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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的直呼:“你疯了么?”
乾坤宫尚未出去,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若被瞧见……她不敢想,唯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夜凉如水,他嗓音亦是凉的:“自从碰见你,我何时正常过。”
她轻轻转过头去,他前襟绣着仙鹤的补子,纹路清晰,贴在脸上极凉,她颊上却是滚烫,他抱着她穿过回廊,脚步稳健跨过宫门,一直踏上白玉石阶,两人并不说话,唯听风声擦过髻边,呼啸着远去,她不禁想,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
“殿下……”殊儿气喘吁吁追上来,见了赫连瑜怀中的上官漫,一怔,随即面色便是一红,怯怯的施礼,上官漫颊上炙热,欲觉尴尬,一时捡不到话开口,赫连瑜淡淡扫过殊儿一眼,微一点头,并不将她放下,殊儿默默跟随两人身后。
穿过长长宫道,便是姝璃殿,殊儿突轻轻叫道:“大……大人。”赫连瑜蹙眉,不耐瞧她。殊儿眼睛却是望着上官漫:“若是大人就这样送殿下回去,只怕让殿下为难。”
上官漫才轻道:“殊儿说的是,你放我下来吧。”
赫连瑜淡淡扫了殊儿一眼,殊儿突就似受了惊吓,瑟瑟一缩,上官漫径自挣扎下地,却不敢回头看他,只道:“走吧。”
手腕猛被拽回,她微诧回眸的一瞬,他已俯身吻下来,殊儿暮然睁大双眼,捂唇盯着两人。宫道两侧五步一盏宫灯,灯光柔软洒了相拥两人一身,那情景,只如画卷。
他嗓音低低的响在耳畔:“你竟为他如此。”暗影里他呼吸沉促,柔光打过棱角折射他深邃眉目,便如夜色里的星光,明灭难测,她唇瓣微张,他却退了一步来,那暖意骤然抽离,隐隐发着凉,颊上却是烫,似是立在冰火相接的地界,心里一阵的煎熬,她立在那里许久未动,只见他沉着脸随手掷给殊儿一个物件,在暗夜里划过亮白弧线。殊儿慌忙接在手里,打眼一瞧,却是个瓷瓶,隐有清香溢出,闻之心旷神怡。
夜里赫连瑜的声音沉静如水:“好好伺候你家主子。”
“是……”殊儿仓促应一声,再抬眼,只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官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出神,殊儿唤了声,她才茫然一应。
扶她到了殿里,才见她眉眼紧缩,脸色苍白如雪,唇上已近青紫,背上血痕道道触目惊心,混在一起,难辨经纬。罗姑呼天抢地,气的怒骂太子,折腾了一夜,方才安稳睡去。
终是伤的厉害,次日已不能下床,洪飞在罗姑那里听着信,未与她商量擅自将调令推了几个月,只待她好了,她听闻又急又气,他们一日不能出宫,顾充媛便得病着,数月卧床不起,只怕憋出病来,不想夜里受了凉,便又耽搁了,听闻太子也是一躺数月,朝堂里闹的沸沸扬扬,太子妃来看过几次,神情倒还镇定,一晃秋季过去,转眼院子里已飘起漫天大雪来。
连服了数月的药,身子终是见好了,吴婕妤腰身已显,不便前来,叫耀阳看她数次,如今好了,总要过去探望,罗姑替她拿了新做的棉衣,才见腰上宽出几指来,那冬衣穿在她身上,只怕能压倒了,不禁心疼的抹泪,倒是要上官漫过来安慰她。
从吴婕妤处出来,却正好遇到进宫的皇子们,未曾料及,只得住了脚步,立在一侧,为首的是穿着一袭白色貉皮斗篷杏黄锦常服的七皇子,一双眼睛幽深如墨,看着却是俊朗和善,他身后的一位皇子看着眼生,却热络的打招呼:“这不是十二妹么!”
见躲不过,她侧身行裣衽礼:“见过七哥九哥。”
九皇子不由“咦”了一声,奇道:“咱们只见过几面,你倒认得我。”
她道:“都说近日七哥和九哥经常在一块,九哥虽不经常见,还是猜得出来的。”见九皇子似还要说,忙道:“妹妹先行告退。”说完欲走,九皇子却突想起一件事来,上前一步欲抓她手腕,她皱眉引袖去抽,却终被他抓住袖角,九皇子笑道:“十二妹,你可等等,哥哥们有话问你。”
她不觉蹙了眉,挣了挣却没有挣开,忍了忍道:“请九哥先放手。”
九皇子忙放开来,笑道:“妹妹别生气,我和其它妹妹们嬉闹惯了。”说着松开手来,她转身便走,却听九皇子道:“十二妹,听闻你病了,咱们做哥哥的也没抽出身来去看看,今日哥哥做东,请你一请可好。”
她答得疏离有礼:“九哥的心意,临观心领了,临观还要去侍奉母亲,只怕不能同去。”径自一礼,转身便走。
九皇子见状拧眉,本要将她叫回来,却听七皇子道:“九弟,罢了。”他不由转头看他:“怎的,七哥不想知道太子被笞那晚父皇到底说了些什么?”七皇子只是摇头。九皇子又朝她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气笑道:“这丫头,好大的气性。”
隔日又传了消息,虚位已久的工部尚书一职,终由赫连瑜兼任,听到这个消息,上官漫正在读寒爷让洪飞梢来的信笺,寥寥几个字,却见相思,她拖着下巴看了许久,到让罗姑取笑了一番:“殿下在这里唉声叹气,莫不是有了情郎罢。”她故意恼道:“我整日呆在这里,哪里来的情郎。”罗姑掩口直笑:“虽不见情郎,却是个有情郎的样子。”她嗔唤了声:“罗姑!”兀一阵走神,赫连瑜离京数月,这任职的诏令下来,也该回来了。
一连几天的绵绵大雪,远远只见着碧瓦黄砖,这日却是晴天,内侍们早早扫了殿前雪,宫阙卸去银装素裹,凌然恢复往日华丽,天际蒙蒙的艳阳高照,瓦檐上雪融成水,顺着沟壑细流如雨,帝姬们结伴去凤栖宫请安,昭阳披着一袭大红斗篷乘撵而来,颈上雪白的貉皮围脖,衬得一张脸艳若牡丹,周围帝姬的闲言碎语便又传来:“听闻赫连大人进宫的时候,昭阳当着他的面请求父皇允她出宫巡游,父皇竟答应了,这向导自也由赫连大人来当。”
“昭阳这样不知矜持,大人竟还不厌了她。”
“你知道什么,听说父皇已经悄悄允了他俩的婚事,只差赫连大人去乾坤殿里提亲,这事便成了……”
昭阳在撵上一望,倚在大红毡枕上笑了,车撵戛然听在宫道之上,惊得帝姬们四下散开来,唯一人着白色斗篷静静立于前,昭阳笑道:“可知母后宣你何事?”
上官漫手里捧着暖炉垂眸微笑:“母后的用意,做儿臣的哪里敢猜。”
昭阳望着她面上蜿蜒疤痕一脸惋惜:“你的脸毁成这样子,谁还敢求你,幸而母后惦记着你的事,终于挑了个好的,这次便是叫你去瞧瞧的。”
上官漫深睫微微一颤,旋即笑道:“那要多谢母后费心。”昭阳蹙了眉尖瞧她,因生了一场病,上官漫腰身里愈见纤细,面容倒是清减了些,想是恢复的不好,略见憔悴,何皇后只说她多心,今日一见,眼前这上官漫与她立在一处,便是野花与牡丹的天差地别,任哪个男子也不会弃她选了上官漫。昭阳笑道:“我与子清的婚期也快近了,平日里冷落了你,也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是。”她语气本是怜悯,忽心思一动,道:“不如你今日与我们同去。”
这昭阳即兴之语颇多,此言一出,众帝姬纷纷幸灾乐祸,自古美人需由丑女来比,上官漫脸上有疤不说,衣着本就寒酸,又生了场病,便如缺水的花朵,难见生气,只会将昭阳比的越发艳丽,昭阳只怕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才将她带上。上官漫轻轻蹙眉,昭阳不由分说吩咐:“去告只母后,临观今日陪我出宫去了,我与子清一同带她去见见她的未来夫婿。”
上官漫被强拉上撵,一路出了宫门,赫连瑜一身蓝衣正骑白驹等候,听闻撵声方才转脸过来,宫婢去了踏凳,昭阳提裙优雅下撵,赫连瑜也下了马,扫见她身后的上官漫,眸光微微一怔。
昭阳轻拉了上官漫上前,笑意在皎如明月的脸上绽开来道:“我将临观妹妹也带了来,大人应见过的,还记得吧。”
赫连瑜轻轻一扫漠然垂眸的上官漫,唇角掠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唔,臣不记得了。”昭阳笑的倨傲,故意嗔道:“临观妹妹脸未毁之前也是有几分姿色,大人怎能忘记了。”眉宇间难掩得意,笑道:“咱们出来还需劳烦大人一件事的。”
赫连瑜略略挑眉。
昭阳笑道:“母后为临观妹妹物色了一个夫婿,我想妹妹定是好奇,咱们便带她去看看可好。”眼见赫连瑜神色渐沉,昭阳忐忑道:“大人?”
赫连瑜目光落到一脸沉静的上官漫身上,语气玩味:“不知是什么人?”
昭阳道:“上次我替妹妹挑了一个,本是让妹妹瞧瞧,谁知那外官回去,宁死也不敢提亲,母后无法,只得允了他,这次是个读过书的秀才,若是高中,中了状元郎也说不定……”
赫连瑜忽而笑了:“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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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安万善吹筚篥歌(四十一)
赫连瑜骑马在前,昭阳与上官漫均乘马车,微微挑了卷帘,便见前头赫连瑜高高在上的修长背影,车窗外光晕亮白,映着昭阳春葱一般纤指上的水红指甲,她轻轻托了腮,那鲜艳的色泽衬得肌肤吹弹可破,眸光只直直望向窗外,未曾挪开一眼。
车厢内本有火盆靠枕,安置的极是舒适,昭阳开了窗,冷风嗖嗖灌进来,刺得脸生疼,上官漫大病初愈,被风一吹,忍不住轻轻低咳,因车内唯她两人,并不需在人前做样子,昭阳突轻声冷笑。
上官漫略略蹙眉,并不言语,转脸看向旁处,昭阳抬手只将那窗扇大开,寒风猎猎吹进厢内,斗篷翻舞如波,呛得上官漫几乎将五脏六脏都咳出来,昭阳轻轻按住她肩头佯做关怀:“十二妹你还好么?”
上官漫掩住双唇并不回答,忍住咳打开自己一侧的车窗,劲风猛灌,打的眼睛都难以睁开,发丝乱舞,打乱了发髻,昭阳尖叫一声,杏目圆睁:“你做什么?”
上官漫轻轻抬起眼来,眸如寒潭,平静无波:“姐姐喜欢开窗,做妹妹的自然要成全。”
昭阳面白如纸,银牙直咬,“砰”一声合上手侧窗扇,气道:“你还不关窗!”上官漫这才缓缓将窗子拉上。
“夕兰!”昭阳转脸唤车厢外普通丫鬟装扮的宫娥,兰夕弓身进来为她忙着整理发髻,昭阳再无空闲理上官漫,上官漫身子疲累,竟靠在枕上睡着了。
因是出行游玩,携带女眷不便抛头露面,便在运河岸边的酒楼里包了雅间,凭栏望去,千门万户积雪如芦花浮,精致楼阁小院点缀银白天地,鲜艳的一点,似是美人雪肌的一抹唇色,运河水面已结薄冰,仍有船只破冰缓行,小二端了热酒上来,又悄悄退下。
昭阳转脸瞧过去,赫连瑜一身蓝缎锦袍在那栏边负手而立,眯眸远望,似在游思,凉风习习,吹得他衣衫飘袂,愈觉俊美无双。昭阳示意兰夕拿了斗篷来,自己亲自抖开为他披上,语气轻柔:“大人只管在这里吹风,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赫连瑜漫不经心的应一声,越过她却见上官漫静静捧着一个酒盏轻啜,她白色斗蓬下一袭浅粉的袄裙,这样弱不禁风的颜色,衬得她脸色愈白,仿佛一呵气便如花雨纷飞,他不禁蹙眉转身,肩头的斗篷无声而落,昭阳微愣,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忽就来了气:“十二妹你身子弱,在这里只怕又受了风寒,到旁屋里去吧。”略略抬眼,兰夕堆笑着上前引上官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