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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允禩注意到婆子已被另一张木椅压住,宽大厚重的椅背跌落在她的肚皮上,一丝鲜红的血丝泌出她的嘴角。婆子的五官扭曲,眼神绝望,嘴里仍在呢喃,“救我……八爷……求求你……”
男人一动不动。
终于,一切天旋地转的晕厥消失。一声声战胜危险的欢呼顺着甲板传递下来,钻进这间屋子的缝隙里。在陆续吐了两口鲜血之后,婆子眼里的光彩逐渐黯淡。她的四肢颤动,脸色惨白。额头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淌。男人还是不动,甚至连眼睛也没睁。一双浓黑的眉毛越皱越紧。甲板上凉飕飕的海风吹拂上他的脸庞,午后慵懒的阳光照射得他眼皮十分舒畅。借由船体回归原位的震荡,他已无需再被挤着贴在角落,然而,坐在轮椅上的他,仍然保持原样,贴着墙,让稍微松开连接的床、桌子包围在他周围,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全。
“八爷……求你……帮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气喘吁吁的婆子拼命朝男人凝视,仰着脖子,她几次费力想推开卡在她肚皮上的木椅,却没收效。
看了下婆子,允禩终于有了动作。他推了把桌子,转动轮椅,缓缓来到婆子身边,盯着她,手中动作却突然停下,
“八爷……求你先帮忙把这把椅子推开……我给它压得实在喘不过气……”
“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背后指使的人不是老四,是不是?”
婆子眨着一双怨恨的眼睛盯着男人看了看,喘了口长气,把脑袋微微摇了摇,“八爷这么机敏,老奴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这人是谁?”
这时,阳光照射上婆子的脸,突然,她的精神振奋了许多。张口呕吐出一摊污秽之后,她说话竟是流畅了许多。
“唉,都怪我这张嘴!要不是那天,我一不留神说出见到八爷那张银票在酒庄引起的纠纷,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泄露了身份!”
“是的。你的问题恰恰出现在这里。白朗那晚喝多,被我探了口风,段家钱庄银票引来纠纷的事情的确与你描述得一模一样。但是,让人觉得蹊跷的是,白朗告诉我,当时,他根本没看见你!于是,结论与判断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躲在暗处,也就是说你在跟踪白朗!你与代表老四眼线的他,显然不是一路!”
“是的,老奴那天在八爷门外见小风姑娘对着窗下的卖唱小姑娘丢下一张银票之后,便暗自戒备小心,生怕这张银票带来什么风波,因此才一路跟随卖唱的爷孙俩到酒庄,并注意到了比我更接近那对乞丐爷孙的白朗。为此,我干脆躲了老远,偷偷注意酒庄里发生的事情,当然,我已确定,区区一张银票的事情,能被这个大内侍卫摆平。”
“白朗怕惹事,是为了替老四遮羞;你却又为何这么怕我们被缠上风波?”允禩伸出胳膊,对着四脚朝天的椅子的一只腿用力拍了一下,椅子下被压的婆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很快,答案得到。
“是……是为了小风姑娘……老奴不敢让姑娘她出半点差错……”
听完这句,两朵红晕浮现上允禩的脸颊,嫉妒的眼波在眼底游荡。允禩完全愤怒。几乎就在张婆子要开口说出背后那人姓名的时候,他抢先一步。“田文镜?是么?”
婆子哑口无言,用看神佛的目光看允禩。先是敬佩,接着是茫然,最后变为恐惧。“八爷……求求你……我知道的全跟你说了……你先把椅子从我肚子上推开吧……”
微微一笑,允禩松开握住椅子一条腿的手,改用手背支着下巴,眨着眼睛瞥着她,抿起嘴角,用十分温和的声音开口,“到了现在,你还想活命?”说完,两手用力拽住椅子的两只腿,肘部抖动,婆子沙哑着喉咙,哇地一声吐着口水。她一手捶打着胸口,一手揉起另一只眼睛,哭泣起来。
“我不是人!不是人啊!我背叛了八爷,背叛了八福晋,背叛了曾经的老福晋呀!哎哟,我当时一定是鬼迷了心窍,被田文镜许诺过的三百两金子给弄糊涂啦……哎呀呀……八爷……其实这事你也不能怪我……就像你丢给乞丐的那张银票一般,您散去家财后来分散给我们这些下人的银票……也统统随着九爷在京城财产的封存查抄而统统作废啦!所以,京城商税司特使田大人的许诺付给我的金子就变得那样重要了……八爷……帮助田大人做这件事……我自问虽然心虚……但……人谁不想为自己考虑呢……我年纪大啦……服侍老福晋许多年……又跟着八福晋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可是突然之间,这么一下,一道圣旨下来,什么都没了,这种突然变换的感觉,这种衣食不再有着落的感觉,纵使你八爷能与姑娘不在意,可是我婆子却不行。我就是个小百姓,我还想安稳地抱着我那个刚学会走路的大孙子过几年清闲的日子……八爷……难道,老奴为了自己赚几个养老的钱,错了吗?再说,田大人并没有让我干什么对八爷不利的事情,他只是让我好好照顾小风姑娘……还有……”
“还有泄露我们的行踪。”允禩一脸平静地帮她补充完整。看着他双手抓住椅子腿似乎又要用力的动作,婆子刚想求饶,却是肚皮突然一阵轻松;那张几乎把她压死的椅子终于被推开。更让婆子惊愕的是,一只孤傲的手伸在了她的眼前。
“或许,你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在仿佛溺水者抓住漂浮的圆木抓住那只冰凉修长的大手之后,婆子耳畔传来这样的声音。她望着他,望着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低下了脑袋,满脸羞愧。有些话与心是相违背的。
找了个与小风同样晕船的借口,张婆子躲在自己的房间内,一连数日,闭门不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在半夜水手在船舱里巡逻时被听见,从婆子的屋里传出。
当然了,这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的病倒没有惹得其他同伴的在意。不弄死她,就算允禩施舍给她的福气;白朗整日忙着照顾晕船晕得死去活来的谢小风,也没功夫搭理她。张婆子的一日三餐由水手送去,除了必要的洗漱与如厕,她房间的门几乎总是紧闭。老太婆向来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终于出事。
水手在清晨为张婆子送早饭的时候,无法敲开她的房门。一丝隐隐约约地恶臭钻过门缝飘到外边的空气里。
“怎么回事?”闻讯赶过来的小风甩开了要搀扶住她的白朗的胳膊,拄着拐杖,从围观的被几个水手环绕的船长的身旁挤到了事故的大门边。她咚咚咚地踩着脚下的木板,抡起手臂,猛烈地敲打起房门。大声叫唤起婆子,然而一声声急切的询问,却没有回应。一个水手在得到船长默许的目光之后,忽然转过身,用身体的侧面对准门板,猛地撞了过去!
尸体呈现。张婆子躺在床上,全身穿戴整齐,几道黑血从她的双眼,鼻子与嘴巴里流出。临死,她还睁着眼睛。
“怎么回事?”
“这老婆子怎么突然死了?”
“前些天,还好端端的……”
“哎哟,看仔细了,她好像是服毒自尽的,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想不开?”
几个身材结实,面容黝黑的水手纷纷议论开,然而,这种混乱的情况立即被船长阻止。船长姓丁,单名一个克字,与听海小楼的掌柜算是好友,但与允禩却并不认识。丁克年纪不大,三十岁出头,但航海经验相当丰富。就像他的祖父,父亲一样,他也是在船头的甲板上光着脚丫,晒着太阳,在海风的抚育下长大的。
抬抬手,丁克吩咐几个水手找来一个旧床单,盖在张婆子的尸体上。接着让众人散去,最后看着红肿了一双眼的小风与紧握拳头的白朗,说是要征求一下八爷那边的意见,再做处置。
白朗点头表示赞同,小风心中疑窦正生,哪里肯如此干休?凡事爱刨根究底的性子上来,她不顾腿脚的不便,竟忽然伸出手,把丁克拉住。
“人是在你船上死的,哼,你这样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丁克听了她这话登时脸拉下来,黑着双眼,朝面前这位喜欢大喊大叫的姑娘打量了一下,冷笑了一下,“人虽是死在我船上,可逼迫这样年纪的老人家服毒自尽的罪恶的原因,又是什么,恐怕这才是姑娘该去在意的。”
被这句话堵住的小风满脸通红,原本含在嘴里那些带着万花楼特色的刁钻的骂人的话再也吐不出来。她整个人怔在原地,气得呼呼喘着粗气。说不过丁克入情入理分析的她最后干脆耍赖,“我不管,就算你说得对,难道你们这条船就一点责任没有?不行。要去八爷那边,咱俩一块儿去!好歹把这事说清!”
丁克抹了把脸上的胡子,对这位夹杂不清姑娘缠人的方式相当恼火,瞪着谢小风,联想起他家里那位温柔贤淑的妻子,他忽然怀疑起面前小风的性别。这么泼辣不讲道理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最后,实在没有法子,他向被他们船上人冠以情人之名的站在小风旁边的白朗求助,
“老弟,”几日相处,丁克略微了解自己比白朗年纪大,此刻遂如此相称,“好好管管你的女人。”
丁克后半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话音刚落,便遭到如雷贯耳的炮轰。小风朝他大吼,脸红脖子粗地问他那只眼睛认为她与白朗是这种关系;白朗表现得倒像女人,忸怩之下,一个劲儿的摆手,低下头,眼角泄露出藏不住的喜悦。
丁克一边顶着小风的口水,一边正在纳闷,忽然,一个水手跑过来,说,后边的船只正逐渐与他们这条大船靠近,站在那条船上的人一个个手持刀剑,似乎并非善类。
丁克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再说话。他扔下喋喋不休的小风,转头问白朗,他们这几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否曾经与人结下仇隙。
单纯的白朗不再隐瞒,很快把自己朝廷大内侍卫的身边表明,然而在吐露小风身份的时候,他犯了难,最后,他把小风说成是被朝廷某起事故牵连到的一个对象,连带着,允禩真实的身份也被隐瞒,一同被描述为须要按照朝廷旨意转移到南方某处岛屿,接受朝廷进一步审查的关联者。张婆子是半路上相遇,负责照顾小风的仆人。
“而且,丁大哥,小风姑娘与那位八爷,才是一对儿,你们实在是误会了。”
很有礼貌地补充完这句,刀割般的痛楚钻进年轻侍卫的心。望着白朗那张闷闷不乐的脸,又看看一旁撅起嘴巴的小风,丁克默默叹息。
“所以,我想,在官家的条条框框里,我白朗,还有这两位需要我暂时看护的对象,是没有与旁人结怨的可能性的,堂堂朝廷白纸黑字的命令,谁敢违背……”
正说着,忽然,一股大风扑面而来。甲板上传来几个水手的惊呼。
“不好啦,不好啦!船老大!”
“妈呀,快逃,海盗来啦!”
接着是几声落水的噗通声。
丁克不再拖延,急忙让白朗去找八爷,望着腿脚不方便的小风,说自己会代为照看。头顶铿锵的刀剑声震荡,白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盯着小风看了一眼,遂急忙往允禩的房间奔去。
丁克要把小风塞到就手边张婆子的房间,还要关紧房门,小风死也不答应。没办法,丁克只好把小风拉着,迎着晨曦金灿灿的光辉,走上突然变得安静的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