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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妻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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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郎仍是大哭,小脸皱成一团,难看死了。
  孟桐把他扔回给乳母,“给他换身衣裳试试,说不定是哪抻着了。”
  乳母领命,不敢有半分的置疑。孟家是谁当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孟桐坐到榻前,替她掖好被角,“姨娘,身子可还好,想吃什么尽管叫厨房做,您现下可是孟家的大功臣。”
  “我会的。我家六郎可是健健康康的娃儿,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这是自然。阿爹盼了多年,终于盼到这个健康的男丁,姨娘可要继续努力,为孟家开枝散叶。”孟桐堆起一脸懵懂可人的笑意,“姨娘,往后让六郎多亲近亲近三郎,我哪天要是出嫁,他一个人怪寂寞的,其他姨娘来府里的时日不长,不像姨娘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心隔肚皮,也不知道哪天我出了这个门会不会欺负我苦命的三郎。”
  这不是明摆着说她年老色衰,比不过李氏和赵氏花月佳期!兰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可她知道孟桐向来和她亲近,心中虽然不悦,但她语气殷切诚恳,眼中含泪,未褪的童稚依旧挂在脸上,兰氏只当她是童言无忌。
  “二娘往后可是宰相府里的媳妇,我们可都得眼巴巴地望着,哪敢欺负三郎啊。那李氏和赵氏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么没有眼力见。”
  孟桐也不多言,点到即止,起身要去胡氏那边请安。
  前脚还没跨出门,乳母急冲冲地拿着一个金色布囊追出去,“二娘,六郎的小指上勾着这东西,似乎是相公的。”
  孟桐接过一看,倒吸了口气,这不是象征孟谦品级的金鱼袋吗?
  天时、地利都有了,连人和都如此地配合,这个六郎真是个妙人儿!
  
  孟桐在厅堂等着父亲,手边放着从六郎襁褓中找到的金鱼袋。这金鱼袋不是一般的物什,本朝自开国以来,令三品以上官员服紫,带为犀,饰以金鱼袋,四至五品服绯,赐银鱼袋,六至七品服绿,八至九品服青,均不赐鱼袋。和孟谦视若性命的乌纱官帽相比,金鱼袋亦是身份的象征,行走在宫中,都以此为品级的判定标准。
  
  下了朝,孟谦没有在衙门逗留,借口家有要事钻进马车就走。先前在殿上,还好有姚历隆在身前帮他遮掩,才躲过言官们鹰犬般的眼。忘记佩戴品级属性的鱼袋,在孟谦的从政道路上,还是前所未有的。
  从错递折子,到摔了官帽,官帽被鼠啃坏,直至今日金鱼袋遗落。种种迹象都在验证一个不争的事实,也就是昨日袁益仁亲自前往的忧虑——这个新生儿不适合养在身边。
  孟谦原本还有迟疑,毕竟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但是和他辛苦得到的官位相比,一个孩子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今年三十有五,身强体壮,无病无灾,只要辛勤耕耘,总会有收成的时候。再说了,三郎虽然身弱多病,但他自幼聪颖,过目不忘,只需精心调理身体,亦是可塑之材。
  
  孟谦回到家,听孟桐讲述找到金鱼袋的经过,把孩子送走的决心更加坚决。因胡氏生性寡淡,不理家中事务,清扫京郊庄子和置办离京行头又落到孟桐的肩上。
  孟桐乖巧地应承下来,嚼了一口父亲刚买回来的核桃酥,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
  孟谦对命运执着的信仰已到了一种深信不疑的地步,不得不说她的父亲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对个人命运的成败已不容出现任何的偏颇。从一无所有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不敢有失,也不能有失,因为他再不是一个人,仰他孟谦鼻息者不知凡几,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不必说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关系。他若是有失,只怕这大周的朝堂也要抖三抖。
  听着父亲特地买回来的核桃酥,孟桐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孟府上下独一无二的殊荣舍她其谁,谁能让堂堂户部尚书大人的车驾穿街走巷,只因那狭窄的深巷内有他独宠的女儿最爱的核桃酥。
  京城人常言,生女当生在孟家,万般宠爱不输男儿。而孟桐倒宁愿父亲分一些宠爱给弟弟,她也不至于为了母亲的临终嘱托耗尽心力。
  
  孟桐特地出城去了一趟京郊的庄子。天刚破晓,大街上仍是一片肃静,一夜大雪将整个城池尽数淹没,只看到白雪皑皑,积雪成堆,满城缟素。
  虽说是京郊的庄子,却离京甚远,一日往返有些吃紧。孟桐大致把庄子的情况摸清,片刻不敢停留,回城的时候正赶上城门宵禁,大门关了一半,她忙拿出孟谦的令牌,才被请了进来。
  孟桐的马车在城门宿卫军的护送下进了城,城外因宵禁不能进城的流民立刻冲上前去,欲跟着马车挤进城去。宿卫军岂是吃素的,三两下就给轰了出去,城门在马蹄声声中被用力关上。
  
  城门外,在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当中,有一个人最为闲适,他以天为被地为床,头枕双臂,望着马车轱辘消失在两扇大门后面,很是不屑地淬了一口,眼神中尽是肃杀的锋芒,“这又是谁家的纨绔子弟?”
  “回将军,这是户部尚书孟谦的女儿。”
  “就是京城里人人传颂的那位女公子?养儿不如孟家女,女中公子不输男。”薛隐面黑如炭,一双眸子却是精光闪闪,“还未及笄的姑娘就敢堂而皇之地出城,深夜才归。这孟谦养女儿倒是特别,真心把她当男儿养,我看这是惯的吧,惯得无法无天,恃宠而娇。”  
  这就是潜回京城的平西大将军薛隐,只带了贴身护卫苏浅,赶在大军到达之前,提前回京。 
  “苏浅,帮我记好了,娶谁家闺女都不能娶孟家的。”
  “将军,孟家二娘已经订了亲。”
  薛隐难堪地皱了皱鼻子,“谁家这么倒霉啊?”
  “姚相家。” 
  
  孟桐在温暖如春的马车里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松香忙把两个暖炉塞到她脚边,生怕她受了风寒。
  “二娘快捂严实,可别病了。”
  孟桐摇摇头,轻叹:“我倒是不冷,方才见城外那些流民,今夜怕是要忍饥挨饿。等回了府,你叫人送些御寒的冬衣和吃食过去。”
 “二娘菩萨心肠。”
 “切记不可透露身份。”
孟桐眸光流转,唇边滑过一抹莫可奈何的笑意。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她这一世即便不是坏事做尽,也是失了仁道,她不求一生富贵荣光,只愿衣食无忧,平淡终老,多做善事以弥补做人的缺失。

孟谦的霉运仍就在延续。
为人处事向来无可指栽的户部尚书遭御史弹劾,指出其昨日未佩戴金鱼袋上朝,其身不上,无以为百官表率,枉读圣贤之书,乃藐视君上,目无王法。
孟谦自愿罚俸三个月,免了一场口舌之争。
下朝后,孟谦一个人在官署呆了许久,燃了安息香,研墨练字,直至入夜都没有离开。

孟桐知道父亲搬到官署暂住,吩咐良儿带了他换衣的衣物和他平日最爱的香料,嘱咐他照顾好父亲,收拾妥当后正准备换身衣裳去找李氏和赵氏,却见她二人已经在她屋中等了多时。
  孟桐也不再避讳,开门见山:“父亲已决定将六郎送走,京中人事纷扰,不利于孩童成长,父亲子嗣单薄,为恐有失,是以决定离京抚养。”
  这是一个冠免堂皇的借口。既能让李氏和赵氏不再制造事端,也能让兰氏平静地接受即将被送走的事实,虽然孟桐知道兰氏不可能会平静,但这至少是一个让人信服的借口。当然,六郎洗三那日袁益仁突然造访的消息已经府中传开,为了不遭人诟病,孟桐还让良儿在户部衙门适度地泄露一些有关六郎命中多劫不宜在京中抚养的传言。
  只消一日,六郎要被送走的消息已经成为京中官宦圈中的热门话题,不外乎是孟谦笃信命数,许是孩子与他相冲之类的议论。
  李、赵二人也听到风声,特地等着孟桐回来得到准信,听她这么一说,虚悬的心也就放下了。
  “二位姨娘,可得好生加油,争取为孟家开枝散叶,这段日子要好好地养着,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孟桐出手向来大方,在吃穿用度上从来没有刻薄过,但凡是她们开口的,她都会尽快予以满足,是以孟谦的侍妾对她主持中馈都没有太大的异议。
  李氏心领神会,和赵氏对视一眼,得意地笑了起来,又突然想起什么,小声对孟桐说:“二娘近日可发现宜兰居行事可疑?我昨日瞧见她的婢女从厨房取了好多吃食,阿赵也问过厨娘,宜兰居近半个月来每日除了正餐还要了很多小点,以梅子糕居多。”
  赵氏问:“二娘,你说宜兰居的会不会怀上了?”
  二人口中的宜兰居指的是孟谦娶的填房胡氏。其居住的院落本没有名字,自她嫁进来后自己题了院名,取自她闺名秀兰中的兰字,是以在提起她时,总会以宜兰居代指。
  孟桐无辜地眨眼,笑容纯净,“我又怎么知道?若是怀上了,是喜事一件。”  
  待李、赵二人离开后,孟桐的笑容消失,命人去找厨娘问个究竟,她换了身素淡的衣裳,晚饭也顾不上吃便往兰氏的院落走去。
  
  夜已深。
  兰氏的房内传来阵阵啼哭声,有婴儿的放肆哭闹,有大人的隐隐抽泣,孟桐还没走到屋前,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有一种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
  兰氏何错之有,要遭受被夫君冷落的下场!孩子何其无辜,一出生就不受父亲的喜爱!他们本可以留在府中,不必在寒冬腊月被扫地出门。可是,孟桐不能冒这样的险。她在母亲临终时发下重誓,孟昶将是孟家唯一的子嗣,得孟谦亲自教养,承其衣钵,光耀门楣。
  所以,她没有选择。
  
  “姨娘。”孟桐这一刻的表情是真实的,淡淡的忧伤写满她那张无奈的脸,精致的轮廓带着无尽的惆怅,她的眸子低垂,欲语还休。
  兰氏倚在榻上,双眼红肿,“六郎的命格真是袁先生批的?”
  “姨娘,我们今儿不说这个。我记得你最喜欢宝玉阁的金步摇和素脂楼的胭脂水粉,还有玲珑斋的飞云纱,我特地让人把东西送过来让你挑挑,你怎么一件也没要?”出门前,孟桐吩咐管家跑了一趟,但凡是兰氏喜欢的,全都送到府中让她慢慢地挑。以前她只要看到这些东西,两眼直发光,眼角能开到耳边。今日她却看都不看一眼。
  “等我去了庄子,要这些何用,有人会看吗?”
  孟桐坐在榻前,拿了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没人看是一日,有人看也是一日,何不把自己打扮起来,让六郎看到一个美艳动人的母亲,总好过一个以泪洗面愁眉不展的母亲。”
  “二娘,都说官宦之家无真情。可我到孟家的这几年,你是真心实意对我好。若不是圣命难为,我也不愿让你母亲为难,抱憾而终。女人啊,这辈子就只能仰仗男人而活。你命好,相公视你如掌上明珠,去年议亲时他不肯让你过早订亲,可你执意选了姚家五郎,他最终还是松了口。以后,娘家和夫家都是你的倚仗。不像我,娘家人都不在人世……”兰氏不禁悲中从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她想怨,怨不得,命中皆注定半点不由人。
  孟桐轻拍她的肩膀,“姨娘,你有六郎,他是你未来的倚仗。”
  孟桐不知道谁会是她未来的倚仗,姚家五郎是她所能选的最合适的婚配对象。当朝丞相最出色的嫡子,现下已是从四品鸿胪少卿,将来会是孟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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