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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长庆竟然用他的左手,直接撬起了地面的一块厚重青砖!
青砖直冲着迟夜白而来,迟夜白正要闪避,砖块忽的一声巨响,竟被窜起来的方长庆从后方击碎了。
方长庆不是想用青砖攻击自己,他是借机击碎青砖,扰乱视线——迟夜白皱了皱眉,这方法很笨拙,但确实有效。眼前一片漆黑,碎石撞击之声将方长庆压低的呼吸完全隐藏起来,他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了。迟夜白在瞬息间明白了方长庆的用意,双手一振,将内劲注入绳中。
柔韧的绳子顿时绷直。迟夜白不管眼前的碎石,只是闭目倾听方长庆的呼吸与动作,脚尖在地上重重一旋。
在方长庆窜到自己身旁的时候,他将绳子狠狠甩出去,击在方长庆的鼻梁上!
方长庆扑腾一下跪倒在迟夜白面前,脑袋因为发晕而立不起来,磕在地面上。
迟夜白抖了抖绳子,没有缚他的手脚,而是直接圈着他脖子,把方长庆的上身拉直。
方长庆大口喘气。迟夜白闻到了血腥气:方长庆的鼻梁断了,血不断地流下来。
“你屏了呼吸,我也一样。我一时分辨不出你的位置,你同样也分辨不出我的位置。”迟夜白说,“所以我挪动脚尖,向你示意。你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是你唯一能攻击我、逃出去的机会。所以你一定会朝着有声音的地方靠近,但又不敢贸然攻击;而在你谨慎接近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你在哪里了。”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方长庆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这人勒着他脖子,但又不像是要杀他,只是令他呼吸急促而已。
“好厉害的一双手。”迟夜白卸了他的手腕,“以防万一,你我都要谨慎些才好。”
他带着路都走不直的方长庆行到巷口,看到匆匆跑过来的司马凤。
司马凤听到了陌生的呼痛之声,但心急则乱,跑动的时候错了方向,最后还是踩着屋顶才寻到了正确位置。
迟夜白说自己没有受伤,但司马凤还是看到他脸上有几道细微的擦痕。
他接了迟夜白的绳子,拖着方长庆往外走。
迟夜白让鹰贝舍的人去报官,他和司马凤各押着一个人往官府去。
苏展一路无声地哭,从见到满面是血的方长庆就开始哭。方长庆因为被击中脑袋,难以走路,是被司马凤扔在马上过去的。
张富绅和林少意等人与他们前后脚抵达官府,李亦瑾接过了这两个人,交给相熟的捕快。
司马凤和迟夜白是受少意盟之托儿过来的,不方便直接参与到官府的事务之中。但司马凤对这案子兴趣浓厚,请求林少意帮忙跟官府沟通一二,让他也去听一听讯问结果。
第二日下午,终于有消息传来:明日审讯,司马凤可以旁听。
当时司马凤正在劝迟夜白给脸上的擦伤上药,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高兴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转完之后又回到迟夜白面前:“小白,用点儿药吧?”
迟夜白烦死了,手里还有一本准备给辛重抄出来的故事集子,懒得理会他:“不用,你去忙你的。”
司马凤手里有药,是甘乐意调制的、专门用于治疗轻伤的药膏。药膏通体洁白,隐隐有花香,十分精致。
见司马凤劝了快一天,迟夜白仍旧不为所动,连宋悲言都看不下去了。
“司马大哥,迟大哥既然说不用,那就不要用了。”宋悲言说,“这本故事集子辛重等着听呢,你就让他先默出来。”
“不用的话会留疤痕。”司马凤指着迟夜白脸上的擦伤,愤怒道,“少意盟这儿吃的东西味道又重,浓油赤酱的,疤痕一旦有了色就去不掉了。”
“去不掉又如何?有了疤痕你就不喜欢迟大哥了吗?”宋悲言一派无邪天真,十分自然地问。
司马凤:“……”
迟夜白皱着眉头,推开他几乎要戳到自己脸上的手。
司马凤:“当然不会!仍旧喜欢的!”
宋悲言:“那不就行了。迟大哥不在意,你也不在意,我们这些人就更不在意了,你紧张啥呀?”
司马凤一时语塞,说不下去了,干脆坐在迟夜白对面,看着他写字。宋悲言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觉得没趣,拐到甘乐意那边去了。甘乐意问他在迟夜白那边做了什么,他添油加醋地说了:“我给司马大哥添了个堵。”
遂博得甘乐意一通好赞。
而这一边,迟夜白仍在奋笔疾书。少意盟里大老爷们儿多,就连林少意自己小时候也没听过什么故事,在奶娘怀里的时候都挥着手臂要打架。辛重的性格和林少意以及林少意的妹妹都不一样,十分安静,酷爱听各种传奇故事。原本夜间睡觉的时候见人就缠着听故事,现在盟里来了个脑袋里装着全天下故事的人,辛重更是白天黑夜都不消停,时刻喊着“要迟叔叔讲故事”。少意盟的人没办法,林少意只好厚着脸皮,请迟夜白把自己知道、适合辛重这年纪的娃娃听的故事,誊出几个,他们好照着故事的模样给他捣鼓。
迟夜白写了一天,终于接近了尾声,抬头时却看到司马凤手里托着药膏,一脸忧虑的表情。
“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伤,没有关系的。”迟夜白耐心跟他解释,“碎石划伤了脸而已,这种事情你我见得还少么?”
司马凤在沉默期间,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理由。
“你这次来少意盟是悄悄离家,迟伯伯还好……我怕我师姐啊。”司马凤小声说,“等你回家,她若是看到你脸上的伤,我就完了。我这辈子可能都走不进鹰贝舍了。”
“不至于。”
“你别让她担心啊。”司马凤把药膏瓶子推到他面前,“你舍得让你娘看到自己的伤,然后悄悄心疼啊?”
迟夜白凉凉地瞥他一眼:“这叫什么计?”
“苦肉计。”
“你用我娘来施苦肉计,倒是有意思。”
司马凤哂笑着,心情终于稍稍好了些:迟夜白把药瓶子收好了。“我之后再用。”迟夜白厉声道,“不要吵我!你出去玩儿!”
方长庆和苏展被抓的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十方城。
许多人说不清这两个凶手姓甚名谁,却将两人如何配合杀人的细节描绘得有声有色。
“那壮汉负责敲人,小的那个就负责望风!哎呀,两人联手,那叫一个默契。”
“小的不是负责望风,我听里头的人说,小的那个下手可毒了,一把剪子毫不留情,直接就往人身上戳啊!”
“听说戳了……那地方?”
大汉们嘿嘿地笑起来。
普云茶楼的茶博士来去如风,一双耳朵竖起来,把这些议论都听了进去。
茶楼上下两层的人几乎都在议论这案子,只有坐在窗边的一个文士仍旧沉静喝茶,不动声色。
“文先生真是高人。”茶博士笑嘻嘻道,“凡尘俗事,不入先生的眼吧?”
文玄舟回头冲他笑笑:“怎会?我很喜欢凡尘俗事。”
第69章 蛇人(20)
茶博士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接一句“先生高明”总是没错的。
文玄舟也不管他接得有头无尾,笑了笑就让他走了。
方长庆和苏展很快就会被抓到,他是晓得的。这两个人做事太没有顾忌心,尤其是苏展。
一旁的桌上坐着一对夫妻,夫妻俩也是江湖人打扮,还带着两个年约七八岁的孩子。年纪最小的那孩子是个姑娘,眼睛圆溜溜的,一直在问:“娘亲,你吃完了么?我们走不走?”
夫妻俩听八卦听得来劲,哪里舍得走,训了她两句,让她把碗里的粥喝光了再说。
“不快去的话,那个舞蛇的人就走啦。”小姑娘噘着嘴。
茶博士正好走到他们桌边,笑着接话道:“是桥那边的舞蛇艺人?他不会走那么快的。这人每年都要来十方城卖艺,至少要呆一个月哩。”
小姑娘高兴起来:“你看过呀?”
“当然看过。十方城里没人不知道呢。”茶博士笑道,“好玩儿吧?”
两个小孩都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兴奋声色,屁股也有点儿坐不稳了。年纪略长的男孩开心地说:“我们昨儿看了一会儿,今天还想去看。”
“蛇乖不乖呀?”文玄舟转过身,笑眯眯地问。
他面容和善,又是文人打扮,小孩便大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乖。”
“想不想知道蛇怎么会那么乖?”
“它们不是能听笛声么?笛声让它起身它就起身,让它摇头它就摇头。”小姑娘抢着说。她话音刚落,便被哥哥拉了拉衣袖:“那不是笛子,是我们这儿没见过的乐器。”
文玄舟摇摇头:“不是笛声,是舞蛇人的动作。”
他跟两个孩子解释:“舞蛇人吹笛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摇晃着脑袋,左摇右摆?蛇是听不懂这些声音的,但它看得懂舞蛇人的动作,舞蛇人向左它便向左,舞蛇人朝右它便朝右。但蛇的骨头跟咱们的骨头不一样,它扭动的时候,你们看不出它是循着舞蛇人的摇摆来的。”
两个孩子倒有些发愣。突然之间知晓了这个秘技的秘密,且是这样平平无奇的秘密,着实有些无趣。
见他俩闷声喝粥,不太高兴的模样,文玄舟心里却很开心。
“虽说里头没什么玄妙得不得了的地方,但舞蛇人若能将蛇驯到这种程度,绝非一朝一夕可做到。”他继续道,“那些都是剧毒的蛇,不小心被咬上一口,是会没命的。”
那姑娘的母亲连忙冲他微笑示意,请求他别说了。小姑娘有些怕了,眼睛里含着泪,低头猛喝碗中肉粥。
文玄舟于是便不说话了。
他还有一堆没说出来的:比如舞蛇人驯蛇的乐趣,非常人可理解。驯化某种桀骜之物,令它遵从自己意愿,令它失去自己的想法完全服从于舞蛇人,所能得到快活非一般事物可取代。
遇到苏展和方长庆纯属偶然,想要撺掇二人也纯属偶然,苏展心智不全,竟然这样容易被挑拨起来,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样的机会以后或许再也没有了。文玄舟想到这里,是有些遗憾的。
他结了账,悠悠然离开了普云茶楼,步行出城,很快消失在小路之中。
到了审讯苏展和方长庆的那天,方长庆却出了些状况。他因为没有妥善处理伤口,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官府只允许司马凤一人进入,司马凤一瞧方长庆的状况,立刻皱了皱眉。
前天夜里他和迟夜白抓捕方长庆的时候,虽然迟夜白是重创了方长庆,可方长庆当时的伤势绝对没有现在见到的那么严重。眼前的几乎就是一个血人,手脚上尽是被鞭打的伤痕,一张脸更是被殴打得认不出人样。方长庆在昏昏沉沉之中,睁开肿胀的眼皮,看到了站在石室之中的司马凤。
审讯是在石室之中进行的。因方长庆和苏展这案子闹得太大,官府不敢擅自升堂,生怕几家闹事,所以决定先审了一遍,问出些关键问题,以减少升堂审问的时间。
可看方长庆的状况,他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死的几个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知道凶手被抓住之后,肯定会有所动作。
司马凤不便出声干涉,只能转而问请他过来的捕快:“苏展呢?”
捕快眼神躲闪:“今儿不审问苏展。”
“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捕快摇摇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