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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奇的,和奴婢曾经在诸位阿哥和官员的府邸里所见的石柱是完全不同的,上边雕刻的是活生生的五爪金龙,张着口,瞪着眼,扬着胡须,呼呼盘旋在云彩当中,背靠太阳,俯瞰脚底万物,啧啧啧,那龙的模样可真是威严呢!好像……好像……好像从咱们雍亲王府邸走出的那位主人呢!”
金桂听她说到这儿,啐了她一口,闪着眼盯住玉丹的脸,拿似笑非笑的目光锁住她,果然,圆脸丫环脸红,神态稍微忸怩了下,又恢复了自然,偷偷瞅了瞅正望着窗外景色发呆的年小蝶,捏着梳子凑到同伴侧脸咬耳朵,“笑话我么?你还不是一样?早也是四爷的人了么?小蹄子,再使坏,就算当着新主子的面,我也不饶你!”说完,揶揄的目光对准金桂的腋下,伸手团住手指,放在嘴边呵气,作势就要朝同伴的胳肢窝伸去。见了这阵势,金桂连忙把她挡住,虽还未被触及要害,但脸上已忍不住笑了。忙不迭地讨饶,好姐姐地叫个不停,那边玉丹也是咯吱咯吱如母鸡般笑开了。
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在两个年轻婢女身上荡漾开,好似池塘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划着圆,拨开浅浅的水波,搅乱周围原本的平静。虽然没有特别被交待,但她们俩共同的男主人的意思是明显的,而这种意思通常对女人来说都是可以靠直觉来感应到的。这也难怪,容貌压倒过几乎所有女人的外在优势使得年小蝶脱颖而出。基于这点,玉丹和金桂甚至感到自己连嫉妒的心情都不配有,悬殊的落差让她们只感到了对新主子由衷地羡慕。这么美的人就该配最威严的男人嘛,而那威严的男人,在两个奴婢心中,怕是除了占有她们的那个男人之外,人间没有第二人选。
于是,两人压低了声音的悄悄话自然转移到男人身上。两个丫头在好脾气的头位主子钮钴禄氏那里养成了放肆的习性,很多时候,竟不知收敛了。这时,更为放肆些的玉丹竟小声地与同伴谈论起她们俩共同的男人来了。
“他冷着一双眼的模样,真是叫人着迷……”虽说得含蓄,可是,话里的意思已很明显了。有些情绪不是靠字面来表达,而是靠说话者流露出的神态语气来传递的。年小蝶听见玉丹这话,已经领悟过来。明白这是属于曾有过亲密关系的男女才会弥漫出的讯息。眼角余光由屋外的一片奇形怪状的假石山收回,转到满脸不在乎,说此话就如同吃白菜一般的丫环玉丹脸上,轻轻一瞥,就收回视线,再也不想看了。
自然,成了帝王,怕是就不止这些想攀附上枝头的丫头要巴结了。胤禛,一个注定要被众星拱月的男人,作为男人,怕也是要必定将恩宠分成数份,如同切蛋糕般,分与后宫众人的吧。多可笑,凭借着在男人眼中的表现,依靠他心底打出分数的高低,每个女人战战兢兢喜不自禁得哆嗦着腿脚,颤抖着手臂,从他手中接过自己那份或多或少的蛋糕,甜滋滋地吞咽,咀嚼,下肚。实在可怕。
闭上眼,忽然想到年小蝶历史中的命运,我们的女主角就不禁不寒而栗。或许我应该可以改变什么吧,否则,依据灵魂穿越的角度,被造化之神带回大清朝她的着缕灵魂,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究竟是她被历史选择,还是她将改变历史?沉思中,她继续选择沉默,对着镜子,拔下两个丫环给她佩戴上的珠钗花簪,甚至拆开了梳理好的云鬓,任由满头青丝垂下,闭上眼,一颗心开始飘浮闯荡,一路往西。
玉丹偷偷打量小蝶一眼,干脆拉上金桂的手,两人躲着跑到屋外去说个痛快了。初尝□的少女欢畅的笑声不时漏过门板的细缝,跳入屋内独坐之人的耳朵,但是,这种愉悦的情绪却只能徒劳地继续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中,好似一个个肥皂泡般,没有生命力的按时破碎。笑声是进不了小蝶的内心的。因此,如果胤禛是想借着此种类似渲染的手段来引起某人对他的注意的话,那么,他这算盘无疑是打错了。小蝶不是一张空白的画纸,她心里,她生命里,已有了属于自己的图案。这图案的轮廓就是从此时深深镌刻在她灵魂深处的影子,一个远离京城,奔赴去沙场的男人。
法华寺,一个原本寻常的寺庙在结缘于大清朝最有权力的男人之后,俨然化作了皇家御用的礼佛场地。这里的主持觉明也随着与胤禛的接近而被趋炎附势之徒热捧为朝中新贵的异类。在年羹尧离开京城的第二天,觉明就接待了深夜前来的一位客人。
“好生照料你禅院里的姑娘。”这是黑鹰帮老李走进来说的第一句话。接着他又说出这样做的目的,“这可是年老大的吩咐。”如今已身为黑鹰帮首领的老李称呼支撑帮派幕后靠山为老大,嘴里说得自然,神情也没有丝毫地倨傲,从外表来看,这位身材高大武功精深的男人,已被另一个人完全地驯服,心甘情愿地听候一切命令。
“帮主,”觉明关好门,三十岁的眼里忽然露出谜一样的神态,转过身,弓着背,一把扯下鲜红的袈裟,扔在脚边,变换掉白日里慈眉善目的脸,皱起五官,让掩藏住的阴狠全部暴露。他三两步走到老李身边,扑通一声抱住他的脚,跪倒在地,以十分恳切的腔调开始诉说。
“帮主,现在该是下决断的时刻了。年羹尧不在京城,他妹子这个绝佳的人质又在我们手中,您难道还有什么要犹豫的吗?十三年了,我已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熬成了和尚头头,而你,李大哥,你难道还要受人摆布下去吗?黑鹰雄姿展翅的时候到了,扯断那根捆绑住黑鹰腿脚的藤条吧,它已经不能再束缚我们了,它的势力已经不再了,已经远去了,李大哥,眼前上天恩赐给我们的一个绝佳机会,你难道要眼睁睁地把它放弃吗?”
“别说了,猎隼。”老李叫出觉明在帮中的代号,跟着拍着桌子站起,情绪激动,“我晓得你是为了我,你会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我,你没忘记咱们兄弟昔日砍砍杀杀的日子和情意,但是……但是凡事要从帮派利益考虑,猎隼,不光是我,咱们如今的黑鹰帮,已经离不开那根藤条啦……”
“李大哥,你是说帮内资金对他的倚重吗?”
老李不语。闭上眼睛。
觉明半跪着直起身,用膝盖在铺着金丝楠木的地板上走了三步,挨着男人的膝盖,动情地抓住他的手。
“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那么,或许,上天已经为我们送来了另一个代替藤条的东西。”
老李闻言,眉毛抖动数下,忽而睁开了眼皮,扫视属下一眼,伸手挠着下巴,淡淡地应了声,“哦?”
盯着帮主弯曲颤动的手指,觉明晓得他已产生了兴趣,急忙说出嘴边的名字。
“此人论势力,在京城,或许更属于实权派。手握九门禁军,更与当今天子有着亲戚关系。就皇族血统论,恐怕也要比咱们的年大人更接近权力。论机敏,论狡黠,怕是比不上您的年老大。但,这,不也是我们黑鹰帮所期待的吗?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可以控制帮内上下的幕后主人,而不过是一个任由我们予取予夺的权势傀儡,不是么?”
见老李沉吟,觉明急忙又接着说,“而且此人近来与我交往甚密,年逾半百的他竟然奢望通过密宗阴暗的炼术来求得子嗣,这点,也成为他为我们所用的一个绝佳把柄……”
“猎隼……还是说说你与爱新觉罗胤禛的事吧……”老李听到这里,忽然打断了他,并挑开另一个话题。
“我与当今圣上?”觉明皱起眉,脸上乌云密布的颜色消退了些,和蔼的气色逐渐回归,“啊,其实也没什么太深太久远的关系,不过一年前,我在心石寺当主持时与他结识,彼此谈论过些佛法与人生的理念,感觉颇为投缘罢了。后来,后来的事你也晓得,心石寺被毁,我也被官兵所抓,虽经由你们辗转搭救,几次都没成功脱难,最后还是在胤禛他的帮助下,侥幸逃脱,并遇难呈祥,幸运地被举荐为法华寺的主持,一直呆到了今天。如今,也能时不时见上胤禛,与他漫谈人生哲理一场。”
“所以,称呼你们为生死之交,也不为过喽?”
“当然,您完全可以这么说。当今圣上于我是有恩的。”觉明忽然像是沉浸在对往昔过往的回忆里,表情变得悠远。
老李森然一声咳嗽,“可是,别忘了,你来此搜集第一情、报的本身目的。接近权力核心,是为了刺探为我帮所用的信息,而不是单纯的会友,交心。至于报恩什么的,更不是我们这类生活在黑暗中影子般人类的正常思维,猎隼,这点,即使我不说,你也该清楚。”
觉明脸露惶恐之色,慌慌张张地应和下来。收伏了属下,老李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捏起茶碗,嘬了一小口上好的春茶,眯起眼,“至于你说到的那个替代的事情嘛,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三年。三年来,老李再没为此事和觉明说起,除了偶尔来收取朝廷最新的信息,他就像每次踩着午夜时分天空的黑暗与阴沉一般,始终没给这位忠心的猎隼属下一个确切的答复,有一次被问了,也只是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说是要等时机。
交待完法华寺这位不一般的主持之后,我们才能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和女主角。
小蝶所待的这处禅院是与外界隔离的,但隔绝掉的只是香客与和尚,隔绝不掉发誓要成为她主人的男子。胤禛无疑就是这样的人,或许此时,更确切地,我们应该称呼他为雍正皇帝。
“近来生活还都习惯吗?令兄前些日子给我来信了,”很自然在她面前以“我”相称,胤禛为能这样说而感到非常地愉快,打发走近身的小太监常喜,看着靠在一株月季花旁的女人,他忽然感到口干舌燥。古人自《诗经》以桃花形容女子开始,就延续下千年拿花比人的习惯,想到此,他立刻证明了这一习惯并非空谈,而是可以完全用作实践的。只不过,比起那枚靠在她脸侧的淡红色的花骨朵儿,她面容的颜色更堪娇艳。如果他可以化身为蝴蝶能为眼前这两朵花做出选择的话,胤禛想停留在上面休憩的显然不会是只可欣赏的花苞。他想摘下的是会走,会动,会笑的那一支。
靠近她,嗅到甜润过花香的芬芳,他才觉得他的身体里的骚动安抚了些。
“小蝶,你为什么不说话?在怪我没有为你和你哥安排话别吗?你也知道,情势所逼,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十四……允祯那边的事很急,年羹尧身负皇命,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小蝶,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他从袖管里掏出一方用手帕包裹的事物,打开,却是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小蝶原本不稀罕,但瞅了一眼,却觉得眼熟,不禁疑惑,“咦?”蹙眉寻思,这不是我当初在当铺当掉的那一对手镯么?
胤禛见状,只当她欢喜,早已捏住她手腕,抓在手心,取了玉镯逐一替她戴上。
完毕,又捉住她光洁的手腕瞧了又瞧,赞叹道,“虽说绝世容颜无须装点,但这和田古玉佩戴在似你这般人的身上,却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不禁叫我想到一个词。”
见他语露轻佻,小蝶正打算褪下玉镯,摔还给他,但一想到送自己玉镯之人,捏住手镯的手指就僵硬住了。偏过脑袋白了胤禛一眼,就往屋里走。没想到,后边的男人忽然追上她,在她最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