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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全书四卷)-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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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秀缩了缩肩膀,轻咳:“丽华啊,注意仪态!胎教啊,胎教……”
  ***
  隗嚣自作聪明的将自己比作周文王姬昌,他想独立称王的野心已逐步显露出来。隗嚣这人若是靠得住,只怕母猪也会上树了,不过刘秀和我对马援的印象都很不错,于是极力怂恿马援携同家眷来京定居,甚至让马援劝说隗嚣,一并来京,允诺封其爵位。
  隗嚣自然是不可能来的,这个结果我和刘秀心知肚明,但退而求其次,抛出这么个诱饵,无非是想让马援来雒阳。马援一走,隗嚣等于失了一条得力臂膀。
  最终结果马援果然携带家眷定居雒阳,隗嚣虽然未来,却也不敢公然拂逆皇帝的意愿,于是把自己的儿子隗恂送到雒阳,暂时充当了人质。
  进入十二月,随着产期临近,掖庭令开始命人着手安排分娩事宜,具体添置物件的采买要求递交到皇后手中时,郭圣通正抱恙在床,对个中细节表示暂无精力插手,下令全由掖庭令负责调度安置。
  这一日晨起,莫名感到小腹有些坠涨,有了上次分娩的经验,我倒也并不显得太过慌张,没吱声张扬,只是命琥珀替我预备洗澡水。
  琥珀对我提出的要求惊讶不已,不过她虽然惊讶,却仍是照着吩咐老老实实做了。吃罢早饭,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长裙,我心满意足的抚着肚子,非常有耐心的等待刘秀下朝。
  也许今晚,也许明天,分娩前的宫缩阵痛便会发作,按照正常时间推算,最迟明后天我便能见到这个足足折磨我九个多月的小东西了。
  刘秀踏入西宫的时候,乳母恰好将刚刚睡醒的刘阳从侧殿抱了来,小家伙坚持自己走路,硬从乳母的怀中蹭下地,摇摇晃晃的扑向刘秀。
  换作平时,刘秀早大笑着将儿子抱在怀里,举到半空中逗乐了。但今天却是例外,刘阳抱住了父亲的一条腿,咯咯脆笑,嘴里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抱!”刘秀没有伸手,只是静静的抬起右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我觉察出不对劲,挥手示意乳母将刘阳抱走,刘阳先是不肯,在乳母怀中拼命挣扎。乳母抱他匆匆出殿,没多久,殿外哇的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心里一紧,小腹的坠涨感更加强烈。
  我想站起身迎他,可是小腹处一阵抽痛,竟痛得我背上滚过一层冷汗。我双手撑在案面上,下意识的吐纳呼吸。
  刘秀走近我,却并没有看我,静默了片刻,他从袖管内掏出一块缣帛,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取,手指微颤,堪堪捏住了一角,他随即松手,我却没有捏牢,缣帛从我眼前落下,轻飘飘的落在案上。
  腹部抽痛了几分钟后,然后静止。我定了定神,顶着一头的冷汗,细细分辨上头写的文字。
  照旧是篆书,大臣们上的奏章一般都喜欢用篆体。我在心里暗暗的想,有朝一日定要废了篆书,不说通行楷体字,至少也要让时下流行的隶书取代篆书做官方通用文字。
  不然……这字实在瞧得我费心费力,几欲呕血!
  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甚至滴到了缣帛上,刘秀冰冷的声音从我头顶洒下,陌生得让我直打冷颤。
  “你认为……此事应当如此处理?”
  我逐行跳读,因为实在看不懂那些文字,只能拣了紧要的匆匆往下看。越看,心越凉。
  虽然还是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通篇出现最多的居然是“冯异”二字。
  目光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一排句子上:“……异威权至重,百姓归心,号为咸阳王……”
  “这是……什么意思?”声音在颤抖,虽然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但再度袭来的宫缩已经让我无法自抑。
  “冯异驻守关中三载,上林苑俨然被他治理得如同一座都城般。这一份是关中三辅递来的密奏,弹劾征西大将军拥兵自重……”
  “咸阳王是吧?”我冷笑,啪的一掌拍在那块缣帛上。闭了闭眼,我强撑着一口气,厉声喝问,“陛下到底还能信谁?还打算信谁?”
  他沉默不语。
  “别人我不可妄作评断,但冯异对你向来是忠心耿耿,难道你忘了河北一路上他是怎么陪你熬过来的吗?你难道忘了他……”
  “忘不了!”僵硬的三个字,一字一顿的吐出,“正是因为忘不了,才一直在心里问着自己……他可信吗?”缣帛猛地被扯走,刘秀的右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左手,攥得很紧很紧,手指被他捏痛。
  我冷汗涔涔的抬起头,那张俊雅的面庞在微微抽搐,眼神复杂莫名,闪动着锐利的慑人光芒。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声音嘶哑:“丽华,你告诉我,冯异可值得我信任?”
  我一阵眩晕,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耳膜嗡嗡作响,只觉得他那样羞恼的眼神带着一种伤痛,赤裸裸的刺中我的心口。
  手松开,跌落。
  我无力的瘫软在席上,微微喘气,自愧内疚令我面红耳赤,然而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却让我硬挺着,不肯轻易服输的咬紧了牙关。
  “你是在指责我么?”心痛。有些东西自己一厢情愿的隐藏起来,并不等于别人永远看不到——原来他和我一样爱自欺欺人。
  我……没办法承认自己做错了,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一样。
  我倔强!我自傲!我狂!我怒!我仅仅只是想为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做垂死挣扎。我下意识的感觉到,一旦……我认错,我、刘秀、冯异……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挽回。
  “如果郭圣通无辜……那么冯异也同样如是!”我昂起头,颤抖着大声回答。
  他的脸上闪过一道羞愤之色,右手高高举起,却颤抖着没有落下。
  但他的这个动作仍是伤害到了我的感情,我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有种打!我知道你现在当皇帝了,谁都不能再逆了你的龙鳞!你想杀谁就杀谁!你想打谁就打谁……你是天子,普天下的女子都是你的,你想要谁也……”
  “阴丽华!”他压低声怒吼,虽然愤怒,却仍是很节制的压住了火气,“你还要怎么践踏我的心才够?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你为什么非得这般袒护他?”
  “我为的是一个‘义’字!”
  “他待我何来义?”
  “他待我有!”我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待你——也有!”
  强烈的宫缩已经让我的神志彻底陷入狂乱,我喘着粗气,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钗:“人可以无情,但不能无义!如果你非要降罪于人,那么……始作俑者是我,所有过错由我一人承担!”
  金钗对准自己的手背狠狠扎下,却被刘秀一掌拍开。
  宫缩加剧,下身有股滚烫的热流涌出,我痛得难以自抑。
  “啊——”撑不下去了,我发出一声嘶声裂肺般的尖叫,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丽华——”
  我痛得打滚,一掌掀翻了书案,刘秀用力抱住我,怒吼:“来人——”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他的气急败坏,全无半分镇定与儒雅。
  疼痛使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与怨恨一并迸发出来,我用指甲死死掐住他的胳膊,颤声:“你不是我,你永远不明白我心里有多恨……我恨这该死的封建社会,我恨这……该死的一夫多妾制度,我恨……”
  “丽华……丽华……”
  “我恨——”一口气喘不上来,我憋得满脸通红。
  脚步声纷至沓来,侍女仆妇慌乱的涌进殿。
  刘秀看我的眼神刹那间变成绝望,他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我掐着他的胳膊不松手,疼痛传遍我的四肢百骸,我狂吼狂叫:“我恨这该死的……”
  他猝然低头,封住了我的嘴,我闷哼一声,牙齿磕破了他的唇,腥甜的血液流进我的嘴里。
  他的唇冰冷,不住哆嗦着,言语无序:“别恨……”
  “陛下!贵人要生了,请陛下回避……”
  “别恨……”他抱紧我,久久不肯松手,眼神迷惘,失了焦距,“你要怎样都好……只是……别……恨……”
  别……恨……
  声音越来越遥远,我的意识涣散,最后只剩下一片撕心裂肺的痛觉。
  秀儿,你不明白!
  两千年的思想差距,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要我怎样……怎样才能爱你?怎样才能无拘无束的爱着你?
  我其实……只是想爱你!
  单纯的……爱着你……
   
                  义王
  建武五年冬末,阿陵侯任光卒,其子任隗继承侯爵。
  也正是任光故世的这一天,我在南宫掖庭西宫侧殿嚎叫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精疲力竭的产下一个女婴。
  据说女儿落地前,建武帝跪在西宫侧殿外,面向舂陵,深深叩拜,足足长跪了一个时辰,直至婴儿响亮的哭声传遍整座西宫。
  孩子生下来当天我便昏死过去,整整昏迷了两天三夜,滴水不进。据说建武帝坐在床头,亲持汤勺,低声耳语,一遍又一遍的将汤药强灌进我的嘴里。
  三天后我终于醒来了,可脑子仍是不太好使,像是缺少了什么,有种生不如死的强烈失落感。女儿的诞生并没有带给我多大的惊喜和快乐,相反,孩子的阵阵啼哭声会莫名的惹来心头的烦躁。
  女儿的五官长得更偏似于父亲,尤其是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眼珠子直愣愣的看着你的时候,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常常使我鼻酸落泪。
  刘秀将弹劾冯异的那份奏章送到了关中,交到了冯异手中。冯异是何反应我还不清楚,因为刚生完尚处月子期间,刘能卿即便把消息已送交到阴兴手中,我也没法接管打理这些事情。
  建武六年正月十六,在女儿满月之时,刘秀将“舂陵乡”改名为“章陵县”,允诺世世免除田赋税收以及各类徭役。
  新年初始,捷报纷至,大司马吴汉攻陷朐县,斩杀了海西王董宪以及东平王庞荫。长江、淮河、山东一带,终于尽数被收复。
  庞荫死了,却让我更加领悟到一件事。刘秀当日对庞荫背信之举异常愤怒,曾言:“予他百里之地,朕尚有追讨重归的一日;托六尺之孤,若是当真把我的子女托付给那老贼,到如今朕如何挽回?信错人,乃朕之过,此过,险铸大错!”
  信错人,乃朕之过,此过,险铸大错!
  现下想来,也许在他心里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对庞荫而言。他的怒,他的恨,并不是单单冲着一个庞荫发的!
  吴汉等人班师返回雒阳后,刘秀设宴款待,置酒赏赐。
  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睡眠不够,吃得又少,以我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根本没法再亲自抚养孩子。郭皇后无女,来西宫看过几次孩子后,提出要将孩子领到长秋宫代为抚育。
  那一日,刘秀退朝后照例来西宫探望,见他伸手欲抱孩子,我突然神经质的大叫起来:“不许你碰她!想要带走她,除非我死——”
  我发疯般推开他,从床上抱起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满室的侍女黄门吓得面如土色,惶惶不知所措,代卬机灵的打着圆场:“贵人说笑了,陛下只是想抱抱小公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厉声尖叫,襁褓中的婴儿受到惊吓,哇哇啼哭。
  刘秀错愕,转瞬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的哀伤:“听朕说,朕……”
  “她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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