没心没肺地打起了薄鼾。赵悬弓虽然体乏,却没有一丝睡意,他任凭臧衍依靠,一时思绪万千。
  
  从初遇冒顿,与其相识相知……再到今日他以鸣镝相向,已经过去了整整九个月。这九个月恍如一梦,如今想来,这些日子的巨细靡遗、点点滴滴赵悬弓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最後那记教他痛彻心扉的凤鸣之音。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倾心於冒顿的,愿委身於他、发誓不离左右亦是发自内心,因为他豪气干云的气概他不曾拥有,因为他怀念亡妻时寂寞的侧脸教他心疼,因为……
  
  很多值得爱慕迷恋的理由,却因为冒顿那无情的一箭而显得苍白无力。赵悬弓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揉碎了,又被狠狠地碾成了齑粉。
  
  臧衍说要带自己回中原去,昨晚酒醉之前自己似乎也曾这麽要求过,可是回去了又能干什麽呢?自己的心已经在这里被掏空了,如今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一个不知道该去向何处的壳子……难道要带著他的这个壳子回去吗?
  
  有一瞬,赵悬弓曾想到了轻生,可是手指碰到了脖子上的玉珠他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最起码,他还要带著对呼延兰的思念,以及对弟妹的责任一直活下去。
  
  这一夜,赵悬弓睁著眼直到天色微明,臧衍还没睡够似的,醒来打了个哈欠,磨蹭了很久才领了赵悬弓去找马匹和藏好的食物。两人起程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赵悬弓慎重,觉得这时候动身不太合适,臧衍却不以为然,说是已经绕路走了,而且单於庭现在正乱成一锅粥,应该没人再有心思去管他们两个外族人。
  
  也无力同臧衍争辩,赵悬弓便随他去了。两人同骑一匹马不疾不徐地行将一阵,一夜未曾阖眼,赵悬弓终於困得在马上打起了瞌睡,正失神著,忽然听得风中传来马蹄声,赵悬弓惊醒,臧衍也紧张起来,身子绷得紧紧的。
  
  回头望去,那光景却是二人最不想看到的:狼头的旗帜迎风猎猎,只见一队匈奴骑兵正朝这边疾驰过来。




阏氏 四十四

  是冒顿的卒子们……他们终究还是追来了吗?
  
  赵悬弓此时也不惊慌,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是准备把自己留下吗?还是要像对呼延兰那样,非将自己置於死地才肯善罢甘休?
  
  这麽想著,赵悬弓忙安抚臧衍道:
  
  “臧大哥,想必这些匈奴人是专程拿我来的,与你无干。待会儿无论他们做什麽,休要忤了他们的意,他们自会放你走的。”
  
  “胡说什麽?!难道你要我丢下你麽?”臧衍一脸义愤,将赵悬弓的手牢牢地攥紧。而对於这徒劳的动作,赵悬弓苦笑著摇了摇头。
  
  很快,那些骑兵便呈网兜之势将赵悬弓二人围在中间,待他们靠近,赵悬弓才发现,领头并不是冒顿,也不是苏勒,而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看到稽粥从马上跃下,朝这边走来,赵悬弓虽然心中诧异,但还是翻身下来。男孩在赵悬弓面前站定,那张肖似冒顿的脸就这麽直直地对著他,瞧得赵悬弓心底一抽,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你要回中原去吗?”稽粥问,明明是个稚气未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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