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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走一步,脚下便会发出泠泠响声,在寂静清晨颇是响亮,广袖拢风,随身形摇曳,她总觉有些不对劲,暮地握住手腕,那只玉镯果真不见了去向,寒爷本就不想她进宫来,如今丢了定情信物,她该如何交代,她只觉银牙已经咬得咯咯作响,发冠终于收拾停当,她淡漠问道:“你们陛下呢?”
白衣女子笑回道:“每日卯时,陛下都到带殿下晨练,现在辰时已到,陛下和殿下也应回来了。”她话音刚落,童音已起:“娘亲。。。。。。”
被这纯真童声一唤,怒意淡了不少,含笑转过身来,赫连阙着着一身宽松小号白衫踏进来,白衣胜雪,衬得他小脸越发白皙粉嫩,赫连瑜亦是一身白衣负手跟进来,目光落到她面上,带着几分亲昵的随意:“醒了?”
看见他,她忍不住就硼起脸来,起身施礼:“下官见过陛下。”
他眼中暖意一点点逝去,室内本是清亮,忽有积云遮日,刹那暗下来,也不过一瞬,云影游戈,在他面上移过,他已挑起唇角,道:“免礼。”
赫连阙看看上官漫又看看赫连瑜,别扭的抬起小手捏捏下巴。突握住上官漫指尖,另一手握住赫连瑜拇指,扬起脸来天真笑道:“妖儿饿了。”
赫连瑜闻言含笑伸手拍拍他的脑袋瓜:“也好。”掌心温热,带着浓浓暖意,赫连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上官漫,未等她有所反应,赫连瑜向外偏脸:“传膳。”
室内光线渐渐凌厉,投在殿内金砖上明晃晃的影子,两大一小,俨然是一家人的模样,她突然有些怕,这情景是盅,是毒,她只怕自己把持不住喝下去,被赫连阙握着的指尖便是一松,赫连阙虽小,却是异常机敏,困惑的抬起脸来瞧她,她轻轻抽出手,勉强牵了唇:“下官该出宫去了。”赫连阙小手垂落下来,眼里渐渐有莹光闪烁,她只不敢看。
赫连瑜深沉看她,只拍拍赫连阙稚嫩肩头:“娘亲还有事要处理,让她先去吧,我们下次一起吃,妖儿乖,去看看有什么好菜色,让娘亲带着路上吃。”
赫连阙揉了揉眼,重重嗯一声,松开赫连瑜,迈着小步子跑出去。
室内唯剩了两人,无言相对,便是兀一阵冷场,她对赫连阙心中有愧,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自觉失了底气,他看了一眼手边的椅子,终淡淡开口:“坐。”
她循着礼,答了个:“是。”
赫连瑜忽一声轻笑:“大人这是在避着朕还是避着我们父子?”
他虽贵为国君,但自从见面私下里一直以“我”自称,突改了口,仿佛两人之间瞬间隔了万里之遥,他高高在上,她俯首为臣,竟生出莫名的失落感来,她本是要兴师问罪,这会自然开不了口,勉强笑透 “不敢。”
赫连瑜温声道:“妖儿周岁那年,突发高烧,险些丧命,妖孽长生,祸害遗千年,我为他取名,妖,字,便是希望他能平安的长命百岁。”
她深觉歉疚,方才不该着急拒绝,也不过一顿早膳。
却听他又道:“他自小没有母亲疼爱,我一人带着他,难免有缺憾,他虽自小喜欢粘着女子叫娘亲,但对大人这样,还是头一次,大人若觉苦恼,朕在这里代妖儿致歉。”
她竟有些招架不住的无力感:“微臣惶恐。”
赫连瑜笑的万物失色:“大人若是答应,以后就将妖儿托付给大人了。”
她兀的身子一僵,她答应什么了,瞧见赫连瑜微扬的唇角,顿时醍醐灌顶,竟又着了他的道,能在口舌上输的这样糊里糊涂,她还是第一次,只怕近墨者黑,她与芳华呆的太久,头脑也不灵光了。寒爷若是知道了,不知如何取笑她。
忙起身告辞:“臣下先行告退。”
他笑意渐凉,终还是点了点头:“去吧。”
赫连瑜一行虽住在西冷皇宫,宫门由顾国禁卫守护,西冷宫人无令不得靠近,赫连瑜称正巧有事在身,便与她同行出了宫门,禁卫乌压压跪了一地:“圣上。”她忙一闪身,他却突提腕隔着广袖握住的她纤细手腕,湛蓝眸子幽森的阴郁:“这礼你受的起。”她不过西冷皇宫一名三品宫人,有何资格受这等大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便有人温声唤她:“漫儿。”
声音温和,却挟着丝丝警惕冷凝。
赫连瑜闻声挑眉,转脸露齿一笑,白日里森然如兽:“唔,是寒大人,好久不见。”
寒爷一身白衣依风而立,衣衫飘决,许久才垂下眼来伏地叩首:“寒玉笙叩见陛下。”
赫连瑜看了他许久,终笑了:“起吧。”他尚握住她的手腕,寒爷起身眸光在两人之间扫过,终落到交结的手上,上官漫忍不住抽出来,赫连瑜神色平静,手腕却是岿然不动,寒爷含笑道:“漫儿,我来接你回家。”不知是否错觉,他刻意咬了“家”字。
赫连瑜眯眼弯起唇来。
忽一阵风过,吹得三人衣角飞扬,却觉两人间似有飓风卷成漩涡袭过,沉沉压向地面,被那冷风拂面,猛便一阵哆嗦,上官漫不愿被牵连,忙道:“臣下告辞。”他突侧了脸看向她,宫阙勾檐下深隽石削的轮廓,仿佛平静的没有表情,唯一双眸子犀利沉痛:“真要走?”
她心中顿是似被狠狠撞了一般,心悸的近乎窒息,他是王者,一个眼神都觉慑人的压迫感,可这压迫感里分明还有别的她看不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已不愿自己去猜,毕竞已经答应了寒爷,相处三年,她不想让他伤心。
她欠身施礼,低声道:“请陛下放手。”她说。。。。。。放手.他眉心微动,不自觉指节一松,她已轻轻抽出手来,朝寒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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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万水不会行,魂梦愈教何处觅(八)
寒爷牵了她的手,重重握住,她略略蹙眉,他眉眼皆是陌生冷漠,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回眸看去,那人依然立在风里,发丝与衣袖飘决,唯见他深邃沉重的眉眼。
心里莫名的惆怅,这样的情景,恍若曾经有过。
她抬手轻轻攥住胸口衣襟,这里,似是突然空了一块。
脚上叮当作响的足环终于引起寒爷主意,他神色本就不好,这会如乌云压境,只将她拽进车厢里,那足环看看扣到脚踝最细处,难上难下,况又是内锁,一般的锁匠只怕难以打开,寒爷到底也不能让个锁匠盯着她的足踝看个不停。
只好不了了之。
马车里皆是静默。
寒爷双手扣握,抵住白皙下巴沉思,他双眸微垂,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淡漠,她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单手挑了窗帘,车外人影快速掠过,她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就一叹。
寒爷脊梁微微僵了一下,半晌开口:“渊公子已在收拾行囊,漫儿,我们打算离开这里。”
离开?她一时百味杂瓶,轻声道:“这里面包括我么?”
他却转过脸来看她,双目幽暗:“你希望自己包括在这里面么?”
那样沉静又总暗藏期望的眼眸,她竟不敢直视,垂下眼来,握在一起的指松了又握,握了又松,终道:“我自是和你们一起的。”
他眼里并无欢喜,只是平静转回脸来,目光虚无看先前方:“我有时在想,我是否太过贪心。祖父留下遗训,叫我恢复殷朝大统,我自小便知道,那不过是个泡影,身边老臣称我为殿下,见了我说起前朝繁华,常常泪流满面,我便想,那到底已成过去了。所以当时赫连瑜暗中逼迫,你也并未留我……我轻易就撤了身。”
他重重捏了拳,指节都泛着一样瓷的清白,他声音彷徨而伤痛:“可是漫儿,如今我已不能像以前那样潇洒离开。”他朝外侧过脸去,有光亮自车窗帘外投进来,蝶一般斑驳落到他虚无的侧脸轮廓上,只听他轻道:“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好,我也已……无法放手了。”
她看着他,柔声唤了声:“玉笙。”
他阖上眼。
她伸出一双素手,挽住他臂弯轻轻靠到他肩头,声音轻若云烟:“对不起。”
他迟疑片刻,终将掌心缓缓覆到她手上:“是我对不起你。”
马车驶入院内,男仆搬了矮凳,寒爷扶她下来,上官渊已一身青衣等在那里,见了两人,神色并不好,只拧眉开口:“漫儿你的东西已经让涟漪收拾好了,马上就能出发。”
她掩下脸上浓重的失落感,心不在焉的点头,涟漪唤了声“大人。”随即忙又改口:“小姐。车子已安排好了,奴婢与您同乘一辆。”她“嗯”一声,涟漪又道:“东西都在车厢里,劳烦您看看是否落了什么东西。”她依言随涟漪上了车,不必方才所乘马车宽大,为避人耳目,尽量选了普通无异的马匹车子,包袱堆在车厢一角,她随手就打开,皆是些常戴穿的衣物头饰,她呐呐开口:“我茶几上摆放的那个金丝盘号瓷瓶……”涟漪讶道:“那个摆设要拿么,奴婢想路途颠簸若是碎了,总是麻烦。”
她“嗯”一声,又道:“我那个八宝屏风……”话出口都觉失态,不觉抿了唇,涟漪忍不住便笑了:“小姐是舍不得离开吧,在这里三年,奴婢也舍不得呢,可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本就居无定所。”
她指尖微动,舍不得么,她不知道是舍不得物还是……人?
涟漪见她不再说话,不确定问一句:“小姐,那瓶子奴婢去给您拿上?”
她意兴阑珊靠到车壁上:“不必了。”
说起来,她也不小了,像她这般年纪的都已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她能有寒爷与上官渊对她不离不弃,已是大幸。
毕竟那人对她来说是一部险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便这样吧。
马蹄声响起,车身已开始颠簸,林平赶得极快,后有追兵一般,她与涟漪都未说话,车窗外风景飞逝,由繁华高阁渐渐变做低矮农舍,涟漪轻道:“小姐睡一会吧。”昨夜怕吵醒赫连阙,一整夜都不敢翻身,紧绷着身子就那样睡着了,到底有些精神不济,她便阖上眼,将脸靠到车壁上,只觉风声鹤唳,顺着耳畔远去了。
车子猛一下煞住,马嘶声响起,她身子惯性前跌,被涟漪仓皇扶住,恐走到了郊外,树木林立,狂野里风大,吹得衣衫鼓动有声,蓦然响起的男子声音也影幢的听不真切:
“之前你递了辞呈我未答应,今日便想不辞而别么?”
上官漫挑起车帘,牧野里人影幢幢,灰凉的光线照到将士们冷硬的盔甲上,发出刀刃一样的寒芒,西冷太子一身白袍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眉目清冷看着寒爷所乘马匹的方向。
她转头看过去,寒爷亦是一脸平静,拧眉沉声道:“斐然,请你让开。”
“玉笙,这次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顾国国主与父皇签下十年盟约,虽未提条件,但你我心知肚明——”他倏地朝她这里看来,目光凌厉如电。
只一瞬他又转回头去:“她若一走,势必牵连西冷,你也知道,西冷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寒爷轻轻垂下脸去,捏了捏缰绳,忽而弯唇笑了:“西冷会怎样,我才不在乎。”他一招手,蓦然密密麻麻的人影自四面涌动而来,皆是黑衣持剑,寒刃冷光反射,逼得人睁不开眼来。
西冷太子愕然看他:“玉笙,你——”
寒爷道:“你我多年的情分,我并不想和你冲突,可惜,你执意拦我。”
瞬间风起,剑拨弩张。
上官渊与寒爷并驾齐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