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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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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里只有味道。不管男女,每个人都有与他人截然不同的味道。这与指纹一般,都是烙印。 
    吴非被这个烙印烙得心神一荡,深深地叹口气,无意识中已取下莲蓬头,细细水流密密地喷向身体的某些部位,腿不自觉分开,充满力量的水流是这般美妙,仿佛春风吹落的琴声,慢弹,轻挑,斜拢……唇微张,舌头轻舔,髋部扭动,缓缓的,也是奇异的。琥珀尊开月映帘,调弦理曲指纤纤。韵律啾啾,似舞蹈,像歌声。大朵大朵的泡沫滑出浴缸,被洁白的身子一衬,碎开。吴非轻声呢喃,身子半仰,斜卧,手指滑下,进入,意识融化。她听见自己的叫喊,迅速崩溃的欢愉袭击着身体,涌泉喷出,热得烫手,略腥,颤,微颤,鼻子里忽溢出昨夜那男人的味道。他是谁?她只知道他是一个身体。 
    吴非爬起来,手撑墙壁,乌发垂下,站稳,仔细端详洗手台上那面布满晶莹水珠的菱形方镜,镜里有一张绯红的脸庞,不知为何,只有自己才能令自己得到最大的满足。这或是因为人所真爱的只是自己吧。何况很多的男人确实仅仅只是一些无聊让人生厌起腻的玩具。 
    吴非擦净身子,赤身裸体走出浴室。房间很大,只有她一人。蓝色的多瑙河正在屋子里流淌,静静的,情意缠绵。吴非倒好杯酒,抿了一小口,在铺有凉席的沙发上躺下,随手拿起本书,打开,看过几页,随手扔开。没多大意思,文字是不可信的东西。它总是让人变得柔软,易受伤害,无力站起。冰凉的酒滑入胃里,开始蠕动。吴非渐渐睡着了。 
    暮色映出玻璃,落满她身上。 
    浅浅的一弯月儿在她肚脐眼里探出头。 
    4 
    流星划破夜穹,发出尖锐的咝声,留下一条条惊心动魄的美。 
    浩瀚宇宙深遂幽远,云蒸雾蔚,此起彼伏,此刻蔚蓝,彼时黝黑。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人是个问号。星或许便是这个问号的答案,所以那些仰首观天的人总会忽如其来潸然泪下。 
    头顶的天空四四方方,为高楼大厦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几何图形的它们沉默着不语。车如流水马如龙。宁愿在天桥上痴立,月光如水,顺玻璃幕墙泻下,沾在身上,一抖,便化作永恒,也留下刹那时的心悸。灯光或远或近地亮,光线飞旋,随风拍打着脸颊,微热。风里还裹着烤羊肉串的香味以及一些粗鲁的叫卖声。昨晚铜钱般大的月儿今天已换了模样,让人怀疑,也许人的记忆只是地上这一滩滩碎片,多也是些曲折忽明忽暗的光芒,并不意味真实。 
    真实是一种幻觉,人是活在内心深处的,刀斧刑戳并不能伤害心灵的半点真实。所以猴子捞月,因好奇而捞,为月裂而惊,复而欣喜,因为它们有了“捞”这个动作,“惊”此种情绪。水上之月,轻轻一触,便就在心底。尽管水面很快恢复平静,手上只剩几点湿漉漉的痕迹。 
    盈盈清江水,为君一梳洗。 
    歌声传来,姿态曼妙,眼前一切恍恍惚惚,遥远,不可确信。三十岁前要学会怀疑,三十岁后要学会信仰。宁愿弯腰给路边一个乞丐递过去一枚硬币,李璐正挂在他胳膊上。信仰灵魂?还是信仰肉体?肉体是有重量的,可以嗅,可以抓,可以尝,可以盘旋着下坠。花白头发的乞丐并未宁愿的施舍而说一句感谢的话,腿伸着,让人怀疑他的存在。 
    手伸过去,他会消失么? 
    幻觉在下一刻即要缩入洞穴,每个人心头的火把迟早会有熄灭的那天。能被感觉的只是瞬间,是心,并不是所谓的客观实在。我思我在,我不思,这世界便不在。就算他在,也与我无关。花儿并不是为了什么而开得这般娇艳,它们顺从天意自然。这世上只有人这种东西才会想这么多为什么,又为了什么而去做点什么。人是大自然的畸形儿,却因为狠毒僭越了万物之长的位置。宁愿走下台阶,脚下一滑,身子在李璐鼓鼓囊囊的胸上一撞,嘿嘿笑出声。 
    “阿宁,你又发傻啊?”李璐娇嗔道,“跟你说正事,别老走火入魔。李老板那有点麻烦。飞扬公司那边也去了人。李老板见她,眼里活像装了勾子,恨不得一头就钻人家大姑娘裙子底下。得想个好办法才行。如果硬杀价,不仅伤和气,大家也没钱赚。”宁愿浑身一激凌,心神从漫无边际的冥想中跌下,那些潮水般的东西隐去,身子一挺,绷紧,脑袋自动高速运转,“他是否对你的计划书提出了意见?” 
    “没有。哼哼吱吱贼眉鼠眼不肯表态。你也知道,这种庆典活动只是摆场面。给哪个公司做也差不多。”李璐抱怨着,噘嘴,嘴上开了朵喇叭花。 
    “小璐,别没信心。那计划我看过,做得很好。李老板,那人,我打听了,喜欢附庸风雅。我有套足本金瓶梅词话,你等会送他那儿去。事情赶早。别让飞扬的人啖了头口汤。单子做好,你提成5%。这是新客户。源头一开,自有水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宁愿搓了几把手。 
    “你不陪人家了?老这样,人家心里痒痒的。” 
    “我在家等你吧。你若不想去,就不去。只是那5%要长上翅膀了。真这样大方舍得让它飞走?” 
    “你坏死了。好了,等我回来。你什么时候也送本给我?让我也开开眼界。” 
    “你当我开书店?我就这么一套。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弄。好吗?”宁愿放开李璐的手,回身,捧起她的脸,轻轻一吻,笑道,“你男朋友不是学校里的吗?他那没有?放心,我在家里早为你准备好一件礼物。” 
    “别说他,整天就知道康德体漠黑格尔。比你大几岁,却连套房子也没。这不,还得我努力赚钱朝这个目标奋斗。也不知当初怎么鬼迷心窍就跟了他。不说这个。书在哪?办完事我来拿你的礼物。保证完成任务。” 
    “在家。” 
    李璐的头搁在宁愿肩上,宁愿的手揽住李璐的腰。两人没再说话,宛若一对相爱极深的情侣。路灯不时地把他们的影子重叠撕开又重叠再撕开。街上人声鼎沸,明光晃的,眩目。过时代超市,拐入青年路口,上楼,开门,换鞋,拉灯,反手关上门,宁愿刚想去找那本书,李璐从后面抱住他,宁愿拧身,李璐仰脸,嘴唇相遇上,簌簌抖动,花瓣落下,两人粘成一团。宁愿的脑袋嗡一下,大了,伸手就欲去摸李璐胸口那两只雪白的兔子,李璐嘤咛声,推开他,手指往他鼻梁上一刮,腻声说道,“去拿书吧,我办完事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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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璐走了。 
    她是故意撩拨他抑或赚钱的欲望对她而言大于一切? 
    宁愿挠挠头,又陷入沉思。房门左侧隔断上挂有串风铃,不知是谁买来挂那儿,心形,系着红绳,让人忍不住去想,可偏又想不起买它的主人到底有什么样的一张脸庞,方的圆的扁的矩形的长条形的……形状真多,甚至多出几何概念的范畴,譬如狐狸脸,猪脸,马脸。这世上任何一种动物在人脸上也都能找到相对应的特征。所以说前生是牛来世为狗这话是有科学依据的。宁愿一乐,坐下,点燃烟。 
    金黄的光线在暗色地板上蠕动,水曲柳细密结实,宁愿在地板上躺下,摊开四肢。天花板是乳白色的,似打扫干净的女人身体,纤尘不染。对面墙壁上嵌着的土著裸女那对乳房大得吓人,若搁天平上称,怕有十斤重,怪不得高更同志会辞去经纪人的高薪收入,一头扎入塔杀提姑娘的怀抱。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尽管背景是稳定的蓝和韦罗内塞式的绿,但所有女人的裸体都以鲜艳的橙黄色凸起。宁愿喜欢这幅画,尽管这只是一件复制品,而且画法野蛮,但他还是一眼就被它的主题所吸引。 
    我们往哪里来?我们从来处来。 
    我们往哪里去?我们往去处去。 
    我们是谁?我们谁也不是。谁,只是一个暂时的状态。一撇一捺是人,若一捺大于一撇,就不再是人,人,骨骼匀称,站着,站在大地上,与象形字有关,与嘴里的发音有关,与头顶的食物有关,与双腿中间那东西有关。宁愿闭上眼。思索,是否就是活着的意义? 
    这么久来,几乎每个夜晚,宁愿都会莫名其妙地掉入其中。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孤独深入骨髓。不管工作是否顺心,酒是否香醇,女人是否甜美,脑海里总是会冒起一些古怪的念头。在很多人眼里,他确也算得上个成功的男人,为何却品尝不到一丝半毫的幸福感?而只有在与女人交媾砰然爆炸的一刹那,才偶尔不再觉得孤单,过后,仍是巨大的空空荡荡。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汽车拚命爬上了5000多米的岗巴拉山,几辆解放牌卡车还在下面困难地移动。山顶最后几片云擦着乱石和玛尼堆往峡谷滑去…… 
    宁愿想起这篇文章的开头,作者的名字却想不起来,视线茫然地在屋内打转,印有浅蓝色小方格的窗帘滤下黑乎乎的月色,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近乎于毁灭的疼痛,胸闷,身子痉孪,脑海里蓦然跳出昨晚那张工笔画般的女人脸,她现正在做什么?与别的男人上床吗? 
    嘴里很苦。 
    宁愿起身,从抽屉里翻出张白纸,用笔在上面勾勒出几根纸条,折成一只千纸鹤,开窗,放飞,看它在夜风伸了个懒腰,一飘一荡,拐入墙壁那边。墙壁上没有土花绿藓,也没有专治性病的小广告。小区物业管理搞得不错。保安坐在岗亭里面无表情。来来往往的车灯把他的脸点燃,又迅速抛入黑暗。陌生人,便也就是这滚滚红尘。宁愿倒了杯水,一口饮尽,回到书桌边,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漫游。
    5 
    吴非醒来时,夜色已如块厚重的绒布遮住窗户。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微凉,很舒服。吴非伸手开灯,这一觉睡得真好,脸上露出笑容,拿起电话拨了串号码,过了好久,这才有人接起电话,是个慵懒的女人声。 
    “谁啊?” 
    “曼儿,还睡就变猪了。” 
    “非儿呀。啊,洗个澡,就一直睡到现在。变猪好啊,小猪跑得快,最可爱。女人的天职是在床上等男人,丰满才行。瘦骨嶙峋的会让男人做恶梦。这是经验之谈哦。嘻嘻,你还没吃饭吧?去哪?” 
    “不要脸,真当自己是块肉垫子?上天上人间。我在那等你,快点。”吴非啐道,起身到衣橱边,打开,试过几件,又放下来。穿哪件衣服? 
    太多选择反而无所适从。 
    红的太艳,绿的太俗,灰的太闷,黄的太亮…… 
    人真是一种稀奇古怪的动物。不,连动物也不够资格,动物是不穿衣服的。人之所以要穿衣服,是否因为他们心知肚明本身过于丑陋?再漂亮的衣裳也是一件遮羞布。吴非怔怔地望着镜子,一切秘密都在里面坦露无遗。优美的线条自肩处滑下,在嵌有葡萄酒色的乳房上荡出两条椭圆的弧,往下,越过一马平川的小腹,在腰间一拧,收紧,让灯光也为之微微一颤。 
    好看吗? 
    落在男人眼里,他们会流鼻血的。就算是女人看见,也会因为嫉妒翻起白眼。但在猴子眼里,还好看吗?它们会不会说,哎呀呀,那张脸上连根毛都没有,真是丑死了!?吴非摸摸脸,吃吃地笑,扯出件吊带裙,套上,脚尖踮起,芭蕾舞里的小天鹅般,轻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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