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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被她弄得也传染到不耐,一根丝线怎么也穿不进针眼,抬头看了眼全身不得劲的少女,认真地又低下头穿针,开口劝慰:“小姐,你可别再想什么古怪的主意了,我可再不敢照办了。”心下不由想到上次扮作男装与少女外出害她伤风发热的事,接着又想到跟随着一同去了有利于少女恢复的琵琶湖温泉的冬雪,心彻底凉了下来。针尖轻颤,拇指泌出一颗血珠。
“哎呀。”小蝶内疚地抓起她的手,连忙捏着手帕擦拭,“对不起,我不该这时和你说话的,怎么样,疼不疼?”被这双细腻的小手捧住手指,春香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仿佛比儿时记忆中亲娘的爱抚更加温柔和令人难以忘怀。抑制住眼底的感情,她急忙忙挣脱少女,推开她,轻斥道:“哪有这样娇嫩的?我又不是什么小姐主子的……你呀,就爱往这种小事上计较。”声调提高不少,可是脸上却是异常柔和的模样,嘴角上扬着盛满了感动。
嘟囔着少女跟着做了个怪样,讨好地又凑过来,笑嘻嘻地轻轻拉住丫头的手腕,“好春香,那现在咱们能不能出去转转啦?”
丫头一呆,随即笑开,皱着鼻子冲少女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看来,还是早点把你嫁人才是正经!”
“什么?”樱桃般的颜色染红了小蝶的脸颊,羞恼着尖叫一声,冲过来要拧丫头的嘴巴,却是被灵活小巧的人飞快躲过了,绕着圆桌转圈子,一边拍手笑闹:“我说的难道不是么?嫁了人,这些出门闲逛的差事可就轮不到我喽……”
“死丫头,还敢说!”少女的脖子跟着发烫,唯一的装饰物珍珠耳坠随着她拨浪鼓的脑袋乱晃,印照着光线,折射出圆润的光点。
半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出现在雍亲王府邸门口的那条美食聚集的小道上。进入清朝以来,应当说,这是穿越成年小蝶后,少女第一次真正步入黎民百姓的世界。上次惶惶然的外出只是忙着走路去静远书斋,一门心思想的都是书。可这次不同了,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闲逛极大程度地愉悦了少女的身心,让长久以来一直高度集中的神经得到了一次彻底的放松。
换做平常百姓打扮的她拉着春香的手,慢悠悠地跻身在人潮中。一会儿看看旧货摊上所谓的古董珍玩,听长着一双骗人脸孔的老板胡天乱地瞎吹一通;又一会儿逛逛廉价的胭脂水粉店,拿起包装考究内物却很劣质的一个个小盒子,唏嘘短叹,频频摇头。若不是碍着她绝丽的容颜,估计脂粉店的伙计老早就把她们给哄打出来。直到满身冷汗的把她从店里拉出,春香还在紧张的喘气。手才一松,竟是不见了人!这下可把小丫头吓坏了,却也不敢扯着嗓子满大街唤人,只得压低了声音,焦急如无头苍蝇般四下乱撞,总算在不远的一处热闹的耍猴摊子前找到了她。
“我的天,你差点要了我的命!”再抓住那双手,她是决定怎么也不松开了。
看着一脸苍白的丫头,少女回过头,张了张口,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扣在春香的手腕上,似乎在表示着道歉。仰了仰脖子,踮起脚尖,脸色变得煞白。“春香,你看,那小猴儿多小,却已经挨了那人好多鞭子了,多么可怜!”
春香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果然发现人群包裹的中间空地上站着一个杂耍的男人,抖动着手里粗麻绳,另一只手用力抽打着带着血迹的皮鞭,正吆喝着浑身绒毛还没有褪尽的小猴做着翻筋斗的动作。小猴儿泛着淡褐色的瞳孔稍稍打量围观的众人,就立刻被鞭子驱赶着手脚腾空,忙不迭地跳跃起来。因为太小,或是尚没有发育完全的缘故,在接连做了几次动作之后,小猴儿就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半天不动。人群已经由原先的拍手叫好变成了嗤笑嘲讽,笑声显然比刚才更大了。耍猴人失了面子,更觉恼火,鞭子打得更凶了,几鞭之后,小猴终于颤抖着腿脚站了起来,但是谁都可以看得出,它是明显受了伤的,一条腿的脚掌已经完全不能着地了。只能微斜着半边身体,让受伤的脚稍稍抬高地面。这般意想不到的效果立即受到了人们再一次的大笑,遂,一个铜子儿落下,跟着是另一个,接着是雨点般的铜钱,其中不少还是偏偏不看耍猴人的手中的破碗,而是对准小猴的伤腿砸去的。
于是,一幕落下。带着杂耍人的满意笑容和小猴痛苦的□结束。人潮渐渐散去,小蝶捏着手中的一小锭银子僵硬在当场。不同于散场人群的满足惬意,她心底只感觉到了一丝怜悯与痛苦。怜悯那比人类还弱小的生命,痛苦于人非要借以嘲弄更孱弱对象来获取欢乐的麻痹与不仁。或许,这和曾经在二十一世纪的动物园里所看的马戏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不同吧。只不过,一个用的是鞭子,一个用的是食物。教化的方式一个粗暴,一个诱惑,看似是原始与现代进步驯化的截然,其实,目的相同。都是使用各种手段驯化兽类来取悦我们人类。年小蝶陷入沉思,冷不防被丫头扯了一下胳膊,食指指向前边捡着满地铜钱的杂耍人。
“小姐,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少女看到了一个依稀熟悉的身影。苗条的身材,虽不算高挑,但也显得亭亭玉立,脸蛋或许不算顶尖的秀丽,但也是别样的妩媚。只是下巴过于尖细,透露出来人倔强执着的性格。
是她!香轩阁的二号花旦?少女终于想了起来,搀着春香走了过去,往杂耍人碗里投下银子,惹来那女子惊愕的回顾,呆了呆,竟也是认出了少女,低呼了声:“年小姐!”两只丹凤眼里已然有了泪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飞快用袖口擦干了,再抬起头,不禁解嘲:“瞧我这痴的,看个猴戏竟也能瞧得哭了,当真犯浑了。”说着,也掏出荷包,丢了一块银子,欠着身,恭敬地给少女行了礼。
“哎哟,快别这样!”小蝶急忙拉起谢小风,善意的笑着,“不用这么多虚礼的。我们可算是认识的。”
一句话,就将两人及春香的回忆拉到了香轩阁的那天。疯癫的九阿哥,流血的钮钴禄氏,高贵的四、八福晋……一下子涌进了她们的脑海。那次的分别,带给两个年级相仿少女很多的话题。平常鲜少接触同性朋友的小蝶一下子高兴坏了,没到半天功夫,已经抓住了谢小云的手。人潮如织,杂耍的已经拾了钱扛着猴子整理了锣鼓离开了原地往人群中走去,小猴儿轻微的怪叫声已经被人们的谈话声,叫卖声,嬉笑声淹没,披着黄色绒毛的小小身影渐渐委顿在杂耍人厚实的肩头,到最后竟是如同孩童般地抱住了他的头,双脚蜷曲地坐住了,灰蒙蒙的烟尘掩映下,杂耍人的身影高出了一个头,慢慢地消失了……坐在百味斋的雅座内,年小蝶凭栏眺望,转过头,却发现同样表情的谢小风,不禁心情有些激动:“你也在看么?”
二号花旦脸红了红,仿佛被人发现秘密般的不自然地扭动了□体,双手摆弄着手帕,眼睛盯着刚刚端来的三五种小食,开口说道:“说真的,看耍猴时,我的心竟是痛的。”接着以极快的速度瞥了眼小蝶,继续了解释。“别人都是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的,我却是别样的心思……你……你……说给你听,你不会讥笑我吧。”在得到少女笃定的摇头之后,才又开口,
“其实,我之所以这样,只是出于一个原因。那就是——看见这小猴儿,我仿佛就如同看见了自己!其实,有什么差别呢?我不过是一只穿了人衣衫会唱戏的猴子罢了。就连那皮鞭,在学戏的时候,我竟也是同样挨过的。”
年小蝶实在想不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自怜的话来,干巴巴聊胜于无的仅供安慰的只言片语堵在喉咙说不出来。双手轻轻覆盖住了眼前女子冰凉相叠的手指,带给她善意的带着体温的暖意。
小风抬起头,盯住这双美丽纯真的眼,积压在胸口连日的阴霾忽然爆发出来。先是嘴角牵动,跟着脸色惨白,接着喘气吸了几口气,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让与之初次见面的少女显然措手不及,惶恐是否是自己在哪方面做得惹她伤了心。连连询问之下,才从小风嘴里得知事由,姐姐谢小云因病不能再继续演出。香轩阁收入大不如前。在照料姐姐的生活压力和生计问题的双重重压下,眼前这个女人才变得如此敏感和憔悴。
“小云生病了么?要不要紧?我认识四爷府邸的老李大夫,很好的……”少女热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风满脸愁云的摇头打断,心想那种病怕是根本不要治的。
“那……那你打算怎样呢?”一句问题,又唤来小风继续重复的动作。少女在这时忽然意识到自身环境的优渥。与她同样有着几分多愁善感的女子显然此刻还必须面临着生存的困境,而这,是自己根本不需要考虑的。叹息一声,又问小风,“那你需要我帮忙么?嗯,虽然初次见面说这话未免唐突了些,不过,我真的感觉与你是相见恨晚呢。因此,我现在在此刻,也就自作主张地把你当成了朋友。既然是朋友有难,那我就必定竭力帮忙。小风,你说吧,如果是银两方面的问题,我估计着还是可以多多少少出些力的……”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打量对面女子的脸色,丝毫不管身后春香不停的拉扯胳膊肘下的衣袖。
“啊,年小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您是误会了,我绝对不是为了钱才与你结交的……”谢小风的话说得结结巴巴,同时在春香的眼里看到了敌意,长久的注视显然是在控诉,仿佛在说她正在撒谎,她结交小姐就是为了钱一样。因此,沉浸在如此令人尴尬的眼神里,年小蝶发自真心的好意被谢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如果可能的话,我非常愿意帮助你。”
“为什么?”小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感受到面前正捧着杯子喝茶的少女是从没有接触过的类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刚刚才认识呀?而且也就是到刚才为止,我才有幸成为你年大小姐的朋友啊?不要突然对陌生人发出如此关怀,哪怕是出于你心底的善意,也是不合时宜的。”说完最后那句告诫,花旦忽然想到了那拉氏,那个无动于衷流血女人哀嚎的面孔。高贵的人不是向来冷漠的吗?怎么眼前这个是个例外?
小蝶细细品味着她那句话,咀嚼半晌,手托下巴,呆了半晌,沉默下去。再抬眼,脸上依旧是那副纯真的神情,“或许你说得对。敞开胸怀伸出手臂的时候可能会使我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可是,就为了这样的原因,我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吗?”由此,小蝶想到二十一世纪世人正在谈论的道德底线,看见跌倒的老人要不要扶?看见凶暴的歹徒要不要阻止?思绪漂移,哑然失笑,原来,世风颓然靡下约莫已从大清朝就开始了。
世人间的冷漠并不能妨碍她自身的道德准则。就是依靠这些,令她度过了二十一世纪的孤单岁月。有父母,有亲朋,可是,她仍然觉得是孤独的。那是一种心灵契合相属的沟通需求。人在满足了身体的基本需求之外,更多渴求的是心灵精神上的慰藉。飘飘荡荡许久找不到的情愫竟是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发现了。观察事物角度的相似,感受世道的敏感与敏锐,使得小蝶感觉到忽然像认识谢小风好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