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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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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子末哼了哼,“我也不好意思说您是我老师。”
  老爷子大笑。
  “哈哈哈!说真的,柯子末,就冲你这股不要脸的劲头,你肯定中榜,谁敢不要你!”
  深夜里,窗外的雪映出微微的白光,模糊的树影浮在窗纸上,整晚整晚一丝不动。
  兴许是被雪压沉了。
  柯子末侧躺在床上,盯着窗户出神,一盯就是几个时辰,毫无睡意。
  周遭安静无声,连呼吸也是轻轻的。
  然而他的脑子里一直有那么些话在回响。
  族长道:“从头至尾,都是陶台升唆使沈惠干的好事,如今沈惠一死,虽然陶台升有所顾忌没再为难,但阿凌的罪名也难以洗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你不必惦念他了。”
  柯大叔道:“姓方的那个老东西,我见一次砍一次,有种就永远别回来!儿子,缚刀凌一定没事的,你别担心。”
  柯伯母道:“若是陶台升二十年之后卸任,你也等吗?若是他一直不回来,你还准备等一辈子?”
  还有男人低沉的声音,言犹在耳。
  “那叫什么?阿末?末儿?末末?酸死了,还是肉末儿好听。”
  “你看我还不够,还要看姑娘,那都是别人家的,哪有自家的好。”
  “我觉得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是不是读过书的人都跟我们不一样?”
  “跟我在一起,四季如春,如沐春风!”
  那天男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翼间。
  “肉末儿,你不是说要跟我亡命天涯么?”
  “听你一说就觉得这话好酸。”
  “酸吗?我觉得很好听。”
  还有那句算不上告别的告别。
  “虽然很好听,可惜,我舍不得。”
  柯子末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他觉得他可以这样思念下去直到入棺材盖板化作黄土。
  舍不得,有多舍不得?
  柯子末都不敢深想,害怕特别没骨气地哭出来。
  年关一过,学子争相涌入京城,繁华的街市各处酒楼茶馆都能看到三三两两高谈阔论的年轻书生,他们斗诗斗文,名声渐响。
  柯子末常常一个人走在街上,当他终于置身少年时憧憬的地方,更多的却是感慨。
  四月,春闱开考。
  柯子末选择时策科,他要跟自己赌一把,赢了就是高官厚禄,输了就是名落孙山。
  赌注是他这辈子的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柯子末(十)

  春闱结束之后柯子末独自回去了,他的老师正在院子里浇花,看到他有些惊讶,“小子,过几天就放榜了,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
  柯子末上学的地方就在京畿不远,来回也不过两天两夜,他几乎是一出考场就雇马车离开京城。
  “放榜还有五六天,我待不住,想清静点。”他解释道。
  老爷子摇摇头,十分不理解,但是莫名地很欣赏,“清静点好啊,你要是真当了官,可就难得清静喽。”
  柯子末笑道:“老师,您觉得我能考中?”
  老爷子摸了把自己花白的胡子,表情高深莫测,“为什么考不中?”
  “考生那么多……”
  “哈哈,怎么,这时候不说自己是状元了?”老爷子朗声一笑,“三年一开恩科,无数学子熬过十年寒窗只为一朝飞黄腾达,可是状元只有一个,柯子末,你觉得凭什么会是你呢?”
  柯子末沉思片刻,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老爷子又道:“你觉得凭什么不会是你呢?
  “……”
  “老师你在逗我玩么?”柯子末无奈道。
  “别胡思乱想了,安静待两天,”老爷子继续不紧不慢地浇花,“该有的总会有。”
  柯子末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静坐,望着窗外,春寒料峭,柳梢添新绿,麻雀声扰人清闲。
  他想,今年若是考不中,我还会等三年再考吗?若是一直考不中,我……
  柯子末捂住自己的眼睛。
  放榜那天,柯子末已经不记得自己都在考卷上胡扯了些什么,他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能输。
  大红色的纸张,在天光微曦里略显黯淡,金色的大字好像长了翅膀要飞,他站在人群里,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柯子末,”他低声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想好,你一定不能哭鼻子。”
  旁边的同学奇怪地看他一眼。
  柯子末走上前,只看到一片参差不齐的后脑勺,再往上,他抬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周围乱哄哄的声响都蓦地远离,他仿佛不认识那几个字了。
  柯子末多年以后回想那一天,仍然只觉得冥冥之中连老天都在帮他。
  四个月后,又逢中秋。
  马车在空荡荡的官道上轻快前行,两旁高大的乔木郁郁森森,叶片间黄绿交杂,筛漏出斑驳的光线。
  “公子,现在已进苍冉境地了。”
  柯子末放下书,伸手撩开车帘探头望了望,“别停,走吧。”
  “哎。”
  时隔一年,他再度踏上返乡的路,他还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平静的,还带点喜悦和惴惴不安,如今却是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去年初冬离开苍冉的一路上,柯子末浑浑噩噩,失魂落魄,无所适从,心里想着一个人,整日整日地想,想他身在何处,过得怎样,想他是不是也在惦念着自己,想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想着想着,就不敢再想。
  柯子末闭上眼睛往后靠住软垫,不由地感慨,到底还是回乡了,大约后半辈子也就在这过了。
  当然,首先要把旧账算清。
  陶台升,你给我等着。
  八月,焕河城知府换任,御前钦点一品状元柯子末任焕河城知府。
  随后,他四处搜集陶台升多年下来累积的罪证,详细写了一份奏折,上表朝廷。刑部受理此案,据说牵连甚广,苍冉郡一众大小官员均曾对其暗中贿赂,助他倒卖军饷、私通外敌、盘剥过往客商,陶台升本人更是在边境拥兵自重,欺压异族,并且跟前任知府沈惠的死脱不了干系。
  皇帝看到折子勃然大怒,当下呵斥御史台纠察不力,派巡府前往焕河城。
  巧的是,巡府正是柯子末同榜探花,与他颇有几分交情,陶台升拉拢无果。
  十月,兵部、吏部、御史台接连转发三道圣旨,收去陶台升所有兵权,官降三级,削爵,抄家,流放北疆,无诏不得入京。
  陶台升被押解进京的时候,柯子末前去送别巡府。
  “陶大人,”他拱手笑笑,“一路顺风。”
  陶台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仰头大笑!
  “柯大人,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柯子末负手,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陶大人还是多操心点自己吧。”
  十一月,柯子末上奏阐明苍冉郡形势,地域狭小山寨林立,不宜多建城池,知府与苍冉总兵分责不清,官制冗沉人浮于事,结党营私之流甚多,百姓怨声载道,肯请裁练精兵,选拔干将,减少官职名目,免去苛捐杂税。
  朝廷争讨再三,最终同意了他的办法,并颁布圣旨,苍冉郡三城合并,撤知府衙门,设郡守提督府,命柯子末为首任苍冉提督,兼苍冉军主军参赞,在总兵到任之前代为督军。
  “哎哎,瓜子壳别乱丢,你看你都扔到地上去了。”柯伯母拿扫帚敲敲藤椅腿。
  柯子末懒洋洋的,“嗯,我一会儿扫扫。”
  柯伯母没好气道:“省省吧,等你扫,能等到明天去!”
  柯子末哼唧两下,不吭声了。
  柯大叔走过来,抽着烟杆在门槛上坐下,咧嘴笑,“别说他了,你不是在扫地么,顺便扫了就行嘛。”
  柯伯母叉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特别碍眼。”
  柯大叔吐出个烟圈,“你也省省吧,过两天他还得回去城里,和和气气的比什么不强。”
  柯伯母叹口气。
  秋夜的风略有萧瑟,卷过树梢和衣角,带来一丝冰凉的气息。
  弦月高悬,残蝉歇晚,虫鸣声消停了许多,柯子末毫无睡意,在寨子里游荡。
  像个孤魂野鬼。
  柯子末非常烦躁,他挠挠头,转过身,顿住,又转过身,原地转了个圈。
  “唉。”他拿着提督令牌看看,“我还真是傻。”
  还以为扳倒陶台升之后缚刀凌就能回来,现在才想到,天下那么大,苍冉郡又在边境,缚刀凌跑到别国去,怎么会知道呢?
  万一缚狐狸铁了心远走他乡一二十年不打算回来,上哪儿找他去?
  柯子末慢慢拾阶而上,走到藏刀殿前的枫树下,金乌火还是那么漂亮,红叶遮天蔽日,如同烈烈的火焰。
  他随手把令牌系在树枝上。
  “送你了,神鸟。”
  金乌火……它当然不会说话,就算会说话,估计也不想说什么了。
  柯子末打个呵欠,终于感觉到一点困意,但是还不想睡。反正夜里没人,他就走进藏刀殿去看看。
  殿中还是老样子,就像枫溪寨也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毁掉的石像已经重砌好,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那把神刀了。
  柯子末待了半个时辰,光是坐着不动,发呆。
  好没意思,他有点失落,却说不清到底在失落什么,他又打个呵欠,决定回去洗洗睡觉。
  “吱——”
  嘹亮的破鸣犹如苍凉的呼唤,瞬间摄住人的心魂。
  柯子末怔愣,随即奔出大殿。
  一团飞鸟状火焰展开双翼,从高高的夜空俯冲而下,撞向地面,在他面前一瞬熄灭,又一瞬铺延开遍地火海。
  在火焰的尽头,是红光潋滟的古老枫树。
  满目的灿烂与明亮,灼热的风扑面而来,柯子末抬头远望,天空不复黑暗,被火光映红。
  随后赤色的火焰黯淡下去,渐渐变为幽幽的蓝色。
  柯子末屏住呼吸。
  蓝色的火焰只及膝,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图案。
  曾经他见到的,在缚刀凌的佩刀上——
  一只狐狸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柯子末呆呆地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火红火红的枫树上跳下一个年轻男人,身后背着雪亮的长刀,眉眼间尽是温柔。
  他朝柯子末走过来,停在台阶下,仰头凝望他。
  他伸手,勾起唇角,“这块牌子不要了吗?”
  柯子末一开口才发现说不出话来,全都堵在喉咙里。
  缚刀凌严肃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帮你收着,”说话间就揣进了怀里,然后腆着脸道,“怎么样肉末儿?有没有很好看啊?我琢磨了半个月呢,那烟花我自己做的!”
  “……”
  太扯了,我在那边郁闷得要死要活,你倒是闷着头捣鼓些小玩意儿,柯子末真想拿什么东西糊他一脸。
  缚狐狸揪着衣角,忐忑地盯着他,见他看自己,赶紧摇尾巴。
  “嘿嘿……”
  “……”
  柯子末气结,“滚。”
  后来呢,缚刀凌就被自家媳妇儿领回去了,至于怎么挨揍挨训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确实杀了沈惠,但就像当初陶台升那样,现在焕河城柯子末说了算,他把罪名推给陶台升,也没人敢跟他计较,更何况刀族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缚刀凌为了讨好媳妇儿,在跑出去躲风头的日子里给酒楼打下手,跟大厨学手艺,现在能烧出一手好菜,天天变着花样喂饱肉末儿。
  于是柯子末终于消了点气,特赦缚刀凌不用再打地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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