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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姓?姓什么?”
注视着八哥那双阴森森的眼睛,缕缕凉意在允誐心底升起,咂摸着嘴,他下意识地给出回答。
“还能姓什么?跟那汉狗姓年呗!”
“放、屁!”
允禩气得砸掉了手中的茶碗,声音之大惹来了门外守候的小风,她吃惊地侧过头,向门内张望,瞅见允禩铁青的脸和允誐好心的摇头之外,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然而,勃发的怒骂声仍然传入她的耳朵。两人后半场逐渐高声的对话钻进小风的耳朵。
“他以为他姓年的是个什么东西?他又以为老四当真能待他是真心?哼,别的人我不敢说,但是老四……我了解得太清楚了……他是那种可以共患难却不可共荣华的人!”
“八哥何以断言?”
“或许就凭我与他结怨数年的经验……或许就凭我这些年对他的揣摩……或许就凭我和他相似的秉性……”
一阵沉默。
“老十,你不必为此汉狗过多费心,依我看,他这苦心经营来的富贵长久不了……”
“八哥,你有什么妙计?”
“妙计谈不上,不过揭开他的旧伤疤罢了!或许,我们的确该在老四这主仆俩最风光的时候亮出一两记狠招,省得他们太过得意了。”
“对对对,我就说,还是八哥你最有智谋!”
“什么智谋,是能出馊点子吧!”
两人大笑,笑毕,老十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嗨,管它馊的,香的,能叫那耀武扬威的姓年的栽跟头的,就是好点子!”
“来,你附耳过来……”
老十应了声。
接着一阵唏嘘。小风竖起耳朵,贴近门板,仔细想听清,却是什么也没听见。好半天,才听老十又问,
“八哥,这不会是真的吧,这当真是骇人听闻的大消息了?只要这个消息放出去,不仅叫年羹尧的荣华之路断绝,就连他妹子,他全族,恐怕都要满门抄斩!”
“哼,当然,欺君之罪嘛!”
“八哥,你这消息来源可靠吗?万一……”
“十弟放心,这消息可是我凭两个美少男从那女人那里换来的,千真万确。”
“啊,八哥是说宜妃?”
“嘘——”
寂静片刻,对话继续。
“听说此女已被送进闲梳院了,八哥,你这招棋可要千万慎重哪……”
“哦?此事倒还不曾听说,愿闻其详。”
“我也是在万……园子里听来寻欢的几个喝醉的慈宁宫的侍卫说的,说是此女不知何事触怒了生前的太后,被太后斥责不算,还受到侍卫的教训……嗯……大约就是如此了……”
“哼,怕是要东窗事发了……”
“什么,八哥,你咕哝什么?”
“唉,十弟,我也不瞒你,还记得我们陷害田文镜的事吗?”
“啊,隐约记得点。怎么了?宜妃不就是这个事件的饵吗?”
“是饵没错。但更是个祸根。十弟,你想过没有,之前,虽然碍于议论,太后对此女可都是一直没有出手啊!为什么?盖把柄未被揪住也!否则乌雅氏为什么偏偏会在田文镜后花园事件之后就来提审宜妃呢?”
“啊,八哥所言甚是。可问题是,太后死了,如今碍手的女人可还活着呀!”
“哼,对付这等货色,又何足道哉?”
听到允禩说这句话的声音,男人眼角眯起、嘴边测测阴笑的模样赫然出现在小风眼前。她不由后背发凉,打了个哆嗦。
“咦,八哥,你手里这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哼,原来预备对付另一个人的东西。看来,这反倒是要先用在此女的身上了。”
老十讪讪而笑,叹气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只有除掉此女,才能捂住田文镜的事情。哎哟,不对,田文镜不是还被我们关在黑牢里么?糟啦,老四已经回来了,八哥,这下糟了!”
“瞧瞧你这点出息,一点事慌成这样。什么黑牢,什么田文镜?这些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老十半天没出声。好久,才发出一阵闷笑。小风揣测着似乎是受到了允禩脸色暗示的缘故,之后才溢出的笑声。兴奋的老十接着竟似拍起了手,
“八哥,原来,你和老九早就把这事给办了,害得我方才好一番担心。可这泄露了田文镜,就不怕他又把篓子捅出去?”
小风听到这儿,心跳到了嗓子眼,侧耳倾听了半天允禩的声音,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听见。
过了好久,才听老十又开口,“此时,老十四又被老四扣了,老四外有年羹尧,内有老十三,八哥,咱们正是势单力薄之时呐!”
“你想找谁帮忙?”
老十沉吟不语。
小风也跟着猜测,可奈何她原本就不认识多少权贵人士,在脑袋中正过滤着以往的一个个形象时,忽然,为脑中一抹令人发指的影子恼怒起来。
恰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刺鼻的旱烟味儿。一只咸猪手朝她的腰肢伸了过来,来人轻浮低笑,“好细的小腰!”这声音听得异常耳熟。小风狐疑地刚转过头,下巴就被与她平视的一个中年男人伸手钳制住。灯光下,这人被她看得清楚,正是杀害姐姐谢小云的帮凶——隆科多。于是,此人与她先前脑海中的影子重叠在一处。
对上此人渐渐对着她惊讶掉的面孔,她正尴尬,书房里传出一阵咳嗽。允禩偏偏在此时,要她退下。没办法,小风只得怏怏告退,转身之际,书房之门敞开又关闭,小风转身之际只在耳畔听得几个——什么“生辰八字”、什么“人伦礼教”之类的令她迷惑又不解的词语。
夜深了,凉风嗖嗖地吹入她单薄的衣衫,想到今后必须仰仗人鼻息苟且如狗般地存活下去的日子,小风望着周围被暗夜镀上层油墨色的景物,不禁潸然泪下。(中卷完)。
☆、CHAP117 伤心之人何其多
两年后。
“九爷,求求您,求求您……应允了奴婢吧……求您了!”一个悲哀的声音在爱新觉罗允禟的耳边响起。
看着跪倒在脚边身形出落得更加窈窕的春香,允禟不为所动。他跷起二郎腿,取过几案上茶碗,低头品着香茗,好半天,故作陶醉地闭上眼睛,悠闲地哼起一段戏文,手指轻叩在膝盖上,似乎已经完全把抓住他衣摆的春香当成了个隐形。
然而,心急如焚的春香却没有感染到半分他这样的闲情。“九爷……”她揉了揉哭肿得如桃核般的双眼,又呼唤了男人一声,“九爷,就请您答应了奴婢吧。”
男人不答。
叩击在桌案上手指的弯曲弹跳的动作一如躲闪在林宇间的黄雀,轻巧灵敏。看着这修长白皙的手指,万千般似水柔情涌上春香的心头。
一年了,她能有幸得到与他相伴的日子已经一年了。在这三百多个日夜里,能窥见他的身影,能投入他的怀抱,她,这个卑微的女人,是何等的幸运!她该知足了。更何况,亏得上天怜悯,现如今,竟是又获知了那叫她悲喜交加的消息,那么,她更是不该再停留在此地继续贪恋什么了。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
于是,春香又呼唤了男人一声,看了他一眼,开始额头撞地,咚咚咚地磕头。听着耳畔传来一记沉过一记的声音,允禟反而把眼睛闭得更紧,依旧坐在椅内动也不动。女人么,不过都是些诸如此类的小玩意儿。他心里暗讽。
从一年前便不再对他加以颜色始终冷若冰霜的八福晋小玉,想到万花楼里那些为了银子为了地位向他讨好献媚的妓、女,一股发自心底的冷笑险些就要从他胸膛里溢出。嘿嘿……女人……女人……这玩意儿……怎么说?对,老十说得好,关了灯,脱了衣服,抱上床,哼,其实全都一个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睁开眼,望了望脚边额头已磕出血迹来的春香,不禁心思一动,外边的女人虽销魂,家中的姬妾虽多,不过却似乎与此女待我的情分又不相同。春香给他的感觉此时更像是一个全然听话的仆从,一个从不会反抗的,任你搓圆捏扁的泥人。你叫她向东她绝不会朝西。是绝对温顺的。而允禟这份所谓不同的情分更非仅仅建立在单一的温顺之上。春香还带给他另一种……可以说怪异……的感受。
无论是从彻夜纵情到枕边醒来后的呈上的一碗热粥,还是酗酒过度呕吐难受之际递来的一碗姜汤;无论是耐烦他每次深夜破门闯入后的软软细语,还是每每侍奉之后偷偷对他投射过来的幽幽眼神,这些,都成为允禟心头怪异的源头。
有时候,他偶尔静下来的时候甚至会想,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和他其余的侍妾一般整日以争风吃醋,贪婪珠宝为己任呢?然而,这种静下来思考的几率太少。为春香这样的女人费神又让他觉得脸上无光,有失身份。沉湎于声色的他遂也不愿再多想。
如若不是春香今日的出言不逊,这些早就被他抛开的思绪断断不会再在他的脑中浮现。此时,允禟斩断沉思,面对春香,厉声喝问。
“你这是干什么?逼迫我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恳求,恳求九爷应允。”她伏地答道。
“应允了你进宫跟随那被废的女人?春香,你莫不是脑袋糊涂了吧?不同于有了弘历母凭子贵的钮钴禄氏,那年小蝶……如今已是昨日黄花,听说早被关在闲梳院中……似乎还于一年前产下一夭折的女婴……之后便连太监宫女都乏于问津。
这会子,你还会要想去跑到她面前尽忠?你……你磕了耗子药啦?这可压根是赔本的买卖!先别说那闲梳院与我这里的境况是天壤之别,但说你要是跟着那女人人前人后遭受的白眼闲气,恐怕,就不是现在穿金戴银的你所能承受的了的!”
“多谢九爷一番抬爱,春香这些都已想过,明白九爷所言句句善意,但——但出身低贱的春香不畏惧这些,奴婢的决心已定,还望九爷成全!”
“决心?!成全?!”允禟听得脸上变色,拍打着椅子扶手,豁然站起,两道眉毛如麻花般拧结到了一起,
“在你眼里,我这富贵荣华之地竟是比不上那深宫冷院喽?嘿嘿,原来,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了的竟是个白眼狼!养不得家的!”
春香听了,泪如雨下。跪在地上想挨到允禟脚边抱住,却被他躲开。她哭得愈发伤心。
“九爷,我的命是您的,春香就是一辈子做您奴婢,都心甘情愿;因此,凡九爷交待给春香的命令,春香没有一件不尽心费力去做的,这些年的种种,自是不必说了。九爷后来怜我,让我在府中有了安身的位置,为此,春香更是感激于心,惦念着九爷的好。然而,春香这些年心头仍然惦记着昔日小姐的影子。若说九爷给了我生命,那么小姐给我的就是灵魂……”
“哼哼,生命?灵魂?”允禟玩味冷笑,转过身弯下腰伸手揪住春香的头发,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从不曾听你说过什么贴心的话,没想到,哼哼,说起来竟是如此伶牙俐齿?!嗯?我知道了,这些都是你听那年小蝶提起过的?”
春香默然,微微点头。
“小姐对春香,从不拿区别的目光对待。她待我是真好……”
闻言,允禟大怒,恶狠狠捏住她下巴,低沉下嗓子,“我待你就不是真好?”
聪明的丫头不再回答。这些年,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哪些话该接,哪些话该避,这些技巧她已经熟练掌握。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