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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穆皇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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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嫂较小叔年长太多,此刻也不用避讳,山氏一脸慈和,未见已经是带了三分笑意,姿态端庄有礼,这样亲和的任谁都难讨厌起来。
  见了个皱眉肿了眼的小孩,小张淮毕竟还稚嫩,把苦大仇深的样子做在了脸上,山氏心里轻笑,却迎上去和蔼地说,“这就是咱家小叔了吧,来堂哥堂嫂家玩儿,可在外面久等了?”
  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并不像张淮心中想象着的抢人小孩的巫婆形象。
  小孩心中的天枰瞬间就倾斜了,本是讨厌这对夫妇,然而现在又有些羞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山氏那么大个成人,自己女儿都三岁了,哄哄孩子是稳赢的,“外面日头晒着呢,小叔快进来,堂嫂给你做甜汤吃去。”
  张淮不太会说话,在家里是被捧着长大的,脾气娇惯,除了父母对着外人都是爱理不理,要他作个欢喜小孩说讨喜的话实在对这位小少爷有些强求了。
  他不讨厌这位待人亲和的堂嫂,堂嫂说的话他听完了也点点头,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这就把张岩夫妇出门前教给他的一套都给忘了。
  按着父母对他所说的,看到了堂哥就直接跪下认父,务必要做到情真意切,留点眼泪也行。
  哪怕再不喜,张汪夫妇却也无法和个小孩计较,骑驴难下,只要自家儿子先叫上口了,又有老太爷在,名分更是定下了大半。
  原本小张淮的确是记下了父母的嘱托,心想着等门一打开,走出过中年男人,自己就立马跑过去跪下叫父亲。
  然而这样的打算,全被山氏了有亲和力的出场给打断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该怎么叫这个女人,却全被哄了过去,一出“感人至深”的认父戏全被她搅断成了叔嫂相见。
  不过六岁的张淮自己心里也没觉得可惜,让他叫别人父母他本也不是愿意的。
  这么一缓和,倒被岔了过去。
  等晚上事情过去了,夫妇俩在房里,山氏让人给打了水给张汪泡脚,夫妇俩松快下来,自然是要说到堂弟的处置。
  张汪随口一问,“堂弟哪儿住的可还妥当?”
  妻子是个最能干的主妇了,又哪里需要担心,不过是找个话头。
  山氏也知道丈夫心思,说道,“全安妥着呢,您就别担心了。”
  一边用干巾给他擦干脚,一边又问着丈夫下步怎么打算。
  早上张汪不过是被祖父长久的压力给逼急了,这么大半天的也早缓过脑筋想通了,任他们夫妇俩再怎么不喜,面上却必须做得周到。
  例如今日山氏去迎,不过是叔嫂相见。对于个六岁孩子,虽然他有一对算计着自家家业的爸妈和祖母,夫妇俩的不喜也不能放脸上。
  不但不能表示得不喜,还得好好养着他供着他,得比亲闺女还周到的对待他。
  要哄个六岁孩子还不容易?名分上不定,这就是个堂弟。
  “先让住着吧,他今日才来,还是祖父来的信,现让回去太拂人面子。”张汪如今也冷静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果断。
  山氏也应声,“便是这样。”
  又凑近带着点儿亲昵地小声和丈夫嘀咕,“那孩子身边光乳母就带了两个,咱家毕竟不如大宅的条件,也不用咱们多说,他便先觉得受罪了吧。”
  这话的确说的不错。
  张淮在家是最小的孙子,向来被老爷子娇惯,其祖母还是老爷子晚年最宠爱的糜氏,可真是在糖水里泡到现在,一点苦也没吃过。
  论起娇养的程度,可谓比他侄女春华还金贵,后者可是到了祖宅,老爷子连卖她爹面子都不肯抱她一下。
  在整个物质条件匮乏的时代,张汪家的条件并不差,当官任上颇有孝敬,就算灾乱连年,也不见家人饿过肚子,拽着地契田产,日子过得稳当又不显山露水。
  谁都不知道他家塌下究竟压着多少斤金。
  但毕竟小家庭不如百年的大家族讲究摆谱,菜式饮食可口却不讲究样式精致,起居用品舒适却不贵重。
  生长环境不同,春华对于目下的日子很是珍惜,而同样的日子,她的小叔叔张淮只住了一宿就在棉麻制的榻上辗转难眠,夜里叫苦,把下人们怨气地支使着。
  对于一个一出生就用最柔软料子蓐着,平日最差也是盖锦衾的孩子,不过就是让他用寻常的棉布做的被子,对他自己心里,却有一种被虐待了犹如赶去睡在贫民干草铺地的草窝一样。
  日后便是回去了,就连他带来的下人们也绘声绘色地给柏氏吐苦水,“咱们少爷打娘胎里出来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那哪是个士族大公子该过的日子,拮据小气得也不害臊,家中一日两食,每饭只有两个菜和黄黍米,夫人女眷穿着随意,不戴贵饰。不说旁的,就连咱们少爷每天早上的蜂蜜水都供不上。”
  世家的起居矜贵自有一套养生,张汪也没虐待堂弟,平时怎么过日子堂弟来了依然这么过,甚至还要更好上些,但即便是这样两边的家境差距仍是不可逾越的。
  送儿子去过继,心里知道是为了他好,母亲柏氏心里却苦的和黄连似的,不说其子在棉布铺就的榻上辗转难眠,就连她这也睡在丝缎铺就的榻上也同样辗转难眠。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早上起来外边有昨日儿子身边的人跪在屋外,等着求见。
  一听说儿子夜里睡不好觉,白日又吃不好,柏氏急得真恨不得马上过去亲眼见见儿子。
  才有这么个念头,就被丈夫张岩拦下了,“荒唐,孩子是去过继的,你去做什么?”
  “老爷,”柏氏用帕子抹了眼泪,“咱们儿子可在人家家里受苦,您让我这个做娘的如何放心的下。”
  张岩听了这话真以为侄子侄媳在虐待孩子了,但到底是当家做主的人,问了下人后才发现,不但孩子吃不上肉食,他家也是没有肉吃的。
  只得宽慰妻子,“他们家境本就比祖居差些。”
  柏氏见和丈夫哭闹没成效,也确实见不上儿子,倒是安分了下来。
  只是当日便派人把儿子在家常用的铺盖器具给送了过去。
  隔日听了下人汇报,又担心儿子过不惯送去什么。
  张汪家的人又哪里毫不知情了,每天张淮带来的下人鬼鬼祟祟地跑出去,一去就是大半天,隔三岔五又给送来东西,哪里是瞒得住的。
  更何况张淮的下人们都出自祖宅,自觉高人一等,对原有的下人们也是傲慢得像半个主子似的驱使做这做那。
  大家都是下人,何来谁比谁更高贵了?张汪家中的下人们也有不服气的,两边差点起了冲突,到底最后还是主母山氏出来约束了自家下人,“来者是客,你们也该客气些。”
  玉桂仗着是山氏娘家跟来的心腹丫鬟,也有这份体面和夫人提了这事,“夫人是心善,可他们也太不识相了。您在不去管管,早上奴婢去给大姐儿做米糊吃,都被这些人赶了下来,说是要开灶给堂少爷炖食。又说咱家大姐儿是个丫头片子,等会儿也是应该。”
  这话真说到山氏的心坎上去了。
  正如柏氏作为母亲会担心儿子吃不好睡不好,山氏也一样心疼孩子。
  虽然是因为要过继的原因,山氏对张淮并不喜,然而却也没虐待过孩子,自家条件比不上祖宅的世家作风,但也依然尽可能地让他日子过得舒适了。
  如今不是她刁难人家孩子,是人家孩子欺到自家孩子头上了!

  求仁得仁(三)

  如今不是她刁难人家孩子,是人家孩子欺到自家孩子头上了!
  和柏氏一样,这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山氏心里难受也气愤,却忍住了表态,面上沉默。
  她可以怨气,可以委屈,但大族嫡女出身的修养告诉她,作为这一府上的主母,她的一言一行,甚至只要一个态度,一个表情,下人们都会见风使舵地揣测主人意思办事。
  只要她话语里表现出一丝埋怨,那么不用等明天,自己家中原有的这些老佣人们就会像是得人撑腰似的和祖宅的下人们冲突起来。
  玉桂等了有点儿着急,看夫人这态度倒更像是显得她在搬弄是非。
  正要再说上两句,却被山氏喝止,“此事不可再提。”
  “夫人!”
  “你是我娘家跟来的,更要时刻约束了自己,不要乱嚼舌根。”
  玉桂心中不服气,却又是素知自家夫人的脾性,连忙答应,“奴婢不过是把事情说给夫人听,也没和旁人说过。”
  她也是山氏倚重的人,提过一句得了保证,山氏也安抚下情绪,“你是个知轻重的。”
  但堂弟带来的下人在宅子里横行霸道的事,不单是夫人这儿的心腹给打了小报告,就连老爷哪里的旧人也要上眼药。
  和夫人一样,张汪也不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要真是如此,他从小被三叔四叔排挤打压的那些学费真是白负了。
  面无表情的只应了声,“知道了。”倒把给他来打小报告的张贵家小子张兴给吓得不知有些慌了,也不知道这老爷心中是个什么章程。
  这时代的世家涵养功夫还算好,一个成人如果脸上表情太丰富,做人同僚的就被平级被吃得死死的,做人主子的就被胆大的奴才吃得死死的。
  哪怕就算在家,也还有下人等,也不可少了养气功夫。
  心中憋屈,自己被宗族支使得不可开交,就连自家的小孩还要被欺辱。
  旁人不可抱怨,还得冷静地给全家做个表率,到了夫人这儿,张汪也不装了,又觉得直接说有点像是和个小孩计较很掉份儿,先倒了一通苦水,“家里如今人多,下人们都开始闹腾了。”
  山氏又哪里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其实她心里憋着也难受,夫妇俩是互倒苦水,“以前老爷您在任上的时候,家中人手更多,可不是好好的吗?”
  “你是主妇,下人乱嚼舌头你就不管的?”说完张汪就发觉自己的语气近乎严厉了,窝里放横炮是不对的,不好意思的马上接口掩了过去,“堂弟不过刚来几天,且先忍着。”
  山氏也颇理解丈夫,她心中一口气也没处发,“只能委屈了咱家妞妞。”
  “闺女又怎么了?”
  张汪尚不知道自家闺女还被几个蛮横的下人嘲笑说“丫头片子给咱少爷等会儿也是应该”的这事。
  等一知道了事情经过,张汪的表情可谓不说不精彩。
  反了天了!
  这便是此君现在怒火中烧最真实的心态。
  哪怕这时代的确有男女歧视,春华也是自己的亲闺女。
  老子还没死呢,你个外来过继的小子就那么嚣张,在我嫡亲闺女头上撒野,老子死了你们这些人还不一边占了家业,一边我闺女老婆踩压到脚底下碾啊!
  自己吃亏也就算了,做父母的却绝看不得孩子跟着吃亏。
  是可忍,孰不可忍。
  山氏一瞅丈夫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动了重怒了,却更知道这会儿不是发作的时候,忙劝道,“您可别放心上,不过是下人们挑了是非。再说下人们之间的吵嘴,兴许也不是冲着闺女去的。”
  “就算是下人吵嘴也不该拿主子说事!”
  一时之间,张汪真不想忍了,却又知道不可意气用事,铁青着脸不说话。
  “这些却与堂弟无关,都是下人奴大欺主,您可……”
  “我心里有数。”
  张汪说有数果然是有数的,自小来更屈辱气愤的事也经历过,养气功夫自然不差。
  主子不声不响,就连张汪原有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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