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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承业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搜罗了一些唐国赠送给耶律文的珠玉、细软藏在身上,盘算着怎样逃之天天。契丹他是万万不敢回去了,雁九临死交待的那个卢一生到现在他还没有遇到,心中也早已不抱什么希望了。往昔的雄心壮志一点点消磨殆尽,他不求能象昔日丁家二少时一般风光,只希望能衣食无忧…过几天太平日子。
馆驿中的武士们听说耶律文惨死,一个个红着眼睛去寻宋人拼命,却被皇甫继勋率人赶了回来,这些武士群龙无首,回来之后只是喝酒痛骂,酒坛子扔得满院都事,喝醉了便有人叫骂打架,把个雅致秀丽的礼宾院祸害的不成样子。
丁承业冷眼旁观,既不出面阻止,也没有趁这个机会逃走。他现在还不能逃…腿伤还没养好,姐姐还在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他逃去契丹姐姐都找得到他,此时出门,还不是去给她祭剑?
辗转反侧,夜半难眠,丁承业从头想起,似乎一切厄运都是从雁九盅惑他争夺丁家家主之位开始的,他不禁抚着大腿上的剑疮,咬牙切齿地痛骂起来,如果雁九现在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丁承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掐死他一回,方消心头之恨。
夜半,丁承业刚刚有了一丝朦胧的睡意,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之声,丁承业如惊弓之鸟…立即一跃起身,单腿蹦到窗前向外望去,就见宋人馆驿一角大火冲天,负责维持双方治安的唐军已向那里集中过去。
丁承业大惑不解,难道馆驿中的契丹武士们趁夜摸去偷袭宋人了?丁承业刚刚想到这儿,就见随着唐军调动露出的一线缺口,宋人院荐中杀出一哨人马…一个个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利刃,如飞一般向自己这边院落猛冲过来。
丁承业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立即返身去穿外衣,亏得他夜半才睡,衣服穿得整齐…匆匆穿好外衣,殿上靴子,一瘸一拐地跑出房门,整个庭院中已杀声四起,宋国禁军侍卫们往日里当惯了大爷,几时受过这样的鸟气,今晚有焦寺承和张指挥撑腰,打得又是冠冕堂皇的名号,这些禁军侍卫们扬眉吐气,冲进契丹人院落,摸进院中见人就杀。
契丹人好酒,平素有耶律文约束着还没有人敢多喝,今晚他们借酒浇憨,却无人阻止,许多人都喝得酪丽大醉。他们只想闯进宋国馆驿杀人泄愤,哪里会想到宋人比他们还狠,耶使将军和三十六名贴身扈卫尽皆被烧成焦炭,他们还不罢休,竟然趁夜杀来,摆出了一副灭人满口的凶狠派头。
措手不及之下,许多契丹武士在睡梦之中就被斩下了头颅,有那仓措起身的,衣衫不整、武器难妥,慌慌张张的也不是宋人之敌。前几日宋人自张指挥以下,受尽契丹人折辱,若非杨浩为他们出头,这脸就丢大了。今晚既是为杨左使报仇,也是为自己泄愤,禁军武士们杀得性起,咆哮呐喊着逐屋投查,如杀猪宰羊一般屠戳起来。
皇甫继勋现在可是不想再出一点意外了,一见宋军馆驿中火起,吓得他一个高蹦起来,率领着兵士们就去救火,跑到宋人馆驿中,就见庭院中架着一堆桌椅板凳堆成的劈柴,火势烧得正旺,紧跟着契丹人馆驿中厮杀声便震天阶响了起来,皇甫继勋情知上当,率领人马马上又折了回来。
他刚刚赶到契丹人馆驿前面,就见焦寺承身穿官袍,头戴官帽,腰带上挂着银鱼袋,一手举着根稀稀疏疏的鸡毛掸子,一手拉着根金光灿烂的斧头,奇形状怪,好似大唐高僧,跑到近前定睛一看,才认得他拿的是钦差节钱。
皇甫继勋还未说话,焦寺承已嗔目大喝:“契丹人杀我钦差,本官今日血债血偿。焦某手中持的是宋国节钱,唐国若仍以宋国藩属自居,尔等便乖乖退到一边去,如若皇甫将军执意为契丹人出头,那便踏着焦某的尸首杀进去吧!”
皇甫继勋一听,立即老调重弹,表示中立。
丁承业见机得早,逃出卧室一路躲躲藏藏,摸进了膳房之中,眼见宋人武士手执钢刀长枪逐屋捏查,竟是一个不留,情急之下四处张望,忽见门后挂着一件油清麻花的袍子,急忙抢过去穿在身上,又打乱了发髻,在发髻和脸上抹了几道灶灰,蜷到墙角。
待到宋人武士捏到膳房时,丁承业尖叫一声,便颤声哀求:“兵大爷饶命,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灶房里烧火做饭的小厮,小人是汉人,不是契丹狗啊。”
“嗯?”那满脸胡子的禁军武士举起火把看了他两眼,丁承业自到唐国便少在人前露面,那禁军小校对他实无印象,见他模样不似契丹人,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便道:“契丹狗都要给爷爷杀光了…你还烧得鸟饭,滚出去。”
丁承业打躬作揖地道:“外面杀声震天,小人唬得两腿发软,实实不敢动弹。”
那小校大笑,踹他一脚骂道:“没出息的废物,那你便在墙角里好生蹲着,待爷爷杀光了契丹狗…你再走不迟,哈哈………”
※※※※※※※※※※※※※※※※※※※※※※※※※※李煜召集陈乔、徐镝等彻夜长谈,本来李煜被宋人手段所吓,意志又有了动摇,陈莽却劝说他道:“国主勿须过虑,依臣之见,耶律文横死,反而对咱们更有利,耶律文手中盟约虽毁…但是咱们手中还有一份。契丹人既遣他来与我们签订盟约,所图的是对彼国有利,而不会因人而废。他们死了一个耶律文,契丹朝中自然可以再择一人为彼国之主。
而咱们则可以静观其变…进退更加随意。
如果他们莫位成功,宋军果然北伐,且精锐折于塞北…我们便不妨与之合作,契丹人虽夸下海口欲谋中原,但是依臣之见…宋国战将如云、兵甲精锐,岂是好相与的?契丹人欲谋中原…不过是两虎相争,他们僵持不下…我唐国在其中便举足轻重了,这是我唐国崛起的良机,万万不可放过。如果他们不能奈何得了宋军,亦或莫位失败,盟约只有国主手中一份,我唐国仍是宋国藩属,谁知道我们曾意图与契丹誓盟呢?”
李煜听得频频点头,大为意动,他正细思其中利弊,内侍都知忽地急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国主、国主,宋国副使焦海涛求见。”
“孤不见!”李煜唬起脸道:“深更半夜,孤还要接见他么?当孤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皇甫继勋太也混帐,他在礼宾院任由契丹与宋国使臣取舍,唯唯喏喏,简直一事无成,这种时候竟然又放他出来,若是这位宋国副使再被契丹人杀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孤颜面何存?”
内侍都知贴着他的耳朵轻轻低语几句,李煜先是一呆,随即便脸颊涨红如血,他怒吼一声,抓起案上玉尺往地上狠狠一摔,玉尺摔在金砖上砸得粉碎,李煜全身哆嗦着大喝道:“强盗、都是强盗,他们把我唐国馆驿视做战场,明火执仗,打打杀杀,眼中还有唐国、还有孤这个江南国主吗?”
徐镝、陈乔面面相觑,那内侍都知一见李煜震怒,惶恐地道:“是是是,奴婢让他回去,明日再来见驾。”
“慢着!”李煜胸膛起伏,忍怒半晌,才郁郁地一挥手:“请……宋使在北裳殿候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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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傅,孤有大事难决,今有北人、更北之人可为敌为友,两者皆虎狼,孤取舍不定,小师傅佛法高深,上窥天意,可否指点迷津?”
一早,匆匆早朝已毕,李煜便赶到鸡鸣寺中,寻个机会支走宝镜大师和一众高僧,向壁宿吞吞吐吐地问道。
壁宿一听,这货,怎么跟我一样,说话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啊,他好好的皇上不做,也想扮神棍不成?
壁宿心中急急转着念头,悠然一笑,故作高深地道:“国主可听说过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
“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
李煜默默念诵了两遍,若有所悟,却迟疑道:“这个………孤明白高僧点化之意,只是这近邻,也非良善之辈,在孤看来,比那远亲还要难缠,孤有意攀那远亲,不知可行么?”
壁宿心中大骂:“你他娘的早已拿定了主意,还来问我作甚,消遣你贼爷爷么?”
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说道:“远山之虎虽凶,近身之狼却更是难缠口国主若舍近求远,则必有大祸临头,小僧出家人不打诳语…国主可细细揣摩,十日之内,便见端详。”
李煜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翟然动容:“十日之内便可见端详。”
壁宿高宣一声佛号,眼观鼻,鼻观心,再不言语了。
李煜见状只得稽首道:“多谢小师傅指定,那孤便候上十日,看看风色再说。”
壁宿心中暗笑:“尽管看你的风色去吧,现在风声正紧,大人正匿迹藏身,再过几日风头过去,我便哄了小师太,随我家大人去少华山享清福去了,德性大神算得准仇罢、算得不准也罢,跟本秃驴全无干系。”
送走了李辊,壁宿在光头上一弹…一身轻松进了功德殿,一进殿堂,香烟缭绕中就见一个和尚正与一个苗条的素衣女子拉拉扯扯,壁宿一见精神大振,快步闪过去叫道:“大胆成空,竟敢在此与一位美貌小娘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和尚扭头一看是壁宿,连忙稽首道:“成空见过方丈师叔,师叔,成空不敢犯戒。这个女子要在我鸡鸣寺功德殿中为她家人立牌位享香火,可是咱鸡鸣寺功德殿立一个牌位须纳香油钱一千贯,这女子捐的香油钱不够,小僧哪敢答应,这才争执起来。”
壁宿往那少女身上一看,高挑的个儿,柳眉杏眼,鼻如腻脂,英气之中带着几分柔婉的气息,她穿着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裳…虽非麻衣,却似在为人带孝。
女要俏…一身孝,纵然只有五分姿色的女子穿一身孝衣也有十分的娇俏…何况这女子本就身材嫂婷,五官俊俏,壁宿一见,声音立即柔和起来,他似模似样地向那少女稽首一礼,问道:“不知女施主欲为何人立功德牌位?”
听说这年轻和尚竟是鸡鸣寺方丈,那俊俏少女也是一脸惊诧,待听壁宿一问,却不由勾起自家的伤心事,她眼圈一红,滋然答道:“方丈大师,信女欲替家兄立一座牌位。家兄身遭横死,死状惨不堪言。家兄生前与人为善,却无端遭此横祸,信女悲痛欲绝,闻知鸡鸣寺是江南第一大寺,香火鼎盛,信女欲为家兄在此立一个功德牌位,为家兄祈福超度,使家兄能往生极乐。只是囊中羞涩,尽我所有,也只八百余贯,还望方丈大师发发慈悲,在这功德殿中为家兄留一席之地,来日信女必补足香油之资,为我佛重塑金身。”
壁宿听了,往她手中一看,只见她手中捧着一捧金银珠玉,什么杂色的财物都有,显然是已经倾其所有,不由心中暗骂:“真黑啊,不过是在这功德台上竖一块小木牌儿,就要收人家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壁宿自那白衣少女手中所捧的财物中拈出一颗珍珠,说道:“阿弥陀佛,生死无常,女施主节哀顺变吧。贫僧怜你一片赤诚,收了你这颗珠子,允你在功德殿中为令兄立牌。”
成空和尚一旁叫道:“方丈师………”
“闭嘴!还不带女施主去书写牌位,想要讨打么?”
成空和尚悻悻地应了一声,便引着那白衣少女去了。
牌位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