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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晴淡淡扯了扯唇角,垂了眸去,却忽然像猛的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攫住宇文锦儿的胳膊:“锦儿,你可知桂公公传的什么旨?皇上有何要事?”
千万不要是他上表请辞的事呵!而今战事将起,皇上无论如何断不会同意他离开的,可他认定了要带她走遍大江南北去医眼睛,便说到做到,宁死亦会抗旨的呀……
宇文锦儿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大概是政事。我听桂公公提过,前几日萧逸臣自南疆传来奏折,南熙国主曾秘密接见哈朗使者,似乎有意与哈朗结盟,父皇为此很担忧,今日不仅焰哥哥,还传召了峻哥哥和兵部大臣,想是一起商策。”
天朝四面,除哈朗和南熙两国外,北接的月罗国和东临的哈维族皆是一方小国,两处地处偏僻,百姓困苦,国本薄弱,常遭南熙与哈朗的压迫,天朝建国后,月罗国和哈维族主动示好,年年进贡,从此便被纳入天朝羽翼下。
天朝以和为贵,善待两国,并打通北来东往的商道,互通有无,月罗与哈维渐渐充裕,百姓安居,天朝后又将四公主和六公主分别赐予月罗国主和哈维族长,月罗国主和哈维族长感念天朝盛恩,便与天朝建立誓约,世世代代结为友盟,决不动武,因此从一开始天朝便只担心南面的南熙国与哈朗结盟。
南熙国军队对“靖南都统”很是敬畏,前后两任靖南都统萧牧封、萧靖都曾单枪匹马一路杀进南熙帅营,所以宇帝早早便将靖南侯萧逸臣派往南疆,掌帅印,封“靖南都统”。
听皇上并非因上表请辞之事传召上官冥焰,依晴并未松下一口气,反觉更加揪心,眉宇笼上一抹明显的愁云。
照锦儿说来,边疆形势险峻异常,若南熙果真与哈朗结盟,哈朗国便有恃无恐,很可能会随时发动战争,而他不仅不能抛下一切离开,更随时要担负起领兵出征的责任。
这次进宫必会决定他的未来,遵旨开赴西疆,抗旨携她离京,他会选择……依晴的心猛然间慌了,他会选择抗旨的!为了她,他会抵死抗旨的!
宇文锦儿边说边仔细观察着依晴的脸色,见她眉间越蹙越紧,脸色凝重便顿了一下,问道:“晴姐姐,你喜欢焰哥哥是吗?”
依晴正心慌着,不料想宇文锦儿忽然转了话题,怔了一下:“什么?”
宇文锦儿叹道:“我看得出,焰哥哥很喜欢你,你也喜欢焰哥哥。可为什么你要避着焰哥哥呢?我以前从未见过焰哥哥脸上有如方才一般的表情,那么愤怒又那么无助。晴姐姐,你伤了焰哥哥的心,伤的很重。”
依晴脸色微微一白,一丝痛苦的神色未及到达眉角便悄然逝去,良久她脸色幽幽道:“锦儿,很多事,你不懂的。”
早受伤总比晚受伤要好,至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愈合伤口,如果等到他亲眼见她倒下的一天,那样的伤口太深太深,怕永远不会愈合……
宇文锦儿看了依晴一眼,视线幽幽落向窗外的天空:“是啊,以前我真的不懂。因为父皇十分疼我,自小我便受尽宠爱,后宫嫔妃宠着我,哥哥姐姐们也来巴结我,宫中人人对我百依百顺,只有焰哥哥对我不理不睬,可我偏偏喜欢跟着他,缠着他。”
“焰哥哥性子极冷,即便面对父皇也从不曾展露过笑颜,像焰哥哥这般冷性的人,怕是要孤单一辈子的,那时候我便想将来我就做焰哥哥的新娘子,一辈子陪着焰哥哥,等我渐渐长大了,看着姐姐一个一个的出嫁,要嫁给焰哥哥的念头愈来愈强烈,我这才明白,原来我喜欢焰哥哥。”
“锦儿你……”依晴微微一讶,她不知道锦儿竟喜欢着焰,竟从小便对他存着这样一个念头。
宇文锦儿微微一笑:“晴姐姐,别急,听我说完。也许是我喜欢焰哥哥并不深吧,否则我早该在你差点被木都的剑刺到的那一次便看清楚,焰哥哥心里藏了一个人,而不是直到你无故失踪了,才恍然发现焰哥哥竟深深的喜欢着你。”
“为了你,焰哥哥一次次顶撞父皇,禁闭、削权是最轻的处罚,有一次,父皇都下了死旨,我跪在御书房门口整整三天,才让父皇收回了旨意。那段日子,我很怕呆在焰哥哥身边,因为他每日里真的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浑身上下的冷漠,那是真正的失去灵魂的死寂,连我这个总喜欢缠着他的人看了都心生恐惧,躲得远远的。”
依晴静静的闭上眸,抑住上涌的温热,她知道他为她做了多少傻事,每听一件,心便疼几分,到最后心痛到麻木,如今再听锦儿讲起,竟仍如刀割般的疼。
“就是那一阵子,我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吧,很深很深的喜欢,能让人为之失去生命的东西,这是爱吧。”
“而我,的确喜欢焰哥哥,却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或许是从不曾有人像焰哥哥一样待我,他的特别让我觉得新鲜,让我挂了心,之所以想嫁焰哥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是因为我怕父皇会像嫁掉姐姐们一样将我当作和亲的棋子。”
宇文锦儿想起以前的幼稚不自觉的微微笑了笑,那抹轻笑先略带了一点羞涩,而后恍若一朵雏菊慢慢的、悄悄的绽放,而眼前的这位姑娘亦如这朵雏菊般正渐渐褪去青涩与稚嫩,展翼欲飞。
她收回幽幽的视线,轻轻的握住依晴的手,道:“你曾告诉过我,看一个人,不是要通过别人的口,亦不是要通过自己的眼睛,而是要问自己的心,这个世间的是非黑白、真伪善恶,只有用心看,才能分辨清楚。”
“晴姐姐,聪慧如你,懂得道理比我多,很多事看得比我透彻,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眼睛看不见了,难道你的心也看不见了吗?”
依晴浑身一震,石化在当场,惟有耳畔一遍遍回响着宇文锦儿刚刚说过的话,“只有用心看,才能分辨清楚。”“你的眼睛看不见了,难道你的心也看不见了吗?”
“难道你的心也看不见了吗?”
“心也看不见了吗?”
“心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了么?”依晴喃喃自问,呆楞的神色里一抹茫然。
这是个需要用心看才能分辨的世间,只要她的心能看见,又何必执着在眼睛是否能看见,锦儿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眼睛看不见,就会跌倒,就要随时有人搀扶,就会拖累别人……但她的心可以看见,不一定要别人搀扶才能走,她可以用心去感受,靠自己……可是她不仅只是失明,她还会随时死去呵……
依晴猛地回神使劲摇了摇头,拒绝再想,只是握住宇文锦儿的手淡淡一笑:“锦儿,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高墙里顽皮又有些任性的小公主了。
长大了,自她养好了伤,好多人都说她长大了,成熟了,想起那双独一无二的绿眸恨不能将她凌迟般的瞪着她,想起那抹刚直挺拔的身影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宇文锦儿的心撕扯般的疼。
她捂着心口黯然垂眸,喃喃道:“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依晴敏感的察觉宇文锦儿的失落与哀伤,心中一窒:“锦儿,你出了什么事?”
宇文锦儿抬首,竟已是满面泪水:“晴姐姐,我……我……”
哽咽的声音再也说不下去,依晴慌了,锦儿一向开朗乐观,能让她哭成这样的绝非小事:“锦儿别哭,告诉晴姐姐,出了什么事?”
宇文锦儿哭着道:“晴姐姐,我,我……对不起……不要恨我,你不要恨我……我的心好痛,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依晴急了:“锦儿?!”
“是我……是我害了涅生,是我任性的揭开了他的面纱,才会……才会让人找到了你们,才会……害涅生成了现在的模样……”
依晴刹那呆住。
第二十二章 解结(三)
四合暮下,一声惊雷划破寂静的天地,暮雨清新不期而至,雨珠如诉错错落落打在平泽王府的琉璃瓦檐上,润润清风摇曳着各处廊前的茜纱灯火,烟雨濛濛梨花点点。
依晴静静的靠在床榻上,回想着白日里锦儿的话,低垂的眉间笼上淡淡的忧伤。
原来那日涅生碰到的人竟然是锦儿。
她仍清晰的记得那晚涅生昏迷中无助的嘶吼,如果锦儿不曾揭开涅生的面纱,不曾露出那双太过招摇的绿眸,或许现在她和涅生还在那个宁静的竹寮里过着平和的日子。
锦儿的错吗?不是。纵使没有锦儿这一出,涅生又能何时真正摆脱往日的阴影?纵使没有锦儿这一出,她又能躲着他到什么时候?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他与她的牵扯还未到断的时候。
只是那个渐渐长大的公主呵,依晴耳边仍清晰的回响着锦儿如诉如泣的低喃声。
她哭着对她说:“晴姐姐,我看到涅生的眼睛,我看得到他眼中的仇恨和愤怒,他恨我,他恨我啊……晴姐姐,我好痛,好像有尖刀在剜我的心,好痛啊!”
“我不能去看他,我不敢……我受不了那双眼睛仇恨的瞪着我,他就那样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再也站不起来,我宁愿是我啊晴姐姐,我多么希望躺在床上的是我啊……”
“我受了内伤,父皇一直再找伤害我的凶手,我不能让父皇知道是涅生,他会杀了涅生,他会杀了涅生的……”
“晴姐姐,为什么我会这么痛?”……
那样赤裸的语言,那样炽烈的情感,分明是锦儿爱上了涅生呵!
可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缘分天定?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受尽世人唾弃的孤苦弃儿,天与地的身份,又有今日的祸患……
“咔嚓”一声霹雳,依晴猛的一颤,断了刚才的思绪,凝神聚听,轰隆隆的雷声过后是劈里啪啦的雨声,她侧耳听着那声音,想象着雨珠有多大才能发出如此清脆的声音,而池里微绽的清荷又是以怎样的一种姿态迎接着这些急雨。
翠色荷盖尽情舒展无畏无惧?粉嫩荷瓣亭然傲立不屈不挠?
依晴唇角轻挑,抹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看不见呵!
“晴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事您明日再来吧。”
低低细细的嗓音传来耳边,依晴微微抬首,听出是伺候在外间的小灵的声音。
“让开!”一道冷冷的女声。
“朱雀姑娘您不能进去,王爷有命……哎哎,朱雀姑娘……”
帘珠声脆,随之一股冷然的气息袭来,清眸略垂,明白小灵未能拦住来人,依晴摸索着床沿慢慢站起身。
“晴姑娘,朱雀姑娘要见您,奴婢拦她不住……”小灵有些忐忑的解释着。
依晴淡淡一笑:“没事的小灵,你先下去吧。”
小灵福身退了出去。
烛火清亮,两抹对峙的身影悄悄投射在窗棂,一白衣纤细,一墨衣冷然,便这般静立不语。
自朱雀一进屋,依晴便察觉室内温度冷下几分,想来那张冷艳的面孔并不和善,她轻轻一笑:“朱雀姑娘,你找我有事吗?”
朱雀看着眼前盈盈浅笑的面孔,冰眸猛的掠过一道戾芒:“你竟还能笑得出来?!司依晴,你究竟想怎样?!”
虽说早想到来者不善,依晴仍被这天外飞来的一笔愣了心神:“朱雀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朱雀咬牙道:“你当初既然选择离开,为何还要出现?!既然出现了,为何又要这般折磨人?!把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