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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真握着手炉恹恹地靠暖榻上,肤色黯淡,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她向温华问询了邓家和新生儿的事,得知母子均安,家事暂时交给二嫂打理,不由叹道,“母子平安就好,你母亲是有福气的。”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竟发起呆来,温华瞥了一眼元真身边丫鬟,见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便知此刻不好打断她,于是静静地守一旁。过了约有一盏茶工夫,元真回过神来,咳了两声,淡淡一笑,“其实明天也不过半天课,你这孩子忒谨慎了些,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有我在,先生们多少要给些面子,也省得你再来回奔波。”说着,嗔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温华接过丫鬟手中托盘,将热毛巾奉上,“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书院课程多,耽误了不好。您这是么了?先前虽然也咳嗽,气色却没有这么不好,今年还没入冬便冷得厉害,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元真接过毛巾,擦了擦嘴角,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过是老毛病了,杨家的五娘先前受了寒,一直没好利索,昨儿她家里来接她回休养了,我送她来着,许是外面待得有些久了,咳——咳!回来就有些不舒坦,没事的,已经请人号脉开了方子,再喝几剂药就好了,何况我自己也是懂医理的,晓得轻重,你别担心。”
她虽然嘴说轻松,温华却觉得她病没有这么简单,便劝道,“大病都是由小病来的,这书院里人多声气杂,闹得慌,要不要找个清静的地方休养一段时间?”
元真摇摇头,不是很意,“这些日子不耐烦动弹,还是算了吧,这院子关起门来也是清静的。”
“……”温华看了看桌子的油灯,不知道自己建议是否妥当,可是看到元真一脸的病容,还是柔声劝道,“我在城北庄子最近又修整了一番,新添了两个泉池子,都是没人用过的,您去那里住几天如何?颜恕和几个同窗跟着我三哥做客了,明天我回去的时候给他捎个信儿,正好让他送您过?”
“温泉池子?”元真心里一动,将这几个字咀嚼了一番,“那庄子竟有热泉?”
见她似乎有些心动,温华又了把劲,“修整时候才发现竟有热泉,就陆陆续续添了几个池子,据说常泡那池水能强身健体。庄子有暖棚,冬天里也不缺菜吃,后边山坡上的草木虽然因为将要入冬而败落,却也别有一番苍凉之美,我还叫人植了不少梅树,再过些日子等梅花开了,可以边泡泉边赏梅,庄子里还有座酿酒作坊,用原料都是自家出产东西,只是作坊不大,酿出来酒只够自家人喝的,我就没让他们送到外面。”
许是因着温华态度真诚恳切,又许是元真她自己也愿意到这样一个处好休养一番,因此她只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对于能说动元真,邀请她城北庄子休养一段时间,温华还是很高兴——一直以来承蒙她照顾才能书院安安稳稳到如今,现在总算能有所回报了,不抓住机会还等什么呢?那里花费了自己不少时间精力才建成,今年夏天又重新铺了地龙,盘了新的火炕,本来她已经打算好一放假就去庄子上过冬,等到腊月二十回柳庄过年,住到上元节再回永宁坊,可是从宋氏那里听说颜家也许年前年后就要来商议婚期,她便只好改变行程决定直接柳庄——也许可以先永宁坊待几日,但城北的庄子那肯定是不了的了。这样一来,庄子就空了下来,要知道一入秋她便早早的叫人烧起了暖炕,若是不去的话未免有些太可惜了,快过年了,家里忙得很,宋氏肯定不会出门,既然如此,倒不如请元真那边住一段时间。
因为是要养病,当日山长收到请假信笺之后来探病时便当场准了假,从此刻起直到来年二月开学之前,元真有四个月的时间好好休养。
温华和元真约好,让她今明两日收拾行李,后日便会有人来接她。第二天只了半天课,中午开始就有学陆陆续续的离开书院,温华因为还要安排庄子事情,因而没有像从前那样等到人少时再走,而是急匆匆的下了山,挤一长列的车马中间回了城。回到永宁坊,得知今日平羽回了柳庄,要晚才能回来,便一边安排人城北的庄子报信,让庄子那边赶紧添人手将客院收拾出来,不要停了地龙和暖炕,另一边则派人将元真的信送到了客院的颜恕手上。
信送过不到两柱香的工夫,便有小丫鬟报说颜家六公子来求见。记得宋氏之前的嘱咐——成亲之前不和对方见面,她知道颜恕必是因为听说元真病了所以才这么着急来询问,只是此时平羽不在,没有能接待他的人,考虑到对方焦急心情,温华令人洗笔研墨,自己写了一封短笺封起,让小丫鬟送过给他,“就说等三爷回来再找他细聊,让他不要着急,颜先没事的,只是偶感风寒,再这些日子书院待得无趣,便想出看看。”
过了一会儿,小丫鬟回来了,回禀道,“颜六公子说谢谢姑娘,他知道了,这就回家安排,说等三爷回来派人他那知会一声,好些事情还需周详安排。”
虽然只有四五句话,却看出颜恕这几年确实长进了不少,温华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园中逐渐落尽枯叶花木,翘了翘嘴角,“知道了,去吧,告诉外面门子,若是三爷回来,就尽快报来。”
第二天温华特意起了个大早,由平羽陪着和颜家人一起去了鸿泉女书院,这次来接元真的人除了颜恕以外还有颜如夫妻以及颜家五姑娘,温华是元真学生,又是到她庄子上休养,她自然要把礼数尽到。
颜如妻子俞氏是个气质娴静婉约的妇人,身材高挑,头顶盘着时下流行玉螺髻,上身秋香色的罩衫搭配着酡红色的裙摆,富贵又不失大气,首饰简单大方,衣衫上绣的花儿娇艳欲滴,花蕊竟是以细碎玉石攒就的,这通身气派令人心好感的同时又不敢随意亲近,看她对待颜恕和颜五姑娘的态度倒有些长嫂如母的架势。
这位颜五姑娘,怎么说呢,看到她就让人想到“龙九子各有所好”这句话,颜恕长得肖似其兄,见过几次面的颜三姑娘亦生得明媚鲜艳,只是这颜五姑娘似乎与众不同,她出乎意料地长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大众脸,一点也不出彩,却极爱读书,一路上手不释卷,心思都放了书上,温华和她攀谈了一会儿,见她总是问一句才答一句,便也没了兴致——温华实想不通颜家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小姑娘一起出来。
等再见到元真,发现她的病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她正犹豫要不要将自己担心告诉站身旁颜如的妻子俞氏,就见俞氏俯身为元真掖了掖被角,柔声道,“姑奶奶,大爷已经请了大夫府里候着,要不要先回府里让大夫瞧瞧?”
元真皱着眉,用帕子捂着口咳了几声,朝俞氏和笑了笑,摇头道,“还是不了吧,让大夫随我庄子即可。”
俞氏见劝不动,便将手里药盅暂时交到手中,道,“我去厨房看看燕窝炖好了没有。”
待俞氏出去,温华服侍着元真喝了药,将药盅放到一旁,她心里虽有疑惑,却也不便言相问便坐榻旁与元真随意聊些家长里短闲话。
元真似乎觉得不太舒服,让小丫鬟又搬了几个靠垫过来垫腰后,随即便把丫鬟们都打发了出。
温华觉得她也许是有话要说,便没有吭声,微微坐了身子。
元真把身盖毯子往拽了拽,“转年你就十四了吧?”
“嗯,到了十一月就整十四了。”
“等过了年让人上你家定婚期么样”
温华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脸上有些灼热,抿了抿嘴角,“这个……还是要由家母来决定……”
元真笑了笑,“过了年定下婚期,等下半年就成亲吧……你看如何?”
温华一时之间不知该摆出什么样表情,她动了动嘴唇,又低下了头,原本定下是等到她到了十五岁再成亲(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太早了),怎么又要提前
元真见她闭口不言,伸手拉住她,拍拍她手背,“你别多心,这是我的主意,先前请师尊给你们两个卜了一卦,道是好姻缘就明年春后,五月二十六和八月二十都是极好日子,只是我父亲的忌日就五月,倒是不好再办喜事。”说着,她叹了口气,“……你别怪我们家霸道,只是六郎这孩子实是让人心疼,明年八月乡试他要入场,不管么样,家里总不愿意让他失望。”
少女的心事
温华心里虽然不高兴,到底不好直接驳了元真的面子,迟疑着腼腆一笑,“有母亲和哥哥在,我哪里好做主……”
元真见她没有立即拒绝,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瞧我,真是糊涂了,这件事合该先和你母亲商量,”说着,她拍拍温华的手背,“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别往心里去。”
温华没有再在这事上多说,只是笑着回道,“说起来,先前有人往我那里送了几支好参,两支给我嫂子补身体了,还有两支这回一并带过来了,若是您这儿用得上,便不必费事去外面药铺里买了……”
两人正说着话,俞氏面带笑容领着颜五姑娘进来了,“姑母!好消息——五姑娘的事成了!”
元真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坐起身子招手让颜五姑娘近前来,问道,“考的什么?徐山长怎么说?”
颜五姑娘瞥了一眼温华,微微低下头,话语间带着些不确定,“山长先生考了《诗三百》,让我过了年就搬到书院来。”
元真点点头,问了她都考了些什么题目,她是怎样回答的,五姑娘一一细说了。
元真叹道,“我原就说你总是闷在家里不好,这里的学生有不少和你年龄相仿,好好读书,再交几个朋友,不求你成什么才女,以后不管到哪里都能够不失礼就好。”她笑容和煦地看了看温华,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和你邓姐姐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去问你邓姐姐,你邓姐姐各样学问都是极好的。”
颜五姑娘飞快地抬起眼皮朝温华打量了两眼,遂又将视线挪回到地面上,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温华因着她此时的情态,心里极不舒服,这孩子之前和她说话的时候爱答不理的,可没有这般柔柔弱弱的姿态,看来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性格内向。温华心里冷笑一声,十多岁的孩子就知道耍心眼儿了,装给谁看呢?但是此时元真和俞氏都在场,且五姑娘又比自己年纪小了许多,明面上她跟小孩子总不好计较什么,便温婉地笑了笑,掩下心中的不悦,“我哪里有先生说的那么好,五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比我从前要懂事呢,先生这般说我,是太过夸赞了。”
元真掩唇咳了几声,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性儿的,只是我这个侄女总不爱出门,只知道一味的死读书,针凿女红也不爱,半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因着她年纪小,将她独自放在书院家里也不放心。”
温华虽然不喜欢颜五姑娘,却仍是强打了精神柔声道,“只要有我们能使得上力的地方,先生就不必担心。”
元真满意地笑了笑,又嘱咐五姑娘道,“你姨娘身子不好,教养不了你,书院里虽不免喧闹,到底能学到东西,再说过几年你也该议婚了,家里姑娘们的陪嫁虽早有定例,可你自己也要争气……”
温华瞥见五姑娘双手揉着腰间的丝带,揉得两只手的关节都发白了,她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却仍是神色不变,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