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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看这里,伤口似乎恶化了?”孟桐的低声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西门岸揭开药膏一看,从伤口的细缝处流出粘稠的脓血,腥臭无比。
他暗叫一声糟糕,“伤口化脓。”
在古代落后的医疗条件下,伤口化脓就意味着腐烂,等到伤及五脏六腑,然后就是不治身亡。孟桐知道西门岸纵然医术奇绝,但是没有现代的医疗工具,他也不能完全把脓血挤出来,更何况好不容易缝合的伤口经不起大的挤压。
“看来要禀明太妃,准备后事了。”西门岸也束手无策。
“没有别的办法吗?”孟桐看着那处伤口,足有寸长,有几处细小的开口,淡黄的脓血不断涌出。
“恕我学艺不精。”
孟桐仰起头,“你没有试过怎么就放弃呢?你不是恨他吗,那就救活他,光明正大地向他报复,砍断他的一条腿,让他跟你一样。快啊,快救他。”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真的无能为力,除非你能把脓血挤出来。”
孟桐蹙眉,目光扫过那处丑陋的伤口,光芒微闪,似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是你说的,把脓血挤出来,就能活命。要是你还是不能救活他,我就让你给他陪葬。”
孟桐话毕,身子一低,嘴唇贴上那处伤口,腥臭的气味直冲鼻尖,她屏住呼吸,唇瓣微张……
“不可……”西门岸低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口似浓痰般的脓血吐在榻前铜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孟桐拿水漱了漱口,继续用嘴吸出伤口的脓血,她不敢停下,怕一旦停下来,她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苏浅在门口守卫,以后发生了何事,闯进屋一看,竟有些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么骄傲的孟桐,那么自私的孟桐,那么眼高于顶的孟桐,竟然也有如此纡尊降贵的一天。
直至脓血变成腥红的清澈血液,孟桐才停了下来,接过西门岸递来的薄荷水漱口,“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当天夜里,薛隐又发起高烧,整个人由白转青,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之象。孟桐不敢离开半步,不断地用湿布给他擦拭全身降低体温,西门岸说没有用,熬不过就是熬不过,可孟桐不信,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身后有数十万的薛家军,他怎么能说走就走。
丫鬟们都睡了,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不断地换水绞布,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擦拭身体。苏浅几次过来帮忙,都被她赶了出去,空旷的屋子,微弱的烛光,只有她单薄而瘦削的身影独自忙碌。月色苍茫,透窗而过的光芒也没能给她带来微弱的希望,直至月色隐去,东方吐白,孟桐体力不支,趴在床前昏睡过去。
天亮了,太妃从西门岸处得到消息,特地找出薛隐的亲王冕服。那是他最为华丽的一身衣裳,上等的丝绸料子,精致的苏绣,无一处不是身份的象征。可他迄今为止只穿过不超过五次。他自幼在军中长大,深知将士苦寒,从不以主帅自居,与将士们同吃同睡,连衣裳都是极普遍的棉布麻衣。到京城后,不得已做了几身锦袍四处招摇,来西南之前已经拿去变卖。西南水灾,万顷良田付之一炬,无一不是从头开始。他更不敢铺张浪费,来此三年,他竟一件衣裳都没有添置。
如今,他要远去,当娘的竟没能给他做一身可以御寒的衣裳。
“你们想干什么?”孟桐挡在床前,双臂平举,如同母鸡护犊,“王爷还没死呢,你们想干什么?”
“奉太妃之命,给王爷换一身衣裳。”离春眼含泪光,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榻上的男人,“你不能让他走的时候,衣不蔽体吧?”
“走?走到哪里去?他伤那么重,能去哪?都给我滚出去。”孟桐杏目一瞪,凛凛生威,“我叫你们滚出去,你们都聋了吗?”
离春向来看不惯她,“你这算什么?王爷都说准你出府,自行婚配,你做样子给谁看啊?再说了,长平王府是太妃当家,你还没资格。”
“我就算没资格,教训你一个丫鬟还是绰绰有余。”
“你也没剩几日耀武扬威了,等太妃把你撵出府去,看谁教训谁?”
“教训谁呢?”
一个沙哑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从她们争执的声音中闯了进去,孟桐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似隔了层雾气的漆黑瞳仁,泪水无可抑制地上涌流淌。
“薛隐?你……你醒了?”
“你折腾了我一夜,我能不醒吗,我敢不醒吗?”
孟桐痛哭失声,扑在他的身上让泪水尽情地流淌,“谢谢你,谢谢你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一边跑厕所一边码字完成的
更的挺早吧,我就是怕自己上厕所次数太多,晚上不想码字
可是想了想,晚上要开始重修爱过就好,不能再拖延了
第37章 第十一章(1)
看着薛隐眸子半开,虚弱地倚在榻上小口喝粥,时而眉心微蹙,时而勾唇浅笑,孟桐虚悬多日的心终于慢慢地归位,唇边滑过一抹历尽沧桑的笃定笑意,有淡淡的无力,却又充满力量。
趁着太妃和苏浅他们围在榻前,孟桐悄悄退回自己的屋子,命沉香燃了一炉安神香,去疲定神。香炉袅袅,熟悉的味道弥散,青烟环绕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淌。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压抑的呻吟如同困兽的呜咽。
沉香不敢劝她,默默地立在一边,不去打扰。她跟着孟桐已逾十年,记忆中的她从来不哭,当年夫人过世时,她抱着刚出生的弟弟跪在灵堂,让每一个人吊唁者都明白孟谦的正妻用生命的代价为孟家留后,同时也是在提醒她的父亲,纵然他以后还会纳妾生子,但孟昶的地位不容否定。那时候,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而现下,她哭成了泪人,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动,连悲伤都无法尽情宣泄。
她哭了很久,直到隔壁的喧嚣散去,她才止了泪水,“沉香,太后指给我的两个丫鬟今年多大了?”
沉香答道:“苏香十八,檀香十九。”
孟桐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回头寻个错处,把她们痛打一顿关起来。等过段时日,找个人家把她们嫁了。”
“二娘,这样会不会不好?万一太后和今上怪罪起来,咱们不好交代。”
“天高皇帝远,就算知道又能怎样?我连自身都难保,把这两个丫头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会被牵连。洪欣已经死了,再把她们两个解决了,就可以高枕无忧。”孟桐扯开讥讽凉薄的笑容,清绝的脸上平静如水,“我之前有过挣扎。在与五哥私奔或是到西南为妾,我选了后者。因为我要保住孟家。到了西南,我仍在挣扎。一边是孟家,一边是薛隐。我恨薛隐,恨他带给我的耻辱,恨他打乱我步步为营的计划,以后他的心中只有姚小九,他要报复我,我只能渔死网破,是以我选的只能是孟家。让五哥离开的话亦真亦假,若他真的与薛隐相抗,也能从中助我,若他知难而退,与我也没有任何影响。这段日子以来,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爹爹是守信之人,他答应护着昶儿,我也没了牵挂。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王府,一边告诉自己接受现状,一边拼命地想要逃离,越是挣扎越是逃不开。我想借洪欣的手杀了薛隐,可是他却舍命相救……”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辛苦地维系孟府,保护孟昶,讨好姚家,可是在我遭遇困境之时,又有谁能公然站出来维护我。孟昶还小,阿爹有阿爹的无奈,五哥有五哥的责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备受非议,对我许下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任由我自生自灭。三年了,整整三年,姚若麟最后给我的答案却是隐姓埋名,亡命天涯。这与我在孟家如同隐形人般的生活有何区别?我不过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平平淡淡地过活。这么微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吗?”
“二娘,你别说了。咱们以后在这里好好地过,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沉香心疼她,绞了湿帕子给她擦脸。
孟桐胡乱地脸上擦了一把,鼻尖红红的,眼眶红红的,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儿,但她的目光神采熠熠,闪烁着这三年来从不有过璀璨的光芒,如同灰烬里复燃的烈火,熊熊燃烧,“在孟家和薛隐之间,我已经有了决定。他能舍了数十万薛家军和西南百姓,倾身相护,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孟谦位高权重,就算她生也好死也好,于他都不会有影响。帝王权术在于制衡,姚孟两党如今相互制约,缺一不可。今上就算有铁腕,也难以压抑。可惜,大周皇帝并不是一代明君,否则也不会任由薛隐在西南囤兵多年。而让今上最放心的,莫过于孟谦主张削弱薛隐,甚至是以非常手段消灭这个朝中大患。
然而,朝堂纷争终究是男人的事情,她已远离京城偏安于此,就让她过几天她想要的日子。
“二娘,你不觉得当侍妾很委屈吗?”沉香为她不值,以孟桐的出身嫁进宫里当皇后都绰绰有余。
“既来之,则安之。”
沉香撇嘴,“太妃总归是王爷的母亲,关键时刻肯定是护着儿子。那些将军们也是跟薛隐出生入死,没容易好对付。咱们想要立足,似乎也不太容易。”
“要那些做甚?有薛隐那份情,就足够了。”以前的她走每一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而今她要试着学习如何去依赖一个人。
薛隐昏迷数日刚醒,进了一小碗的粥,服了两碗汤药又沉沉睡去。太妃大喜过望,过了晌午便由离春扶着回去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又来看了一回,坐在榻前轻抚儿子清瘦的脸颊,热泪盈眶,确定薛隐真的没事,她才放心离开,临了把离春留下来照顾薛隐。苏浅还是尽职地守在门口,高鉴和秦飞他们待了半个时辰,有很多未决的军务需要薛隐拿主意,可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几个人一商量,还是分头行事,等薛隐伤势好转再做定夺。
相比之下,西门岸的心情复杂许多,亲手救醒伤害过他的人,让他非常的抵触。他希望薛隐死,可又不希望这么就死了。可他还是松了一口气,少小相伴,即便已如陌路,他也抹杀不了成长的那份回忆。
新月如钩,清辉遍地,皎洁的月光铺就一地苍茫。西门岸低下头,孤单的身影一如往昔。风过树摇,他的身影纹丝不动。这就是如今的他,无人为伴,孤单与风舞,风却不愿为他停留。
孟桐见人潮散去才出来,眼尖扫过梧桐树下,形单影只,“先生,方才松香去寻先生,四处都找不到,原来先生在此逍遥。”
“夫人。”西门岸抬眼,微微诧异,“夫人哭过?”
孟桐尴尬地垂眸,“有些感触罢了。”
西门岸眸光暗淡下去,“王爷已经无碍,只是身体虚弱,尚需精心调理。”
“妾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劳烦先生,先生请先下去歇息,可别累坏了身子。”孟桐微微福了福身,明媚地一笑,“妾先告退了。”
西门岸望着她的身影发呆,最后摇摇头,惆怅离去。
孟桐进门时,薛隐正好醒了,余光扫到她纤细的身影,赶紧阖了眼装睡。孟桐端了药坐在床前,在他额间轻轻一探,眸光在他微颤的眼皮处停留许久,唇边漾开一抹淡笑。
孟桐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王爷,该吃药了?”
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