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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看不出来你还会作诗呀。在风中打滚,这主意不赖。只是不知会被这风吹去哪里,可不要最后扑通声掉大泥坑,那就不好玩了。”宁愿乐道。吴非一撇嘴,眼神投向宁愿,又收回,脸迅速烫了,滚烫,“才不会呢。好风吹我上九天,说不定我的白马王子就在那等着我。”
是否每个女孩子都会幻想脚踏五彩毫云身披金色盔甲的孙大圣出现在她面前深情无限地说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一万年?只争朝夕呐。
这话咋看就咋肉麻,偏偏还成了所谓的经典。宁愿曾在网上聊天室看见有人满屏幕地贴这份爱的宣言,而一帮小女孩子则为之发出疯狂的尖叫。他还真想不通,或许现在本来就是一个把肉麻当有趣的社会。宁愿有过不少女人,但他确实没对谁说过爱这个字眼。爱,在没弄清楚它是如何一回事前,还是不要轻易地吐出口。毕竟,这是对他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宁愿虽然无法给爱下出一个准确的定义,但对性,他还是自信能分辨出来。性只是性。得意洋洋举起的超短裙并不是爱情的旗帜,虽然它足够迷人,重要,并富有甜蜜的奥秘,但它只会与身体有关。性不能改变世界,而爱能。对于人而言,除了繁衍与生殖,性只是一种享受,一种籍此互相认识的手段,一种乐此不疲的游戏,一种兴致勃勃的娱乐。人是动物,便就有性;人是一种会思考的动物,所以也就有爱,是这样么?
宁愿脱下外衣,铺在石堤上,招呼吴非坐下,两个人靠着坐下,肩膀一碰,分开,犹犹豫豫地,又靠在一起,目光一撞,各自心里都跑起一头小鹿。吴非低下脸,耳根烧得通红,意乱情迷,哎呀呀,丑死人了,心里忖着,心灵激凌凌一颤,真的,就是它,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从毛孔里,从骨髓处,从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噗哧一声,就平空跃出。她绝对不是在前夜才遇见过他。是的,绝对不是,她早就见过了他,她熟悉他,他的身体,他的气味,他的灵魂,他的一切。她毫不怀疑地确信只要她伸出手,往右边伸,哪怕仅仅是伸出一个小指头,他也会立刻抱住她,搂住她。
吴非想着,咬紧嘴唇,身子微侧,轻轻地挑起右手小指头。
宁愿搂住了她。
果然!果然!果然!
心中一阵惊竦,人,真有前生来世么?吴非想叫,咬牙,忍住,又扭过脸,瞅着宁愿,一时间痴了。
宁愿忽冷不丁地说道,“我喜欢你。”
“我信!”吴非应道。
“为什么信?”
“我喜欢相信。”
江风猎猎,似没有开始,亦永远也不会结束。人在这风中,会通体晶莹,没有恨,只有爱。宁愿凝视着吴非裸露在夜穹下洁白的双肩,轻声说道,“吴非,你的白马王子长什么样呀?”
吴非瞟了眼宁愿,是这样的吗?眼珠转动,拖长声,开始念道,“黑眼睛,不准是蓝眼睛,那个吓人;耳朵必须要有两只,不能招风,那是猴子;鼻子要挺,不可以是鹰钩鼻……”
吴非说到哪,宁愿的手就在脸上摸到那。两人终于哈哈大笑。
24
我给你讲个故事。
一对夫妇在过铁路。女人在说,男人在听。都是一些闲话。女人说得很开心,男人听得很认真,两人手牵手。女人的鞋子突然崴入两根铁轨的凹槽,鞋带扣死在一颗生锈的铆钉上。一开始两个人还有说有笑,互相逗乐,可几分钟后远方响起刺耳的汽笛声。火车轰隆隆驶近。女人吓白了脸,男人也慌了,但女人的脚仍卡得死死的。看着越来越近嘶嘶吼叫着的钢铁怪兽,女人拼命地往外面推男人,她的手甚至抓裂了男人的脸。男人没有离开,反而在火车撞来的一刹那猛地抱紧女人,并高声喊道,亲爱的,我们在一起。
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你一定听说过。很多杂志上都有,简直臭了街。问题是,你相信它吗?这并非煽情的故事,而是一道智商测试题。可惜大多数人都做不出来。事情的真相是:a,男人的脚也被崴在凹槽内,只好吼上这么一嗓子为自己壮胆。B,这是一个想出名想疯了的男人,所以这一嗓子喊得特力拔山兮气盖世,以至轰隆隆的汽笛声一下子就成了蚊子叫,人们都听见了他的表白。C,谋杀。女人的腿之所以卡得死死的,是因为男人的脚就踩在她腿上。故女人要与男人厮打成一团。你不想让我活,我也得让你死。为在众目睽睽下掩盖罪行,男人发出嚎叫。何况,女人毕竟是一种智商有限的生物,容易被感动,当这么一句惊天动地泣鬼神的话塞入耳朵里时,她完全可能一时心软,松手放男人逃脱。D,这是一个丈夫对她已有审美疲劳的女人做的白日梦。E,其他。
你喜欢哪种真相?没人有能够得知真正的真相,那是上帝的领域。所以大家都是在根据自己的意愿将一些东西七拼八凑。耳闻不如一见,从来都是一句诳语,你以为你看见的便是真相?
噢,请原谅我粗俗的比方。你见过人怎么喂猪吗?
所谓真相,就是人倒在石槽中的猪食。你有选择吃不吃的自由,你偶尔能吭吭唧唧几声,不断抗议,获得今天吃这种猪食明天吃哪种猪食的小范围内的自由,但你绝对没有窜出猪圈大模大样坐在餐桌前啃红烧鱼块的自由。
你叫李璐?我叫你小璐行吗?
我喜欢你。我能不喜欢你吗?你鼻子这么小,眼睛这么小,就连嘴仍是这么小。上面小的女人下面也小,夹起来得紧,爽。我喜欢小巧玲珑的女人,她们胸脯上随时都蹲着两只吵吵闹闹的小白兔。谜面是小白兔,谜底是什么?哈哈,里面藏着一只流氓兔呢。所以,她们在床上往往非常棒,让人忍不住总想伸手去拽那只兔子的短尾巴。
不要相信男人。真的,我再说一次。男人这东西骨子里长满粪蛆,整天说谎,肠子都烂掉了。我这是拿你开涮逗乐。别认真,千万别认真。一认真了,再好的人也就成了一堆醉酒时呕出的秽物。人哪,还是颠三倒四不知所云的好些。有一天,你也会这样。没事,你别生气,脸涨得这么红,人家还以为你是春潮泛动……
身子一下轻、一下重,一下子似被撕裂成无数,一下子却又被粘合在一起,一团团白里带黄的光线被某种东西牵扯着往上甩往下拽往左拉往右扔,突然,光线迅速收缩,凝结成一团,胶状的,让人闭不上眼,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的手当胸抓来,手背上有黑毛,指甲竟有尺许长,往里勾,上面鲜血淋漓,李璐惊叫声,从床上一跃而起,醒过来。
窗外,天色淡淡,印在窗帘上,吐出清香。
“宁愿。”李璐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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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寂无声。
“宁愿。”李璐又叫,声音惊慌。他上哪儿了?李璐赤脚往厨房、卫生门走去,又走回来,趴下身,往床底下看,他不在,但有一只史努比娃娃,李璐抱出它,抱在怀里,继续四下张望,她继续叫“宁愿。”
还是没有人回答。
李璐的目光慢慢转向床头,枕头上有一抹泪痕,那梦里的男人是谁?李璐伸手捡起枕头边的纸条,他不在,他一直都不曾在。
泪水涌出。脑海里一片空白,李璐茫然地穿好衣服,心里空空荡荡,像被人拿刀剜了,又像被人拿香灰撒上头了,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李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脸上阵红阵青阵白阵紫,她没没有彻底从刚才那个梦里清醒。
梦,怎么会如此纤毫毕现?
耳朵里似乎仍萦绕着那轰隆隆的声音。李璐倒了杯水,大口地喝,一直喝到嘴角溢出腥味,大声咳嗽,这才嚎唿哭出声。她忽然扔下史努比,用脚去踩,踩了一会儿,捡起,又抱紧。今天是星期天,为什么不是星期一?工作可以将许许多多的无趣都打发掉啊。这是问题,人为什么不能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工作?人活着,确实就是一个大问题。
房间很大,装修得甚为精致,家俱摆设陈列整齐有序,清洁干净。水曲柳将木质的温暖从脚心传递到心口。墙壁上还有一副画,一副鲜艳的橙黄色的裸女画。我们往哪里来?往哪里去?我们又是谁?李璐呢喃出声,头又剧烈地开始疼,晕,赶紧别转视线。这画,之所以夺人心魄是它想要置疑人这种存在么?李璐没敢再想下去,小心地将史努比搁回床头。这里很好,这里的主人很懂得生活,也正在享受生活,但不管这里有多好,它是不属于她的。再好的东西,若不是自己的,看久了,心里也是难过。李璐想着,走到门口,站住,回头,又快步走到床边,抱住那只憨态可掬的史努比,抱得紧紧的,走出门,把房门轻轻合上。她并不清楚自己想上哪儿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花开了,然后往地下掉,它会有什么目的可言吗?只有人,这种无耻的动物,才会自以为是地说它因为渴望爱,所以要回到大地的怀抱。
空气清新,吸一口,脑袋也疼。
也许尘土刚在黑夜落尽。城市中没有鸟鸣,鸟儿都关在笼子里。几个提着鸟笼的白发老头正弯腰驼背在街道上走。人的脊梁到了某个时候、某种地方,总是得弯曲着向下吧。一片死寂。微蓝色的天幕洒下一颗颗尘土,被阳光一吹,是会让人得肺结核的。这就是城市。李璐小心地避开街道上高楼大厦的影子,慢慢地数着那些呆在笼子里呆呆地仿佛死掉了的鸟儿的只数,一只、两只、三只……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这是小时候的儿歌,边唱边跳,头上还缠着央妈妈买来的红头绳。人长大了,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思绪断断续续,裂口还是犬牙交错。李璐皱起眉。一个牙齿快掉没了的老头颤危危地拦去路,问往市医院的路怎么走。李璐听了几次才弄明白,这老头要去看病,便在他耳边大声地喊,并比划了许久,老头含含糊糊千恩万谢地走了。不知他是否真的听清楚。他的儿女们上哪呢?他为什么不打的去医院呢?是否要上前给点钱他坐计程车?李璐默默地目送老头离去,身子没动。一种刻骨铭心的疲倦从头顶的太阳光芒里漏下,均匀地撒在她头顶。
寂寞总是都会有,孤单一人一杯酒。人是生而孤独的。
就像这老头,也许他没有孩子;也许他有孩子,可孩子并不在身边;也许他有孩子孩子也在身边,但孩子们都忙;也许他有孩子孩子也在身边也都并不是很忙,但他却是个怪癖性子招人厌恶;也许他有孩子孩子也在身边也都并不忙他的性子一向纯和善良,可他太穷了,穷得哪一个孩子都怕从他这传染到这个穷病……也许还有很多很多,但也都仅仅只是也许。
人来到或者离开这世上时,也都是孤伶伶。
开始与结束都是这样,过程重要吗?
都是陌生人,都是擦肩而过啊。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璐诧异地发现她正站在那个租住的十五平方米大的房间外。她傻傻地发了一会愣,没再想什么,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