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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光顾着生气,洗漱完了赶紧把早饭吃了吧。”离轻染拿起衣服替裴斯妍穿上,然后将她抱到铜镜前,拿了梳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梳头,生怕弄疼了她。
裴斯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发披散,柳眉杏眸,一张秀丽的脸庞在离轻染一双灵巧的手下很快变为清秀的男子模样。
她握住离轻染的手,头靠在他的胸口上,门外还有诸多的事宜在等着自己,所以她格外的珍惜不多的独处机会。
“昨晚你没吃几口,待会儿又有一堆事情要做,”离轻染温柔的说,“快吃了早饭,千万别饿坏了身子。”
“好。”
两人坐到桌边,桌上一碗中药熬制的稀饭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另外还有两碟清淡的精致小菜。裴斯妍吃了一口小菜,胃口顿时大开,没几下就把一碗饭给吃了。
“再吃一些吧。”离轻染边说边又从食盒里盛出一碗稀饭。
裴斯妍皱起眉头,“我已经吃饱了。”
“看你清瘦成这样,怎能不多吃一些呢?”离轻染握起她细长的手指,心疼的说道:“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若不好好保重,万一……”
“别乌鸦嘴。”裴斯妍轻声叫道,捂住他的嘴巴。
忽然门口一声响动,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傅似年愣愣的站在那儿。裴斯妍收回手,离轻染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安静的收拾碗筷。
“傅先生,早饭用过了吗?”裴斯妍问道。
傅似年回过神来,点头:“用过了。”
“这几日要将城内的事宜都安排妥当,还要休整军队,”裴斯妍揉着眉心,“还要商讨接下来的战略布局……”眼见帝都已经越来越近,已有更多的郡城归顺于蓝昭殿下的麾下,隐隐的心里便开始急起来了。
“好。”傅似年应道,顺势走到裴斯妍身后,推着轮椅往外走。
离轻染一愣,随即神色又恢复了淡漠,跟在后面一起走了。
一行人出了院子,掌柜和伙计们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虽然还有些拘谨,但不像昨日那般害怕惊慌了。
裴斯妍有些惊奇,傅似年淡淡的笑。
在官衙里谈公事一谈就到了深夜,房里的烛光昏暗,裴斯妍坐在桌边,皱着眉头翻阅卷宗,几名谋士坐在下首的位置,抄录着东西。
裴斯妍不经意间抬头一扫,问道:“傅先生呢?”
苏起遥细细回想,说:“从大堂那边出来,就不曾见他人影。”
“阿理,阿遥,你们去找找他,别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裴斯妍吩咐道,心里有些担忧,倒不是对傅似年的不信任。
“是,大人。”离轻染疾步出去,他的想法与裴斯妍完全不同,他不能容忍她的身边有奸细叛徒的存在。
离轻染在官衙内找不到人影,于是跑到大街上去。此时夜已经深了,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就关门了,路上更是不见一个人影,有些店铺前悬挂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照映出稀奇古怪的影子在青石板的路上蜿蜒扭曲。
耳边唯有极轻的风声,他四处张望着,黝黑的夜成为最巧妙的遮蔽,他察觉不到周围有人。
一路匆忙的去寻找,离轻染眉头蹙得更深,不知不觉间回到了住宿的客栈,街上唯一开着门亮着灯火的店家,还没进门便听见一阵阵的谈笑风生。
他要寻找的人正好端端的坐在大厅里,和掌柜聊得开心,端正的面容上一直带着浅浅的温柔笑意。
苏起遥眯起眼睛,而离轻染冷冷的问道:“你怎么会先回来?”难怪早上掌柜的态度大变,难道是傅似年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傅似年看到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平静自然的说道:“我看官衙内没什么要商讨的了,与其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的事?”
“是啊。”
离轻染望向那名大概四五十岁的掌柜,目光阴冷,掌柜被他吓得差点要躲进桌子底下去,被傅似年一把拽住。
“怕什么,他是裴大人身边的侍卫,很好的人。”傅似年轻快的笑道,转而对离轻染说道,“我们毕竟是攻占下这里的人,老百姓的心里多少会有些担忧与害怕,千万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们啊,否则他们会更抵触我们的。”
离轻染和苏起遥互相看一眼,没说话,一直站在门口有意无意的听他们继续谈话,说起的无非是些市井间流传的各种故事。
过了子时,裴斯妍才回来,而傅似年和掌柜的都各自睡觉去了。离轻染告诉她寻找傅似年的经过,裴斯妍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让他继续再观察两日再做另外打算。
三日过后,刺史大人喜滋滋的前来汇报,说是城内百姓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了,纷纷对能够推翻当朝暴政的蓝昭殿下表示支持,众人大感欢喜之余不免惊讶万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被百姓们这么快就接受了呢?
一番追根问底,答案被揭开,原来一切都是傅似年做的努力……
后来,一路相随,傅似年贡献出了自己最大的能为,协助裴斯妍与蓝昭殿下一路杀到了帝都,他是裴斯妍所有谋士中最有才能的一位,也是最淡泊名利的——
蓝昭登基之后,封赏各位有功之臣,而傅似年只要了郊外一块背靠青山前后绿水的地,盖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后,什么都没有要,每日闲云野鹤,过的逍遥自在。
正是这样的一个温柔淡静的男人,谁也无法想到能有什么样的报酬会让他选择背叛!
第九十三章 玄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裴大人究竟有哪里亏待了你?”谋士中脾气最为火爆的杨辙拍桌而起,大声喝道,声音犹如洪钟,若是旁的人听见了定要胆颤心惊,但是在座的都是了解熟悉他的人,而最无所谓的正是傅似年。
裴斯妍垂下眼帘,慢慢的抿口茶,似是在等待傅似年的回答。
傅似年也在喝茶,喝得慢条斯理,问心无愧,末了,“啪”的一声放下茶盏,面带笑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没错,内奸就是我。因为裴大人您终究是不了解我想要什么的。”
杨辙恨不得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暴打一顿泄气,但是理智让他依然站在原地,怒视着叛徒。
“裴大人,”傅似年看着暴怒的杨辙,又转而盯着裴斯妍,“难道您真的以为嘴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懂得我心的主子,可惜……你不是。”
“那么你想要的并不是平安一世,而是富贵荣华吗?”裴斯妍问道,毫不闪避的与他对视。
“是啊,我当时委婉过头了。”傅似年又变得不好意思了,“我的真心的希望能在皇上身边辅佐,共创一个太平盛世,又能得到高官厚禄,可惜可惜……”他瞧着裴斯妍的目光中流露出鄙夷,“你一个独霸朝纲,让我等坐于幕后为你奔走,凭什么?”
一向从容淡宁的青年缓缓站起身,走到裴斯妍面前,俯视着她。
其他人生怕傅似年做出对裴帝师不利的事情,正要上前将他拦住,被裴斯妍一个手势给止住了。
“所以,你觉得许世子能给完成你的梦想?”
“是的。”
裴斯妍一声笑,包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悲哀,同甘共苦走过多少路,到头却是一场为钱财而陌路的噩梦。
“裴大人,被您揭穿奸细的身份,我无话可说。”傅似年很淡定,非常的淡定,“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裴斯妍不急着处置他,问道:“董仁元你可知道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他也是一名奸细吧。”傅似年笑了笑。
“或者是,董仁元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将他杀人灭口了吧?”
傅似年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裴斯妍当即隐去了所有的表情,冷然面对叛徒,“傅似年,你归于本大人麾下就该好好的尽忠,效力于皇上才是,不想你和那许世子勾结在一起意图不轨,残杀同僚,本大人最容不得的就是叛徒!以前的事情,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只是个许世子派来的奸细而已……”要杀一个曾经的同伴,她只能装作他们从未相识,那样,她方能下得了狠心去杀人。
这时,屋门开了,离轻染快步进来,外面的慧娘扫视一圈周围动静,迅速的将门关上。
离轻染的手里拿着一块沾满血迹的碎布,半跪在屋子中央,对裴斯妍说道:“大人,手下的人在城外悬崖边发现这块布,觉得非常可疑所以送过来给属下。属下看过了,正是董仁元身上的。”
一言出,在座的皆是震惊——这一日,竟是要失去两位同伴!
顿时,聚集在傅似年身上的目光带着熊熊的怒火,似乎恨不得将他焚烧殆尽,不留一丝一毫在人间!
“呵呵,看来那帮子人还是有些用的。”傅似年对一名同伴来陪葬表示出极大的欢喜,“黄泉路上有个伴了。”
裴斯言攥紧拳头,流露出愤慨的神情,痛心疾首道:“傅似年,你怎忍心下的了手!他可是与你拜过把子的兄弟,为了你曾被敌军包围,差点身首异处!你怎忍心……”说着,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更加病态的苍白。
苏起遥赶紧轻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一边低声劝慰着。
“没有什么,是我不忍心的。”傅似年残忍的说道,“连裴大人您都敢出卖,还用说那小小的董仁元?嘿,裴大人您还真是不了解我。”
裴斯妍深深的呼吸一口,觉得气息顺畅了些,强忍着眼泪,对离轻染比划出一个手势。
离轻染起身上前,将染血的碎布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随后拿出绳索,将傅似年捆了个结结实实。
“念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也出过很多力,”裴似妍尽量使自己平静,但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显示出她内心的悲伤不舍与憎恨,“我会留你一条全尸,也不会将你叛徒的身份公布出去……你死后,我会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安葬你。”
“谢裴大人了。”傅似年不屑的笑。
“带他下去吧,明夜子时送他上路。”裴斯妍疲倦的挥挥手,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是,大人。”离轻染领了命,带着傅似年出去了。
在座的谋士们无比摇头叹息。
裴斯妍静静的看着他们,说道:“时候不早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各位也累了吧?若是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留下来与我说说,我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只希望……”她哽咽的一时无法说出话来,咽下堵在嗓子的那一口气后,又说:“你们别再舍弃我,别再舍弃同伴们。”
谋士们动容,纷纷下跪表示将众生效忠于裴帝师。
夜已经能够深了,无山楼里的喧闹声早已停歇,偶尔有银铃般的笑声从某个客房传出来,远处,仿佛是绘在深蓝色换卷上的水墨重山,透出辽阔寂静之意。
“请裴大人早些安歇,属下等先告退了。”杨辙低声说道,少见的安宁。
“好,你们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裴斯妍点点头。
谋士们退出去不久之后,安排好傅似年的离轻染回来了,慧娘叫丫鬟们打来洗漱的热水,也躬身退出门外,只留着一个窗子敞开着。
“安顿好了吗?”裴斯妍抬头时,原本眼中盈///满的泪水已经不见了,神色淡然如平时,丝毫不像刚才那般哀痛的模样。
“是的,派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离轻染答道,“该安排的,我已经安排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