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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应熊问:“你先说说如何个稀罕法?”
老鸨说:“那货的成色不需老娘说,少爷一见自知。只是她那份犟劲,就够磨人的!她扬言要拣京城之中的达官显贵侍候,可是,与她见面的贵人已不知多少,却都让她逐之门外。”
吴应熊心中一动,心想其中必有蹊跷!不如先进去看看。于是对老鸨说:“你开个价吧!”
老鸨说:“少爷若看,须十两银子。”
吴应熊二话没说,掏出百两银子给她,便要她在前带路。老鸨见主儿这么大方,赶忙颠着屁股在前面走。
吴应熊一行三人跟着老鸨转弯抹角地走了一阵,来到一个修饰得别致的小房前。老鸨在门外喊声:“兰子,老身为你带来位少爷,是你想见的那种。”过了片刻,老鸨并不等兰子开门,便带着他们进去了。
吴应熊进去之后的第一感觉是这里不是勾栏之处,而是纯情少女的闺房。只见整个房屋呈现着清新亮丽的情调。吴应熊心中冲动起来,暗想:也许这便是自己要找的那种女人。
吴应熊与那女人中间隔着一层轻纱。吴应熊透过轻纱往里望,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原来那女子非常漂亮,且是一种不同于一般人的漂亮。她是那么美丽却并不娇艳,是那么纯情却并不做作,有如她的名字兰草一般的魅力,清新而动人。
突然,那女子也在穿过轻纱望着吴应熊,让他不经意地捕捉到了。而且他发现那女子在凝他片刻之后,还叹了口气。吴应熊便觉得有些奇怪,她并不认识自己,为何见到自己之后要叹气?莫非她心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吴应熊说:“今日得以与小姐相遇,也算有缘。本少爷不求别的,只求小姐弹奏一曲如何?”
兰子点点头,抱起琵琶,轻弄一下琴弦,立刻有一串碎声迸发而出。等到碎声完全消失之后,她便一边弹奏,一边唱起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这是元好问的《雁丘词》。
据说元好问到京考试,路经并州时,遇到一个捕雁人,射杀一雁,另一雁虽脱网而去,却在空中徘徊悲鸣,最后撞地而死。元好问便从猎人手中买下猎杀之雁,与殉情之雁合葬,并造一坟,名为雁丘。元好问有感而发,作一首《雁丘词》以祭之。
吴应熊听到这里,心里琢磨开了:难道她有什么苦衷不宜让外人得知,故以此词寄托?今日倒得打探清楚!说不定她真是自己要找的那类人!
吴应熊向宝柱和刘之奇二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等他们离去之后,吴应熊才对兰子说:“听小姐刚才弹唱元好问的《雁丘词》,猜知小姐心中必有奇苦!若小姐不见外,言之于本少爷,或许本少爷有助于你!”
兰子一听此言,便哭泣起来。吴应熊只有干等着。因为他知此等女人心有奇苦,须哭个痛快之后,才能与之相谈。
果然不出吴应熊所料,兰子哭过之后,轻声对吴应熊说:“多谢公子关心。只是小女子的苦楚不足与外人道也!”
吴应熊立即说:“小姐莫非对我不敢相信么?”
兰子说:“非是小女子不相信公子,而是公子只怕也无力帮小女子。”
吴应熊闻之一惊,这女子有何难处,竟然连我也料理不了!他想:或许是这女子对自己不了解,才有此论,不如给她透点风。吴应熊说:“本少爷认为普天之下能为难少爷的事不多,小姐大可放心。”
兰子说:“小女子之事恰恰是不多之中的事。”
吴应熊说:“小姐不妨先说来听听!”
兰子说:“公子既然这么费心,小女子若再不说,也对不起公子。”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然后继续说。
原来兰子姑娘与一书生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一往情深。那书生叫张京生,长得一表人才,且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去年到京城赶考。中了进士。张京生本想在京中游玩几日,等皇上晋封之后,再回去与兰子完婚。谁知却被满人贵族一王爷看中,要招为女婿,张京生至死不从。最后那王爷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说他蔑视满人。皇上便取消了他的功名。他气愤不过,便跳河自杀了。兰子听到此事后,便上京寻仇来了。
吴应熊听了她的事,觉得实在有些棘手。但他想,先不管如何,且稳住她再说。吴应熊便问:“那王爷叫什么名字?”
兰子反问:“这么说,公子真的是想替小女子报仇了么?”
吴应熊坚定地点点头说:“本少爷既然与小姐有约在先,便要将此事一管到底!”
兰子说:“只怕公子没这个胆量!”
吴应熊问:“不就是个王爷么?”
兰子说:“我不恨王爷,只怕皇上!”
吴应熊听后一惊,同时暗喜,问:“小姐何出此言?”
兰子说:“我那情郎本是人见人爱之人,那王爷见后想招他为女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倒是那皇上可恨,凭什么就判张郎一个蔑视满人而收了他的功名?若不如此,张郎会走向绝路么?”
吴应熊说:“这么说来,小姐的仇人是当今皇上了?”
兰子说:“是的!”
吴应熊问:“小姐还想报仇么?”
兰子说:“小女子正是想报仇才沦落风尘的。”
四、康熙帝让兰子勾走了魂
吴应熊见兰子说她正是为了报仇才沦落风尘的,便忙问其故。
兰子说:“皇上一般是好色之徒,当今皇上青春年少,更会贪恋女色。所以小女子自投妓院,扬言只接洽达官贵人,其目的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会遇上皇上,再伺机杀了他。”
吴应熊见兰子说到最后,脸上满是坚毅冷峻之色,不禁为之心动。他想:兰子对于皇上的仇恨是无话可说的了。只是下一步该如何办?吴应熊说:“小姐为何这般相信我?将这等机密之事也告诉我?”
兰子说:“我瞧公子虽是贵人打扮,却是汉人。我猜当今之世,汉人没有不恨满人的道理,所以,想也没想,便相信公子了。”
吴应熊点点头说:“小姐既然相信我,我便得提醒小姐,小姐若待在这里等,只怕永远没有报仇之日了!”
兰子一惊,问:“公子何出此言?”
吴应熊说:“当今皇上正因为年轻,那些侍卫便不会轻易让他出来的,更不会让他到这些地方来!若等久了,恕我直言,小姐只怕人黄珠老,更会报仇无门了。”
兰子哭泣说:“小女子命如何这般苦!若如此,小女子还独活在世上干什么?不如学学那雁,也好还了自己的心愿。”
吴应熊赶紧说:“小姐快别这么说。其实小姐若真有心报仇,本少爷倒可帮小姐一把。只怕小姐事到临头之时未必真有这个胆量。”
兰子立刻跪在吴应熊面前说:“小女子敢独活于世,还会有什么值得可怕的?若是公子能助小女子报得此仇,小女子来世作牛作马再报答公子!”
吴应熊见兰子虽然说得很决断,但仍然有些不放心。当然,他此时所担心的不是兰子敢不敢做的问题,而是怕万一事情败露,兰子熬不住而将自己供出来。吴应熊说:“我是担心万一事情败露,小姐吃不住,便怪罪于我!”吴应熊不再称本少爷,是想将自己与兰子的距离拉近些。
兰子说:“公子放心,无论是成是败,我都无法责怪公子!”
吴应熊问:“小姐此话何意?”
兰子说:“因为是成是败,小女子都打算死。”
吴应熊心中暗喜,却故作惊讶地说:“小姐不必取此下策啊!”
兰子坚强地说:“此仇得报,小女子心愿已了,无须再活在世上;此仇未报,皇上必折辱于小女子,本女子为免一辱,也只得一死!”
吴应熊便故意喟叹一声说:“兰子真是烈女矣!”遂将自己心中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兰子,并对兰子保证,只要兰子认真地去做,他一定会在旁边保护好兰子的。
兰子坚决地点点头。
且说康熙帝自派吴丹、塞扈二人去云南慰劳吴三桂,时至今日又两月有余,却仍无丝毫消息。为此,康熙帝心中暗暗着急。康熙帝心里一着急,便烦躁,一烦躁,便想到宫外去溜达溜达。
于是,康熙帝也如往日一般带着魏东亭一人出了宫门,直奔醉仙楼而来。醉仙楼地处东西街交叉之处,过往行人很密。若登醉仙楼一观,不仅都市风景尽收眼底,且人情世态也一览无遗。康熙帝来此之目的,便是常常来看市景风情的。
今日,康熙帝往外一望,便发现街角与往日有不同之处。原来街角上正有一个短装打扮的女子手操琵琶在卖唱。康熙帝纵目望去,见那女人面容清丽,身材苗条,临风而立,婀娜多姿。康熙帝一见之下,不由顿生怜爱之情,便对店小二说:“你将那女子招来,少爷想听她唱曲。”
片刻之后,那女人款款而来,在康熙帝面前行礼说:“小女子参见公子!”然后,仍勾头勾脑地站立着,用琵琶遮住半边脸。
康熙帝听女子之声,有如仙音,心里早已酥了。再见女子羞羞答答的,又添了几分好感。康熙帝问:“本公子想聆听一曲,不知小姐肯赐否?”
女子说:“小女子本是靠卖唱为生之人,公子若听,小女子自然愿意弹奏,只是不知公子想听何曲?”
康熙帝见女子楚楚可怜,如落空之孤雁,便脱口而出:“你就弹奏元好问的《雁丘词》吧!”
女子闻之,浑身抖索起来。心里喊道:“他是茫然不知,还是有意在折磨小女子呢?”心中之酸楚立刻弥漫了全身。
康熙帝见女子如此,猜测是自己所点之曲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便柔情地说:“小姐若不愿弹奏此曲,便改作他曲吧!”
女子说:“不!小女子就弹此曲。”说完,手指向琴弦猛力拂去,琵琶顿时迸发出一声强烈而雄浑的嘶声,久久地在空中回荡着。女子不待那声音逝去,便弹奏起来。
或许是因情而发吧!女子弹得声情并茂,泪流满面。
康熙帝听了,也觉情入深处不能自拔!
等女子弹奏完了,康熙帝仍觉余味无穷,凝目而思,久久不发一言。
站在身边的魏东亭见皇上如此,怕皇上因情伤怀,便轻声喊了句:“皇上。”
康熙帝一惊,随即醒来,然后问:“小姐莫非有什么伤心之事?”
女子说:“公子如何得知?”
康熙帝说:“若不是因情而发,常人决弹奏不出这等凄绝之曲的!”
女子便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
康熙帝便有些激动起来,说:“小姐莫非有什么苦衷么?”
女子说:“正是!”
康熙帝冲动地说:“请小姐告诉本公子,本公子定为小姐做主!”
女子叹口气说:“只怕公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康熙帝急忙问:“小姐何出此言?”
女子说:“只因小女子结怨于天!”
康熙帝听后一惊,世上哪里有人会结怨于天的呢?他以为小女子是戏说之言,便说:“小姐说来听听如何?或许本公子真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