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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就好奇地冲他走了过去。又说她对他完全没有恶意,只有真心。
“真心?”弘历狠狠地皱眉,“宫里就没有真心的人!他们都是骗子!都在说谎!为的只是包裹在一个更大更有权力的骗子周围好换取更多的利益!”
男孩儿近乎绝望的吼叫令女人落泪。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住,匆忙中竟然从弘历手中拿过刚才送给他的那块手绢,用力捂住了嘴。哗哗的泪水如小溪般往外流,把手绢给浸湿。弘历站在一边,望着她难过的样子,忽然也觉得心口难受。好不容易等她哭完,屋外已经敲响了一阵更鼓。女人猛地一惊,急忙擦掉眼泪。“啊呀,时间已这般迟了,我不能再留你,再晚,你……你额娘……怕是要担心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可都听进去了?喂……你这么不吭声是什么意思?有点反应好不好?”说着,又拇指食指扣住弹了下弘历的脑门,弘历抱住脑袋嗔怒地盯着她,却是又被她接着教训,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心情……这宫里……宫里的许多事……不会因你我的厌恶而改变分毫……因此,既然一天天时光要过,与其沮丧,还不如放松心情……你呀……别那么死脑筋……更不许往死胡同里钻……多读些闲书,未必不能消散你的苦闷……我说的这些都记下了么,嗯?”
这时,她又冲弘历扣起两根手指。下意识地,弘历急忙抱住后脑勺,冲她点头。她这才满意。微笑着看了看他,却忽然垂下眼皮,不言不语。过了会儿,忽然摇晃着手里的手绢低叫说糟糕,说是把送给弘历的生日礼物给弄脏了。还跟弘历说对不起。
别扭却甜蜜的滋味蔓延开,弘历抢回手帕,二话不说地塞入衣襟。经由女人方才这么一番哭泣与教训,他先前的怀疑全部消失。是的,从她的眼泪,她的话语里,他感受到了她所说的“真心”——这种发自肺腑的感情。这是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交流,只有体会在其中的人才能切实感受到。这种感情是不会因为双方的年龄而受到限制。弘历虽小,却依然能毫无阻碍地感受到这点。
走出院子,他才知道刚刚所待的是冷宫闲梳院,那时匾额上的字还在。呼唤找到藏在附近的小雪球,弘历正准备离开,忽然,背后一扇窗户打开,他不禁回头,女人向他招手的模样遂印刻在他脑海里。那天晚上,弘历回到额娘那儿,酒宴还没有散去。喝酒喝得吐得一塌糊涂的钮钴禄氏正被几个宫女合力抬着,抬回房里。弘历独自一人回到房间,捧着脑袋对着蜡烛发了会儿呆。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衣襟里掏出那块仍然沾满泪水的手帕,望着手帕上那个极小的字,他放在嘴边亲了亲。那夜,他睡得极沉。
自此,小雪球失去了它于弘历特殊的用途。宫里的人也逐渐注意到这位小阿哥的改变,曾经一整天沉着脸皱着眉的他变了,变得很容易让人靠近,他接待人,哪怕是身份最卑微的下人,也十分和气。时常,他都呆在他的书房里看书,很快,他额娘宫里的一些旧书就被他看完。于是,他又让最亲近他的田文镜帮忙从宫外弄了好些来,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常常都是额娘催促,他才熄灯休息。
后来,小山来了以后,弘历就变得更加平易近人。这让宫里人很自然地对他生了好感。大家常常在钮钴禄氏娘娘面前称赞他,并用他们最真诚的语气说,是多么羡慕娘娘有这样一个知书达理,懂事听话的儿子。而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弘历与年小蝶非同寻常的一年一度的相会也从此开始。后来,她让他叫她阿姨。
弘历的回想至此结束。这会儿,女人已停下,用等候听取他意见的眼神期盼地盯住他。弘历这才发现自己的心不在焉,刚才的一番回忆竟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里边,压根没留心女人刚刚说了些什么。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他的阿姨又问了些看似随意的问题。她问他,他的额娘身体如何?弘历说还好。她点点头,抿了抿嘴,又问起皇后那拉氏的状况,弘历说从没见过,皇后那里除了他阿玛,平常似乎很少有人走动。似乎,听他姨娘心采说,说那拉氏皇后似乎这几年疯病转变,竟变得什么人都不记得,什么事都不会做,连吃饭洗漱等生活琐事都需要别人帮忙了。
“阿尔茨海默病综合症?她应该还不到那样的年纪吧…”女人喃喃自语,弘历又听见叫他不懂的词儿,瞥了眼身旁有些犯困打哈欠眼睛就要闭起的小山,他遂凑到他女人脸边,小声又问,问她什么叫海什么综合症,女人解释给他听,说阿尔茨海默病又名老年痴呆,老年人常常健忘,智力衰退的一种症状。
弘历听了撇着嘴,不屑地啐了一口,“真是没用,真到了那个地步,即使是皇后也没用啦!还不如早些结束,也省得活受罪!”
他的阿姨听了顿时冷下脸。提高了声音,用异常严厉的眼神瞪住弘历。让他有胆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声音一下子惊扰到打盹的小山,他被惊醒,眨巴着眼皮,朦胧着双眼不知所谓地往他们这边看。
弘历万分委屈,赌气地背转过身,拿后脑勺对准女人。
“我又没说错什么……不过说句公道话而已……好在如今皇阿玛还去看她……嘿嘿……否则……怕她的下场更凄惨……”
女人气得脸皮发紫。胸口一起一伏。她手指着弘历的鼻子,手臂颤抖,“我曾经教导你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都白读了?圣人的教诲都白念了?难道你忘了一句话,‘莫笑他人老,终须还到老’么?没错,你现在还这么年轻……可是别忘了……时间这个恶魔的残忍性……就像对待那拉氏一样,他也会这么对待你……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早晚的问题……因此……你必须收回你方才的话……不然……不然……”
“不然……就如何?”在某方面,弘历也和她一般倔强。此刻,少年昂扬的性子上来,他也来了火气。一想到为了见她,他与小山费了那半天的力气,一想到一年才这么得空见一回,她还像对待小孩子般当着他新朋友小山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他就咽不下这口气。在他看来,虽然他叫她阿姨,可是,他和她却是平等的。(关于这个词,当然也是他从她那儿听来的。)因此,她没有权利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女人见弘历半天杵在那儿一声不吭,更是大怒。蓬勃怒气之下,忽然瞥见被他刚刚脱下放在书桌上的那副精心缝制的棉布手套,登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大踏步地走到书桌旁,她一把捏住手套,死死抓在手心里。威胁着并不肯听她话的小家伙,说,再不肯认错的话,今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便要收回。
弘历有些着急。赤红着双眼盯住女人,反问她怎么可以把送出手的礼物收回?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女人遂和他耍赖,说反正他们还没走出她这扇门,因此,礼物还不算送出。弘历反驳,说今早女人让人送给他贺寿时,就算出手了。女人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固执。她默默走到弘历身旁,问为什么这几年他非要坚持她把送他的礼物暴露在众人面前?弘历听了,没吭声,低下头玩弄手指。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女人的眼睛说,说他不再希望每年只见她一次,他希望她能够进入到他的生活里。所以,几年前,他就有意让女人在送礼物的时候在众人面前暴露出她的身份。
女人听了脸色苍白,猛烈地摇晃起脑袋。一个劲儿的否决。
“为什么?为什么不呢?”弘历双手抓住她,与她对面而立,十一岁的他已长得很高了,几乎与她平视。此刻,她慌乱,没有准备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一阵手足无措之后,她镇定下来,忽然用异常冷淡的口气婉转地提醒他们离开。
“时间不早了,外边天又是那么冷……”
弘历把她打断,他不让她躲避。在这方面,这个少年似乎比他那个皇阿玛更加果决。而且,他的身份又着实比雍正更容易让她毫不防备。
“年妃娘娘……”
他朝她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一个重新走出这片牢笼的机会呢?闲梳院……这处冷宫……你究竟要呆到什么时候呢?难道……你甘心躲在这个幽静的角落里一辈子?难道……你的那些道理……你的那些诗词……你的那些书籍……真的……真的能把你的空虚填满……能让你的生命不再觉得空虚?”
随着他一个个反问的逼近,女人的脸苍白得更加明显。到最后,简直比死尸的颜色好看不到哪里。她让他住口。还说,要是弘历还想来看她的话,就要遵照她这个规矩。
两人吵架的声音逐渐提高,小山红着脸,站在中间很是焦急。左望望,右看看,他探头望向窗外,想看见曹公公的身影,然而,老太监却始终没来。很可能,是年纪大,耳朵背,他听不见。小山在心里做出这样的结论,咬了咬牙,他刚下定决心,往弘历的方向迈出一步,弘历排山倒海的低吼声爆发。小山停住脚步,他听见弘历这样说道。
“年妃娘娘……请不要怀疑我说这番话的任何用意……因为……这些年来……你和我之间早已不需要用到这个字眼……我是发自肺腑地好几年前就想对你说这番话的……只不过……那时……我的年纪还小……怕不能把你说服……可是现在……我再也忍不住了……忍耐就好比一把剜心的铁锥……时时刻刻敲击着我的心……是的,你的那些教导都有道理……读书……放松心情……按捺性情……丰富学识……用出世的姿态投身于浑浊的人世……可是……可是……外边……除了小山……除了田文镜……我却几乎看到的都是灰黑色的人影……灰蒙蒙的……就好像这冬天下雪前的天空一般……那般地沉……那般地闷……人们不敢有自己的见解……不敢说真心的话语……更不敢付出内心最真实的感情……他们这些来到紫禁城的人……身上就像被失了魔咒……所有活人的该有的东西他们一概丢弃……有的只剩下‘奴才’的美名。他们被可怕的力量操控着,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那个力量的命令,一旦出格,往往便会遭到比砍头还羞辱的结局。小时候,我就亲眼见到一个太监被人扒下裤子当着众人活活打死。痛快的死,有尊严的死,在那个太监那时看来,或许已成为一种奢望。啊……我简直不敢想象……为什么还要有这么多人……这么多灰蒙蒙的人影继续充斥在这座宫城之内呢?他们在找什么,他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宁肯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而这种东西,恕我不客气的说,就算皇阿玛能够平分给他们,他们又能把这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宠爱保存到什么时候呢?这就是环绕在我周围的影子,遮挡住我头顶天空的影子。他们是雾霾,是灰尘,是污秽!他们夹缠在空气中,一步步扼紧我的咽喉,逼迫着我,让我快要不能呼吸。”
“年妃娘娘,若不是多年前那晚见到你,我实在想象不出我会成为现如今的模样。是呀,我是众人眼中遵循礼仪规范的楷模,是额娘的乖儿子,是大清的栋梁。可是,他们这些庸人,俗人,活生生的死人,又如何知道我内心真实的感受?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些了!这一点内心的挣扎与彷徨,即使小山与田文镜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