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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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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木一定会被自己的赫然吓得不知所措。
  身子还是有些虚弱,陶木扶着墙跨出门槛,想去汲取今天这最后一缕阳光,两条白玉般的腿在风中显得弱不禁风。
  陶木蹲身坐在了门前的青石板上,略显宽大的衣裳下隐隐看得到晶莹剔透,光洁如玉的锁骨,更衬得他体态轻盈清丽洒脱。他嗅着衣上若有若无的兰香,这衣服是繁吹为他换上的,墨色长衣,就是在繁吹还是“公子”时与陶木第一次相见所穿,陶木细细揉捻着墨衣上的金丝,痴痴地念着“何以闻天下兮,其首白息……”。
  所思所念的尽头,皆是那琥珀色的瞳仁和那“著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的兰香。
  陶木慵懒地仰起头,享受着曛曛日光跳动在眼皮上的安宁静好。
  繁吹此时正挽袖执盆,着一身堇色纨缦,朴素淡雅却不失华贵,肩上挂着昨日陶木的衣物,只望着坐在青石板上的陶木,不发一言,垂首淡笑。
  “哎,我说,该告诉我一切了吧?”陶木早已看到了清风皓月的身影,只是等余晖洒在面上,才有借口掩盖自己的霞烧玉颊。
  繁吹一如往常的温柔沉静,风姿超绝,淡扫了一眼魅入骨髓的陶木,压下了心头乱窜的冲动,走了前去。
  陶木只见到了繁吹嫳屑的衣角,来不及抬头,眼中便撞进了那张清秀俊美的面容——繁吹有力的双臂已是将他打横抱起。陶木措不及防,一惊之下才发现这个姿势有多诡异和难堪,赶忙用双手捂住眼。
  “怎么,昨夜还有勇气说,今日便没了勇气接受?”看不见繁吹的神情,只听得而耳边充满调笑的字句和暗送的兰香。
  “……”陶木更是缩了缩身子,不知如何做答。
  两个身影徐徐隐入屋中,一片安详静谧。
  “说吧,想知道什么?”繁吹把陶木轻放在床上,顺手拉了被子为他披上。
  “一切。”陶木定定的盯着繁吹的眸,先前的羞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往事的执着。“你是妖,你有这个能力,你也知道一切,那就告诉我一切。”见繁吹迟迟不语,陶木语气愈发坚定地说了下去。
  “我,是谁?”陶木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的厉芒像极了百年前的那个人,在繁吹眼中,面前之人的面容与那人重合,脸上的神采也已有几分相似。
  “我告诉你。”似是受了那厉芒的威压和迷惑,繁吹答应了陶木,告诉他一切。
  三百年前,他的生命,不过弱冠之年而已,极短,也极炫烂。
  繁吹长袖一挥,陶木面前便出现了和昨日一模一样的两个紫檀木盒子,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用鲜红的辰砂刻了阴文“因”字,一个亦用鲜红的辰砂刻了阳文“果”字。
  艳□□滴的“因果”二字直勾勾地盯着陶木,似是来向他索命的无常。
  “你要先看哪个?你上一世,和我的业障,和繁乾的业障,尽收于这二盒内了。”
  陶木伸手在“因”字的上方停留许久,却终是没有落下去,定了定神,把手狠狠地摁在了“果”字上。
  只见金光纵贯而上,青丝飞扬金光缭乱中,陶木宛若天神,屹立于锦绣山河中,身后的斜阳缓坠苍水。
  

  ☆、华珧

  大乾盛世,国泰民安,庙堂中有当今天子,爱民如子,政绩斐然,上位十年来勤于朝政,颁布律法无一不得民心。旸帝虽爱万民爱戴,治国平天下,却也有着自己的心头大患。
  天子幕下自有股肱之臣。繁吹,华珧皆是大乾国的中流砥柱,文有千龙出一骊的翊亲王繁吹,作得一手好文,更有瞒天过海的笔下功夫与舌战群雄的口上功夫,却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和当今天子旸帝——繁乾都有着一半妖的血统。他们的母亲是妖,父亲却并不是同一个。而繁吹,当今旸帝的哥哥,足足大了旸帝三百三十岁,如今,已修成一只猫妖,九命不死。武有旸帝亲封的强弩将军华珧,一双铜鞭舞得天花乱坠,隐隐生雷,见者无不叹服。是为大乾立下无数战功的强将,也是华皇后的弟弟,更是官拜左相的华珏的本家兄弟。此人绝非池中之物,野心颇大,意在天下,多次阻挠旸帝圣意,旸帝却碍他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而宽厚待之。毕竟,除他之外,朝堂上下再无此等能者。
  若是在民间,这华珧的名气可是大过繁吹。因为华珧时常带兵出征,但凡带队出征或凯旋而归,必要穿街过市。百姓虽都听闻这位强弩将军舞象之年便已官至一品,但都不曾想,竟会是如此一位面若桃花的九天仙子,眸似星光,唇若涂丹,顾盼神飞间的飞扬跋扈,谈笑之间的清灵可人,如此矛盾却又和谐的聚在华珧身上,相得益彰。中军中也曾有人不服,更甚者甚至会在背地里用些淫词秽语来形容他,还说华珧哪里适合上战场打仗,分明就应是个在青楼里拨琴的小倌。不过后来,他们才明白,眸中是一江春水,面上市风情万种的这位将军,实则是个玉面修罗。治军严谨,恪守法度,手段很辣高明却又刚柔并济,果然不负“风华金城”的称号。
  虽是这样一位万千待字闺中的女儿的梦中良人,华珧也有着极好的声誉,从未落下什么“风流成性”的名声,从来守身如玉,各地官员讨好送来的美女,他也只是赏给了旗下的士兵,从不近女色。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民间故事——
  华珧实际上是个断袖,倾慕翊亲王已久,两人似乎还情投意合。
  自古人人都爱美色,于是,这样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既传到了驻守塞外的华珧耳中,也传到了宫门之中的翊亲王繁吹耳中。
  两人却都只是笑而不语。
  从此流言更是迭起丛生。
  “华爱卿可知朕今日八百里加急密奏召你回京,是所谓何事?”旸帝正襟危坐,手扶皇位侧的金雕蟠龙,声音浑厚而沉稳。
  “陛下可是为泽州叛乱一事儿召臣回京?”阶下,唯有华珧一人立于文武百官之间,未着官服,却身着绣满荷花的白绸衫袍,披着薄如蝉翼的藕荷色纱衣,两侧的额发被精心地挽在脑后,用个玉墨簪系了,点缀以珍珠与银丝线,发如泼墨。
  绝代佳人,应如斯矣!
  “正是,泽州临海,四海商贾往来,又有良田万顷,不出十海里便有零星岛屿,本是我大乾元年从西国掠来之地,水师戒严,不着我大乾服饰,不与我大乾子民通婚,本就怀有不臣之心,而今也终于奋起一战了。泽州也是我朝与他朝互通往来之门户,失之可惜。朕已派王将军前去暂代你驻守边塞。爱卿先且留京整顿,与家人团聚,可好?”
  “陛下所言臣必谨记于心!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兵力以及如何镇压叛乱,陛下心中可有决断?”看似恭敬地模样却难掩眼神中的轻佻。
  “此次爱卿回京带兵两万,那便以巡查之借口先去泽州查看情况,需要时朕会再派大军前去援助。至于镇压之法,还要劳烦爱卿出谋划策了。”旸帝不动声色。
  “不敢不敢,臣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若无是,臣先告退。”华珧已拱手打算离开。
  “且慢。华爱卿可记得‘十罪’?说来与朕听听罢。”旸帝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念珠。
  “十罪,即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十罪。陛下如此问臣有用意何在?”华珧挑着斜睨座上的旸帝。
  “无碍,朕只是近来想立几条新的刑法罢了,下去罢。”旸帝也不正眼瞧他,径自走下了阶。
  “是。”华珧略有些面带愠色,转身迈出了乾明殿。
  身后才响起了公公尖细的“退朝”声与众大臣们甩袖的声音。
  也正是华珧如此肆无忌惮,惊才绝艳,才惹得旸帝惶惶不可终日。
  一抹月白袍翩跹,孤绝的身影突兀的显在一众乌衣帽中,脸上仍是抹不去的愤愤不平。
  什么劳什子的平定内乱,全然是个幌子!王将军也是两朝元老,为何不能去平定内乱!?仅凭我这两万骑兵,泽州叛军水师与步兵总数不下二十万,又不居于内陆,决计不可使巷战,我军常年驻扎塞外,不通水性,如何比得泽州那精锐水师?也只能托望与繁乾能及时派援军支援了。哼,又当着朝臣的面问我十罪,自小习读的《帝王论》中申明往复,何至于问我!分明就是要提醒我不要逾了矩!我有朝一日,可是要坐拥天下的人!
  这就是当时的华珧,那个目无尊上又唯我独尊的华珧,当今天子不过是个城府极深的年轻人,两朝元老不过是些拘于繁文缛节的顽固,安值一提。
  ……满朝上下,可与我并肩,与我携手,四处并战的,翊亲王……
  “凡我所愿,皆要为我所有,万事只要我想,便没有我办不到的。什么男欢女爱就是所谓的天理。繁吹,你也是由我不由天!
  对了,繁吹此刻在何处?不出一月我便要远征泽州了,定要时时与他在一起,此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还……
  

  ☆、秘密

  “哎,你们可曾见到翊王爷去了何处?”华珧顺手拦下几个小宫女。
  小宫女一抬头,顿时红了脸“翊,翊王爷方才被皇上召去了嵌雪楼,奴婢,奴婢也是不小心听见的……”
  “知道了。”华珧却未正眼瞧一下那小宫女,径自走了开去,他只想要知道繁吹吹去了何处便可,其他,其他不都可以不顾么。
  小宫女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抬手附在旁边那人耳上:“你说……华将军和翊王爷之间不会……真的……”“怎么会……他们可是两个男人,论理不可能……”“姑姑过来了,不要再说了。”
  她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然,她们刚刚说的,是整个宫门中最大也是最讳莫如深的,尽人皆知的秘密
  。
  是啊,为什么华珧不近女色?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可他偏是迟迟不婚娶,甚至许多人提早送了礼金,位高权重的大人们也时常以各种借口带上自家女儿来将军府“商议边事”。可无论是多少姿色出众的妙龄少女,华珧却总是一派云淡风轻,彬彬有礼却又冷漠如斯。众大臣每每问之,答曰:
  “本将还未及弱冠,就无需各位大人们劳心费神了。更何况,本将早已有了心上人,日后,他定是要为本将系上玉带的!弱冠之年,若本将还有幸存于世,本将意欲迎娶。”
  “那……华将军,您的心上人,又是哪位绝世佳人呢?可否一说让老臣听听,也好让老臣断了这份念啊!”
  这话华珧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可他从来都是笑而不答,似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悲哀,也似是不愿透露,只愿独饮的甜蜜。
  不过,是后来的事了,大家才知道,那只是犹豫踌躇的胆怯,悖背伦常的不安。
  一如既住,华珧亦只笑而不语。然,这次的话似是压抑了许久,问的人太多,他大抵也只是吐露也心中真正的声音:
  “本将的心上人啊,又岂是你们家这些庸脂俗粉可比得的?”
  “将……”那老臣本还欲再说,却又作罢。本朝的华将军,十四岁起即带兵出征,使得一双“风雷”铜鞭,边境的蛮夷狄戎无不闻风丧胆。大乾几年来国门无恙。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虽有些霸道,可为人还算谦逊有礼,幽默风趣,这样的人,无论是看上怎样的人,都不为过吧。
  这种事情,不迟早有一日会知道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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