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归家后先至父母处问安。
“怎的今日会较平日晚?”司马建公年近半百,家风严谨,诸子往日在父亲面前总不由束手束脚。
十二三岁的五郎司马恂便挺怕父亲,他是中间生的男孩,非长非幼,更不是嫡子,自记事后便是在兵荒马乱中逃命,这个他叫做父亲的男人,也是这两年才见上。
一边回道,一边不敢抬起头,“是在道上和他家马车相遇,因让行而耽误了时间。”
听了这话,父亲更要追问,“可与人先行?”
“孩儿早便退让了。对方也予以让行,但儿子见到对方似是女眷出行,故先回避了。”
司马防点头对此还算满意,却还是问得苛刻,“对方是女眷,你可有冲撞?”
就算有也不能在您面前说呀。
少年五郎对父亲这一套刻板,时不时拎上来训斥的教育嗤之以鼻。
但作为中子,他心里对父亲反感面上却仍是恭敬,“没有,只是随从看见对方带着行走的侍女老妇,便怕冲撞了哪家的内院。”
这才算圆满。
又老生常谈的训话,更小的几个六郎七郎都未蒙学,早在家中了,八郎则还是个婴儿。
司马防虽说是个古板的人,却谨慎至极。
同一县内,说不准就是遇上了哪一家的长者。
末了等儿子都退下了,还把儿子的随从找来问过。
“似乎是元安里张伯盈公家娘子。两面没冲撞上,才打了照面,那一家的姑娘便约束了下人,既无慌张也没惊了车马。若不是五少爷先遣人让行,看着也是谦退之态。其后经过也耽搁,还使人来道谢。”
这么听着倒像是人家姑娘的反应更迅速些。
听着没事司马防也不再多问,只是虞氏凑巧听到,便想了起来,“是张家娘子?兴许是由人邀了来走访的,杨家赵家也有年轻小娘呢。”
原本不过就是听过便忘,司马防听妻子这么说倒是起意,“你见过这一家的女公子?”
虞氏也是先前有些看中这姑娘,年龄相貌家世正与自己所生的六男司马进是良配,然而现在孩子们小,她也不能太早说破,万一丈夫已经有过为幼子几个预想过婚事了,自己这么说反拂了意。
只先在丈夫这挂个号,“这姑娘是顶不错的,在县里走动,哪家不带着孩子的?也是和她母亲聊的时候见过几回,仪姿从容很不像这年龄女孩的稳重,所以也就有个印象。”
又拿出了妇人家往来的名刺,抽出张家夫人的给予丈夫看,“是这个孩子写的,听说是幼时便习书,寒暑不缀。她家女眷的拜帖名刺便都拜托着由她来写。”
如今汉都官吏间小楷已渐流行开来,然而看着这个女孩书写的隶书笔势飞动,姿态优美,也是极下工夫的。
都说自如其人,这话虽不一定准确,在文人间一手好书往往使人高看一眼却是不假。
按下这条名刺,没多在意这个女孩,也只当是彼县中一个颇得教养的大家小姐——
事实上春华近来也忙不过来。
老太太的病看着也就这样,前一阵她倒还得些空,一时间却急剧恶化,她不敢托大,连夜让人去本家回禀。
那时尚有宵禁,母亲也是隔天一早就赶来。
她正在宁氏卧室外间榻上倒了一会儿休息,就听到屋外廊上传来的走动声。
其实自己也是衣不释带地照料了老人一夜,虽不需要她亲自动手,毕竟还要留只眼睛盯着。
也是没休息好,硬是掐了自己一把起来。
吴妈忙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都累了一夜了,还不快歇歇。”
春华摇摇头,九十步就到百步,都已经花下如此的幸苦,现在躲懒就全拿自己寻开心了。
迎了出去,果然山氏不但是自己来了,近支的几家夫人也来应景了。
宁氏是张汪的养母,原本也是长子妇,在宗族内身份不低,也该得尊重。
春华出迎,见是长辈,便先据礼跪说,“给众位夫人致安。”
山氏看女儿这样也有雄,“婶娘现在如何了?”
“太太天明才睡熟的,各位长辈待会儿过去还要轻声些。”
由母亲身边一妇人说道,“幸苦你了。”
春华也认出这是与自家走得嗣叔妻子,也回道,“是晚辈本分。”
然后山氏带着这群女人进去了。
等人走后,吴妈过来扶她起来有些雄,“姑娘这是何必呢,夫人们这些日子事多,你这般做也没人看见。”
“没人看见所以我就不做了吗?”义正言辞,“孝心本是应当的,便是没有旁人在我也当这么做。”
说她是作秀也罢,在春华心中,给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宁氏侍疾也是应该的事,根本没有一点的不情愿。
她心甘情愿,就算母亲这次点上的人不是她,她自己也会主动申请过来照看老太太。
更何况,人在做,旁人也并不是完全都是瞎子了。面上不夸奖,心里也是记得。
转眼,春华在廊上说的这番话就传了出去。
夫人团们围观了几日,待老太太病情稳定点,山氏也就让宗族里晚辈的媳妇们轮排着来侍疾。
刚开始病情只一点不好时让女儿来照看,到如今都已经病重了,自然不能再只让一小女孩照看。
春华确不用再劳累了,到底没回去,和母亲说,“太太是父亲的养母,我家总要更热切些,母亲要掌管一家事务,女儿是长女,只盼能与家里分忧。”
先前就已经雄着了,山氏有些不情愿,“你又在说什么话呢?你个小孩子家的,如今族里婶婶们来照看,还要你多做些什么?”
“那阿娘该更放心了,我在这儿不过也就是求个自家心安,太太总是看着我长大的,待我不坏。”说到这儿,语气一滞,“老人家也总更想看着熟悉些的晚辈……在她心里,咱们才是她的家人。”
山氏默然,没说话。
春华以为她是同意了,然而发现母亲却是侧头湿了眼眶。
“阿娘?”
“你说的对,便代你爹尽孝吧。”
宁老夫人的病情反复,最终只有体力愈发差了。
夏历初时,四处结了梅子。
中庭养着的那只鹧鸪烦躁地叫个不停,怕吵到昏睡的老人,春华急得把鸟笼搬离了庭院。
叫做“鶸鶸”的鸟儿,似是看出这位长期与其作对的小姑娘的意图,更加卖力的急叫起来。
“别叫了!”用脚踢笼子威胁,却全没一点作用,气急了便说,“再叫我把你的毛都拔了。”
仍没作用。
老妇们在一旁看了都笑了,劝道,“不过是畜生,哪里听得懂人话了。”
“便是畜生……”她气急,“快些拿出去,别让吵到老夫人。”
自有小丫头接过了出去,阿兰则上前给她理齐衣饰。
“别了,又不是穿裙裾。”在旧居家常,她穿的随意。
阿兰知道主子这还是在怒气上,一面憋笑还是给她理好衣物。
其实她真正在急躁的是什么,她自己清楚。
阿兰便提议给她解闷,“这时节有卖梅子的,姑娘何不让人买些尝尝?”
“前几日下了雨,都给泡水里了,还有好的。”况且这时节,枝头也只剩黄梅了。
青梅不再。
这不是个好意象。
知道自己这是带着别样的心情看景,心里悲戚,便是在万物繁茂的春夏,也会觉得萧瑟零落。
如果是心情愉悦,那么便是秋日也会“我言秋日胜春朝”吧?
又问过人炉上还有熬着的粥羹。
得到回答,“这几日都按您的吩咐,一直都让人热着呢。”
正待说些什么,老夫人的卧房里走出了个仆妇过来与她说,“老夫人醒了,要见姑娘呢?”
大喜过望,“太太醒了?”
“是呢,请姑娘快些过去。”
宁老太太果然是醒了,看着精神也是不错。
春华毕竟是没经验,看不出老人家这是回光返照,甚至想着已经清醒人的知觉也清明,过些日子许会转好。
宁氏让她靠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只要您好起来,又哪里辛苦了。”
宁氏已经不再认为自己能好得起来,说话吃力便简要着说,“我死后……”
“太太!”春华不愿她说这些字眼。
“别忌讳,总是要说的大事。我死后,嫁妆大概是要归娘家收的。”
此时风俗便如此,女子嫁了人,如果有亲生子嫁妆由亲生子继承,没有亲生子嫁妆便该当由舅家接受。
“我房里的这些东西让你娘分了,也算是个念想。”宁氏感叹道。
她虽无子,却也想给小辈点东西作纪念。
便是春华也是这么想。
她来照顾老人家绝不是为了想得到财产,毕竟亲情一场,如果老人家死后,却连一点遗物都不能给他们留下,哪怕是睹物思人也好。
前人之物,除却价值外,也是让人思念缅怀的寄托。
只好安慰道,“太太想得多了,待你好些,等到瓜月也正好让晚辈们奉了鲜蔬瓜果,可就得过了。”
宁氏和蔼地笑着,说话吃力,连笑都吃力。
春华不知怎的心里就难受。
老人家病得不成人形,脸色黄蜡,叫着她的名字,“春华……春华……”
“我在。”
“旁人我都不担心,你可怎么办呢?”
春华神情一滞,勉强笑道,“您何必担心我,我有父母疼爱,将来有兄弟撑腰,我……大概是没事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宁氏顶喜欢这位如她孙女般的小姑娘,更得她照料一场。
对她说了实话,“你长兄不是亲生子,嫡亲的弟弟幼小,家里怕是要争上一争的。”
春华明白她意思,却是从来不愿这么想。
“有了你亲弟弟,又要为其争,我可怜的孩子,还有谁会为你打算。”
你的未来将何以为继?
她当然是这么想过,和独生子女不同,先天就得到父母全部的爱。多兄弟姊妹间,难免会要争得父母重视。
这么多年才得到嫡子的山氏难免将全身心的爱给了小儿子,并不是不再关爱大女儿,然而这样至亲间漫不经心的怠慢才更让她难受。
她怎么会恨亲弟弟?这么多年来,盼望还来不及。
但宁氏也真是因为疼极了她才对她说了真话。
未来……
嫡亲的弟弟即便不继承父亲的财产,有母亲的财产补贴,大概也不会差,仕途上更有父亲的名望在,姻亲世交总有出路。她失了父母的关切,却不一定有份好前程,联系到杨琬的遭遇,颇有点前车之鉴的意义。
世家的女子,只要有必要就当为家族牺牲。
所能靠的也就是娘家给分的嫁妆作底气。
有时她不愿想得太透彻,太透彻了揪心。
兄弟姊妹几个中,她也正是混得最不好的那个。
母亲的精力全给了亲生儿子,总怕他未来继承不了家业过不下去,对于渐渐长大的女儿却不免忽视了。
别家的女儿,早开始陆陆续续备手出嫁的东西了,哪一件添进嫁妆,哪一件如何处置。世家子女都是这样,从孩子懂事起便慢慢地备起婚事。
而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