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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文若与年羹尧在这里饮酒,十四阿哥府中,这时也是灯火通明。十四早请下了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等众位兄弟,便在明日。此时府里自是彻夜忙着准备。但这却不干他事,自有妻妾管家张罗。他不过随意看看,吩咐几句,便往后花园来。
抱琴因说不愿与内眷们接触,花园里也原本有几处轩馆,是预备了作客房用的,十四便让抱琴住了园子里。此时方十五,月正好。圆圆的一轮斜挂在天上。抱琴在房里坐着,格开窗子,正对着那一轮皓月,手里拿着彩纸,剪着一个接一个的小兔子。但见各色的兔子摆满桌子,一个个姿态各异:或立、或竖着耳朵、或双脚傍地……均是栩栩如生。
十四阿哥早到了,在窗前看了好一阵。却见抱琴又拿了张白玉色的彩纸,眼含笑,脸微红,拿着剪子发了半晌神,这才往那纸上剪去。十四凝神瞧着那纸,只见剪刀过处,那尾巴、那耳朵、那鼻子、眼睛一点点地出来,一只小兔宛然成形。剪到背上,刀锋却一转,又往上剪去,十四阿哥心里暗笑:“莫不是要剪个背孩子的?”
却见上面那兔子也一点点地出来了,个子却比下面这只大了些,最后刀锋合上,彩纸应声而落,抱琴拿了那剪纸,便往灯上照去。抬眼却见十四立在窗外,盯着自己手上的这一对兔子,当下满面微红,十四却拍手笑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我知道了!这是一对夫妻兔!”说着转身往门口进来,抱琴慌忙把兔子往身后一藏,十四却来夺:“还藏什么!我都看见了。送了给我吧!”
抱琴见他来夺,往旁边一躲,就着灯上就把那剪纸烧了。十四只跺脚道:“这是干什么!”抱琴叹了口气:“若给了你,倘或又给什么人见着,我拿什么脸去见人!就是这样,还有那些言语呢。这里,我也是住不长的了。”
十四听了这话,反笑了,一步走上来,从后面把抱琴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道:“原来是吃醋了。”抱琴掰开他手,抽出身来,转身正对十四,正色道:“并非如此。我是你什么人?我吃谁的醋?我在这里也住了这些许日子了,如今还是回去是正经。”
十四见她不似玩笑,大惊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就算走,你又去哪里?”抱琴叹了口气,只不说话。眼里却有泪流下来。十四见她哭泣,越发慌了:“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说呀。若是为没名没份委屈了你,这也不难,我早有打算,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抱琴一面抹着泪,一面道:“何尝为这个?我要一门心思想着这个,我成个什么人了呢?”十四诧异道:“既然不为这个,那又是为何?”抱琴张嘴欲说,却又摇了摇头,“还是不必说了。兄弟是手足,岂有叫你为我得罪了手足的道理?”
“兄弟?”十四阿哥略一思索,忽怒道:“莫非是谁看上了你,强要你去?岂有此理,凭他是谁,休想!”恨的直在屋里走来走去,“是谁?啊!我知道了,定是二哥!”
抱琴忙止他道:“不是这样!你别乱想。”十四道:“你不用隐瞒,除他有谁?”抱琴只好道:“既是这样,我也只好说了。”十四停下来,盯着她。
“我原是你四哥府上的人,格格的事,你都已知道。四爷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你也清楚。你们是同胞兄弟,这些阿哥里面,就四爷与你最亲。如今我在你府上,却叫四爷如何作想?十四爷,抱琴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为了我得罪了四爷。如今抱琴为十四爷打算,明日请了四爷过府,寻个理由,送了抱琴回去,自然圆了你们兄弟的情义。”抱琴说完,已是泪难自禁。
十四阿哥听她此言,心下感动,见她肩头颤抖,知是哭泣。扳过她肩膀来,温言道:“原来是为这个。你一片心思为我,我又岂能辜负你。你放心,我请四哥过来,便早有计较,我决不将你送还回去。不但如此,我还要明媒正娶地让你做侧福晋。”
抱琴听他如此说,停了哭泣,复又叹道:“若是四爷开口,又当如何?”
十四笑道:“放心!我必让他开不了口!”
抱琴听他这样说,方定下心来。呆呆地愣了半晌,只把手上的绢子揉了又揉,低声道:“既如此,以后便是死,抱琴也不出这府里。”十四听她这样说,但见灯光与月光下她星眸含着泪光,腮上一片红晕,胜如西子。心中情欲大动,一把揽了她便欲往她嘴上吻去,慌的她伸手乱推,十四捉住她手,凝神看着她的唇,她在他的怀里,如一只受惊的小兔,闭上了眼睛。
他俯身欲吻,却见她脸上泪痕宛然。想起她的情义来,顿了一顿,却只把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轻声道:“虽然很想现在就要了你,可却不能。待我给你名分,你便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她分明听到这话,却不敢睁开眼睛,狠命闭眼,却止不住的眼泪如涌泉般爆发。
次日,十四阿哥府门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常。十四原本才十七岁,刚刚出来开府建衙,因此也还不曾经过多少人情往来之事,家中妻妾除正福晋外也只一个侧福晋,也都是年轻小媳妇,没当过家的,因此多少有些手忙脚乱,还仗着府中年长的奴仆妇女超持。虽说如此,难免偶尔有丫鬟打烂花瓶,小子慌张撞了人,十四却不介意,也不责罚他们,只笑说如今我这个当家的还没合格呢,何况他们,叫哥哥们见笑了。
四阿哥便笑说:“十四弟妹也不过才十五六的年纪,已打理得如此齐全,也算难为她了。想你四嫂初进府的那时候,闹的笑话也多了去了。”
几位阿哥都道:“偏是四哥说这话。四嫂贤良淑德,连皇阿玛都夸奖过她呢。”
八阿哥遂道:“罢!罢!你们再说这个,我独自吃酒去。”
于是大家都笑将起来,十三道:“八嫂子才是我们满族女子本色呢!”话没完,却被老十抢了去:“所以八哥把她当个宝贝捧在手心里呢!你们试试,谁敢说她不是来着?”
八爷忙斥道:“老十总是改不了这毛病!”十四道:“兄弟里面,就这样才好,想什么,说什么,岂不痛快?来,来,小弟今天虽是闹笑话,好歹也弄出两桌酒席,兄弟们不嫌弃,便请各自入席吧!”
偏有十七阿哥年纪最小,尚未娶妻,听他们议论起来,却插不上话。这会子叫安席,他却不知道神游哪里去了,众人都行了一阵,才想起小十七来,回转来看,都打趣他道:“放心!以后咱们给皇阿玛说去,准给你指个齐家安邦的来!”十七阿哥涨得满脸通红,只说:“哥哥们不说些正经事,拿这个来打趣我!”
四阿哥止住笑,“这岂不是正经事?咱们兄弟在一起,说说家事不正是正经事么!”十三阿哥听他们打趣十七,赶上来道:“你们都不用白忙!我知道,一早儿就定准了的!保管举案齐眉!”于是大家都问起来,十三只是笑,却不说。
几番热闹,都安了席。好在都是一家兄弟,论起位置来倒也少了些繁琐,更没得推让。十四阿哥身为主人,亲自执壶,与大家斟酒。
席上珍肴纷呈,更兼各人都是热闹场中惯的,你言我语,笑声不断。谁知这心里面,却是各自打着各自的主意。暗自猜度这老十四一顿饭到底是什么意思。十四阿哥只管劝酒,他自己酒量甚好,凡有人跟他来对饮,一概酒到杯干。
眼见酒过三巡,十四阿哥见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才归了坐,徐徐斟杯酒往面前一放,却半晌没出话。于是大家都知他有话要说,住了吃喝看着他。十四阿哥端起杯来,却径自走到四阿哥跟前:“实不相瞒,小弟有件极为难的事非四哥帮忙才好,因此请了大家来,一起聚聚,一则兄弟们许久不走动,也好亲近亲近;二则,好替小弟出出主意。”
四阿哥心知此事不好,沉吟未决。八阿哥冷眼旁观,欲看四阿哥反应。十三阿哥担心十四将事情当众揭穿,手里捏着把汗。十阿哥却见十四阿哥与四阿哥为难,心里暗乐,见四阿哥并不应承,张口便道:“四哥,你也真是的。十四弟长这么大,何曾开口求过你一点半点?眼下有了难事,让你帮帮忙,你就这样。帮不帮,也听听十四弟怎么说嘛。干什么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把酒一端,霍地就站了起来:“老十四!四哥不帮你,你只管跟我说!哥哥但凭能帮上一点半点的,决不推辞!”
十四阿哥倒是早已料定,并不慌张。听十阿哥这样说,便笑道:“十哥好意,胤祯先谢过了。只是我话已说在前面,这事,只有四哥能帮的上。胤祯也知道,这里面有些为难,还望四哥看在额娘份上,应允了吧。”
四阿哥其实心里早有计较,却只稳坐,待看八阿哥怎么说。十三阿哥见四哥不动,他也沉的住气,也不说什么。
八阿哥见事情已到这份上,暗思老四这样不是他一贯作风,此事定然非常为难,便道:“既然十四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四哥你就考虑考虑吧,若是真有什么不便之处,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个法子解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四阿哥终于端杯道:“十四弟,四哥方才迟疑,并非不想帮你。我们一母同胞,荣枯与共,岂有不帮的?只是我们兄弟在此相聚,只能论家事,不可谈国法。我迟疑的,是这个。十四弟千万别多心才是。”
十四细细咀嚼着四阿哥那“荣枯与共”四个字,口里却笑着说:“四哥说哪里话?小弟怎会多心?再者,小弟这事是实实在在的私事,决不跟国法相关。”
八阿哥也留心到四爷话里的“一母同胞,荣枯与共”,留神看十四表情,却看不出分毫意思来。心里暗自思量道:从前总拿十四当孩子看,今日看来,他心机深沉却不在老四之下,以后要多防之。
四阿哥听十四说“私事”,便问道:“既如此,是什么事?”十七阿哥一直没作声,这会见四爷问,却忽然冒出来一句:“我猜着了!定是要四哥做媒去!”于是大家又笑起来,方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光,十阿哥不服气:“要说做媒,四哥做得,我做不得?这是怎么说!”
十四干咳两声,笑道:“让大家见笑了!还真是做媒。”
这下连四阿哥在内都惊讶起来,九阿哥第一个道:“不知是何方佳人,值得我们老十四费这样大功夫?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也并不曾听说有什么绝色女子呀?”
十四淡淡一笑,道:“她并非出身名门。实乃我在去西宁时认识的女子,虽也有几分姿色,却也谈不上绝色。”不理会众人讶异的目光,接着往下说:“她虽是汉女,但是却勇敢果决,机谋不下男子,常能与我心意相交。得妻如此,复有何憾。因这个女子家中父兄俱与四哥有莫大关联,因此才冒昧托四哥说媒,还请四哥务必成全。”说着,望向四爷,眼中真情拳拳,并非做作。
八阿哥见得事情如此,大出意料之外,心里只想着:“莫非真看错了老十四?”
四阿哥听着十四阿哥的话,一句一句,撞得他心扑扑直跳,“去西宁时认识的女子”,“勇敢果决,机谋不下男子”,“家中父兄俱与四哥有莫大关联”……
“不行!”四阿哥额上青筋跳出,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摁,酒水洒了一桌,滴答滴答滴下地来。旁边丫鬟忙上来收拾,被四爷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