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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魏珠,在佟贵妃被囚禁后,刻意疏远过隆科多。谁知隆科多新任正黄旗汉军都统后,往魏珠手里塞来心意,魏珠又再度与隆科多打得火热。
到底是相处多年的师徒俩,乔守木知道,求财求权是师傅的人生目标,他会一直孜孜不倦朝着这个目标大踏步前进。
胤礽进入乾清宫后,刚想开口让乔守木进暖阁通报,乔守木比了个手势,示意别着急。定下心神,胤礽轻手轻脚站到门侧,正好能听清楚暖阁里的对话。
福全回京,一听说索额图等人被拘,他立刻进宫,劝阻皇帝。谁知没说动皇帝,却被皇帝授意到宗人府劝解常宁。只要常宁说自己是被索额图蒙蔽,一切都是索额图的主意,皇帝可以不追究常宁,放他出来。
索额图是安郡王马尔浑的舅舅,降爵削职免不了。而索额图,必须死。
在宗人府里,面对福全的规劝,常宁默不作声。福全还以为他接受了,遂把他带到乾清宫,让他当面向皇帝保证,求得原谅。谁知常宁见到皇帝后,态度立刻反转,竟是倔强得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只求真相。
“皇兄,您还记得七弟去世时的场景吗?孝庄皇祖母亲临纯靖王府,恸哭不已,您和王兄一直陪在她老人家身旁,是我为七弟入殓,是我和索额图负责七弟的丧礼,也是我和索额图把七弟的棺椁送去黄花山安葬。”
常宁说这话时跪在地上,可他上半身直立,好似块坚硬的铁板,顽固不化,“我和索额图悄悄查验过七弟的尸体,七弟是死于毒物。我上慈宁宫偷偷禀报皇祖母,结果她说,我若是再胡言乱语扰乱视听,便是和七弟同样的下场。”
跪膝前行几步,常宁紧盯御案后的皇帝,“敢情当时在纯靖王府哭得撕心裂肺的皇兄和皇祖母,是去演戏的?”
常宁扭头看向福全,“王兄也是?”
福全脸色灰白,在常宁质疑的目光中后退几步,“五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七弟,他只是突然染病,不治而亡,他只是······”
福全说不下去了,他怀疑过,只是找不到理由。或者说,他不想去深究。有四弟荣亲王的前事之鉴,再多个七弟,也不足为奇。所以福全压下疑惑,老老实实当他的好王兄。
皇帝面无表情,确切地说,已经凝固成霜。而眼底,正慢慢腾升出狠戾与杀气。
常宁不为所惧,“我知道皇兄您为什么要杀索额图,因为索额图襄助您一步步坐稳龙椅,知道您太多的秘密,要不是立了赫舍里皇后之子为太子,索额图哪儿能这么听话。”
正视皇帝眼中越来越旺盛的杀意,常宁的话一箭刺中靶心,“这次索额图想着必是在劫难逃,所以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索额图帮您诱捕鳌拜,后索额图奉旨去宗人府赐药,鳌拜死不甘心,便告诉索额图,先帝留有遗诏,继承人并非是您,三哥。”
皇帝咬牙切齿,脸上的平静风起云涌,掀起狰狞,“你是说父皇把皇位传给不足周岁的七弟?你开什么玩笑?”
问的是振振有词,可皇帝心虚了。皇祖母明确说过,有先帝遗诏,只不过不知去向。隆禧之死,皇帝知道是毒发身亡,可具体原因,皇祖母不说。只是简言之,要么…毒…药,要么耳聋眼瞎地做一位悠闲自在的王爷,隆禧选择了前者。
哈哈大笑响彻暖阁,常宁笑出了泪,“只要没见着遗嘱,王兄、我,还有七弟,都有可能是继承人,反正就是没您的份儿。”
皇帝气极,忍无可忍,旋身奔向不远处悬挂的御用腰刀,握住墨玉刀柄,毫不犹豫抽出宝刀。回过头来,寒光凛冽的锋刃直指常宁喉咙。
胤礽就是在这时,冲进暖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常宁,以自己的胸膛顶住皇帝的刀尖。
“汗阿玛,这就是天家的兄友弟恭?”胤礽目光哀凄,“难怪大哥设计陷害索额图与王叔,您不追究,原来正中您下怀。如果大哥再来一出栽赃儿臣,正巧又戳中您的心意,您是不是又要顺水推舟,大义灭亲?”
胤礽说这席话时,皇帝的刀尖已经刺进他的胸膛,不过是尚未深入,不及脏器。即便如此,刺目的鲜血已经渐渐渗出,把刀尖附近的宝石蓝染成了紫红色。
皇帝仓惶间拔出宝刀,掷去远处,心疼地想要上前抱住胤礽。而胤礽单手捂住胸口,跪向地面,皇帝伸出的胳膊,扑了个空。
“汗阿玛,外头的乾清宫大殿宝座上方,高悬皇祖父亲书的‘正大光明’,儿臣一直以为,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应该秉公处置。索额图若有犯上作乱之举,不用汗阿玛动手,儿臣亲自提他的头来见您。可若是您公报私仇,请恕儿臣不能眼睁睁看着索额图枉死,不能让王叔与安郡王蒙受不白之冤。”
“你,你这个不孝子。”皇帝指向胤礽,心一阵阵绞痛,怨一重重翻腾,“你敢保索额图,朕,不认你这个儿子。”
气血上涌,皇帝头疼欲裂,扶住半边脑袋,皇帝咬牙切齿,“混帐东西,朕废了你,看你再敢袒护索额图。”
此话一出,莫说福全跪下恳求皇帝切莫冲动,就连常宁也放低姿态,着急地护在胤礽前方,“皇兄,您真以为我觊觎您的皇位吗?我是什么料,我心里清楚。我就是想让您明白,七弟的悲剧不要再在太子他们兄弟间上演。您一手培养的太子,您要亲手毁了他吗?您一再纵容大阿哥,弄得他早已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您还指望着,手足相残这种事,代代相传?”
福全抱住皇帝的双腿,苦口婆心,“皇上,不能废太子,这是要动摇国之根本啊!太子心里明镜似的,有他在,索额图断然不敢胡来,您就大发慈悲放过索额图吧!”
皇帝高高在上的自尊悬浮云端,没有感受到两位兄弟的肺腑之言,而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傲与嗜权,左右摇动。
“胤礽,你听好,还想做东宫的主人,就乖乖给朕退出去,”被福全抱住的皇帝,昂昂不动,“索额图,必须死。”
福全与常宁目瞪口呆,胤礽也低着头沉默不语,暖阁里陷入死寂。
片刻后,胤礽恭恭敬敬朝皇帝三叩首,随即站起身,岿然独立,神色沉静。
“汗阿玛,儿臣现在就去宗人府带走索额图,明儿亲自送他去盛京养老。不管您认不认儿臣,儿臣永远是您的儿子,只要您不嫌弃儿臣,儿臣愿意一直孝敬您,弘昰与弘晏也永远视您为最可敬的皇祖父。至于太子之位,您若真觉得儿臣能力不够,您大可废去,另择圣贤,儿臣毫无怨言。”
话完,胤礽俯身退出暖阁,举步生风,信然离去。
***
把索额图送回府上交给格尔芬,胤礽回宫后先去了毓庆宫,到了这时,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
书房里向白尔肯交代一番后,胤礽倒吸口凉气。伤口虽不算深,可血肉粘连里衣,动一下,就像要把血肉往外撕扯,疼得头皮发麻。
“殿下,您此去太过危险,请让臣护送您?”白尔肯放心不下,太子显然是要拿自己当活靶子。
从离开乾清宫一路转回来,胤礽确实累了,声气也轻了,“白尔肯,我走后,毓庆宫不用太上心,但是撷芳宫一定要守好。我相信父皇不会让人伤害她们母子,但万一父皇顾不上,你要打起十足的精气神保护我的妻儿,拜托你了。”
“是,臣誓死保护撷芳宫安危。”白尔肯绞紧眉尖跪下,诚心恳求,“殿下,您一定要保重,安全归来。”
白尔肯出去后,程圆轻手轻脚跨进门槛,看了眼闭目靠在椅子上的胤礽。
“殿下,请快些处理伤口吧!”
胤礽没有睁眼,歇了会儿,淡淡问了一嘴,“程圆,如果我再回来,你就只能有一位主子。这段时间,自个儿仔细想想,做个决定吧!”
程圆向胤礽靠近几步,“谢殿下宽宏大量,奴才早已想清楚。如若殿下看不上奴才,奴才就请旨随便去一个别苑当洒扫太监即可。如若殿下不嫌弃奴才,奴才一心一意伺候在您身边。”
胤礽抿唇忍过一波疼痛,吩咐程圆从他指示的书柜里取出一个锦盒,里头是乔守木从魏珠处拿来的银制长命锁。按说,既然余成当初是在宫里赌博得来的长命锁,那么长命锁真正的主人有可能还是在宫里。程圆在宫里的人脉肯定要广过乔守木,可胤礽对程圆有顾忌,不想把修茂的家事回头报到皇帝耳中,便一直没有和程圆提及。
现在,程圆做出选择,胤礽也就不把他当外人,嘱咐他给修茂帮忙找找。毕竟在毓庆宫这么多年,程圆的为人,胤礽还是信得过。
“殿,殿下,”身前传来程圆发颤的声音,胤礽懒懒地睁开眼,就见程圆捧住长命锁,激动万分,“这是奴才的物件,奴才寻了它很多年,奴才一直在找自己的亲人。”
程圆刚进宫时,新来的太监们放到一处学规矩。晚间休息,大家伙睡大通铺,一人挨着一人,长命锁就是在那时被偷走的。
程圆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深棕色的胎记,“殿下,进宫前奴才的名字就是柱子,程圆这名儿是梁公公收奴才为徒后,他给取的。”
胤礽也激动地跃起,拉扯伤口后,边捂住伤口,边吐气舒缓,“果然还是我办事靠谱,不出马而已,一出马,就是马到功成。修茂那家伙,眼拙得厉害,这回去盛京再见他,非耻笑他,狗熊捉蚂蚱——瞎扑。”
程圆赶紧上前扶住胤礽,坚持要胤礽马上处理伤口。胤礽搭着程圆,笑言要回去找太子妃,让她给收拾,好让太子妃可怜见地心疼自己。
程圆不好意思多说了,太医肯定还是要请的,只怕只能充当太子妃的助手了。
“程圆,”站到撷芳宫门前时,胤礽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好好谢过魏珠。人家可没白拿修茂的钱银,这些年兢兢业业当着柱子,每年清明都上修茂奶娘的坟前,烧纸上香,哭爹喊娘。虽然,那是你的亲娘。”
***
夜浸着寒凉,进入子时,深沉寂静。
分别在即,嫤瑜靠在胤礽身侧。若不是顾及他的伤口,嫤瑜真想紧紧抱住他。胤礽出门办差,有时一两月见不上人,也是常事。
可这回,不一样,生关死劫。
屋里的烛火,早已做好一夜到天明的燃烧,光芒闪动,静静相陪。
胤礽光着上半身,伤口已然上药包扎好。健硕的胸膛,没有因为交缠的白布显得孱弱,反而是力量喷薄,蓄势待发。
胤礽的手指,春风拂面般抚过嫤瑜的脸庞,蜻蜓点水般划过嫤瑜的双唇,最后停留在她的耳垂,胤礽眼里始终是潺潺溪水般的柔情款款。
“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相信我。”
听着胤礽自信满满的安慰,嫤瑜内心却如十五只小桶晃荡着,七上八下。她知道,胤礽是在用自己的命让皇帝看清楚兄弟相残的后果。所谓的官官制衡,兄弟互斗,事实上,并非高明的政治手段,其带来的伤害,于国于民,都是灾难。
明明心头有千言万语,嫤瑜说不出来,脸颊一下一下蹭着胤礽光溜紧实的手臂,轻声回道:“好,我们等着你回来。”
知道嫤瑜的担心,胤礽挪动身体,两人的脸凑在一起,鼻尖触碰鼻尖,气息翕合,“嫤瑜,等我回来,再给我生个女儿吧!”
嫤瑜没有扭捏,在胤礽唇上落下一吻,“好,我也想要个女儿,我想亲手给她梳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