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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初次对生死有了认知。
小豁牙在梦中又抽抽了一下,我叹了口气,收了真身,往他身上丢了个暖罩,给他喂了几口水。
小豁牙抓着我的袖口呜咽:“母妃……我会乖……别送我走。”
母妃?
这孩子竟是凡间帝王家的孩子?
帝王之后送到山上做道士?
这也是一只抢不到食的幼豹吧。
四
直到次日凌晨,玄广派的人才寻到这片山头,将小豁牙带了回去。
我不声不响地当着一块寻常的石头,任由他们自我身边将小豁牙抱起。
“师父,师弟没事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师弟的符不知道怎么丢了,他说要找,没想到居然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师父师父,师弟丢了符,真就不能入册了么?”
“入不入册,其实他都不应在此,哎……看他缘分罢。”
“师父为何这样说,师弟聪明伶俐,悟性很高。”
“生在皇家,尘根深重,机巧多智,慧而不纯,既无道根,亦无道性,他不是修道的材料。焉知来日如何?”
我平素不爱管闲事。但,那句“他不是修道的材料”存进我心里,反思想着,不知怎么的,就起了念头去松云山上走动走动,看看那个小豁牙。
玄广派的道场在俗世中算蛮大的,大殿宏伟,楼阁林立,占据绵延山脉,弟子甚多,按入门时间与修为高低划分等级,小豁牙是末等里最末流的小弟子,住在最小的山坡上的房舍中。
我隐着身形,溜达旁观了几天,发现这孩子在门派里,不怎么招人待见。
从旁人零碎闲言中,我得知我的娘本是个宫娥,偶承雨露,生了儿子,获封贵人,但不幸小豁牙跟皇后生的儿子一般大,很是尴尬。其母一为求平安,二为了讨好皇后,就主动求请让小豁牙做皇后儿子的替身出家。
小豁牙便被送到京郊的一所道观里做了小道士,其母因为这等有悟性的举动,升成了贤妃,渐得圣宠。皇后这才悟到这个女人不是凡角色,但已不大好收拾她了。两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豁牙所在的道观起了一场大火,亏得这娃命大,玄广派的一位道长恰好路过,顺手将他救下。本要将他送回皇宫,贤妃坚定地说,这场大火乃天意,这孩子本该没命了,被道长救下,是他有道缘。他已不属于这个俗世了,请道长随缘带他回山吧。
于是小豁牙就被带了回来。
据说后来查到,那把火是皇后派人放的,据说贤妃因为这个顾全大局高风亮节的举动,快要变成贵妃了。
小豁牙在师门里,处处表现得很想讨人喜欢。在师长面前乖顺听话,颠颠尾随着同辈师兄们,拿茶递水。
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是毛躁躁的很有火性,上蹿下跳惹是生非,三言两语不和,就争得脸红脖子粗,嘁哩哐啷打上一架,过一时又勾着肩膀上树下河。唯独小豁牙脸上常带笑容,别人说什么他就点头,从不逆着他人的话语,还常常送点小礼物给长辈和师兄,在一堆质朴本色的糙娃中格外与众不同。
我隐身在虚空中,瞧着他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来来去去,但凡有三个以上的人围在一起说话,他必然凑过去。
“师兄,师兄,你们在说什么?”
“师兄,师兄,我也相去,能带上我么?”
“师兄,这个真好玩!”
“师兄,我去拿,我跑得很快!”
“师兄,这个糖很好吃,你们尝尝。”
不少孩子见他来了,神情便有些不自在,等他一走开,就小声嘀咕——
“微元师弟怎么总有点……怪怪的……”
“跟咱们不像一路人。”
“皇帝家的小孩都那样吧,比咱们聪明。”
“这就叫会来事。”
唯有上回过来找他的那个愣头愣脑的少年真的带他玩,拿他当个师弟。
“师弟,你别老这样,咱师门没那么多规矩,师父都说了,修道者顺自然,率天性。该咋样咋样。”
小豁牙像只小鹌鹑般点头:“师兄,你说得对!”眨眼的功夫又道,“师兄,这个我帮你拿吧。”
少年无奈翻个白眼:“拿你没办法。”
小豁牙丢了符纸,成了唯一一个没能入册的弟子,更加与众不同。因此越发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像只走在薄冰上的小山猫,每走一步,都先伸爪探一探。
他常常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弟子们结伴去学功法练剑,满脸羡慕。
夜半,我到他床头站站,往往会瞧见他瑟瑟发抖做着噩梦。
其实只是个怕被人丢掉的孩子罢了。
又有那么一天,他独自待在小院落里,背诵基础功法。常护着他的那个少年是他们这一辈的大师兄,跟随师父下山除魔去了。待到午时,和他同住的几个少年归来,他立刻丢下书本凑上去。
“师兄师兄,你们回来了?”
几个少年敷衍地嗯了一声,继而抹着额上的汗,嚷着好累钻进屋内更衣,他又跟到门边:“师兄师兄,你们想吃什么?我去饭堂拿饭!”
屋内应道:“不用了,等一时还得练剑,我们直接到饭堂吃了饭就过去。”他又斟好几杯凉茶,放在院内的桌子上,待那几个少年换衣服出来,立刻道:“师兄师兄,茶我倒好了。”
几个少年说了句谢,走到床边拿茶喝,他两眼亮晶晶地站在一旁。
“师兄,你们现在练得功法是不是比以前难很多?”
一个少年点点头:“嗯,不过还好,就是刚练的时候苦一点。”
他又扒着桌沿问:“听说发新剑了?”
另一个少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哈师弟,新发的兵刃有灵性,师父说,没能彻底驾驭前,不可轻易示于旁人。”
他两眼直勾勾盯着那几个少年的腰间:“不拿出剑鞘,就看一下也不行么?”
那少年抬头看天:“呀,时辰不早,得赶紧过去了!”抛下茶杯便走,另两个少年随即跟上。
他站在石桌边定定地看着几个少年走远,慢慢低下头,蜷坐在地上。
我盯着他,不知道该露出什么的表情。
即便没有丢灵符,他应该也入不了册,因为他的修为比其他弟子弱了很多。并非他没有慧根,而是他修习的这些心法并不适合他。
玄广派的基础心法,是启而后养,如同掘井,一铲铲挖出弟子们的灵性,再引纳修炼。而这孩子却不适合这种方法,他的灵性如山涧细流,须先以心海为潭,蓄纳存养,再顺势而导。
看出这种特制不需要多少高深的修为,按理说玄广派的道人不应不知道。
只因觉得这孩子“尘根深重,机巧多智,慧而不纯,不是修道的材料”吧。
小豁牙默默抽噎了一时,又捡起基础功法书,努力地练起来。待到日沉西山,夜幕降临,和他同住的几个少年却都没有回来。
小豁牙在院里转了几个圈,跑了出去。几个巡山大弟子迎面过来,诧异道:“师弟怎么在此?”
他道:“和我一起住的几位师兄都没回来,我想出来看看。”
那几个大弟子遂笑道:“他们都在祖师殿前打坐呢,刚入册都得这样。师弟赶紧回去睡吧。”
小豁牙乖巧地低头嗯了一声,退到路边。待那几个大弟子走远,悄悄溜向祖师殿。
新入册的小弟子们都在祖师殿外盘膝而坐,小豁牙远远躲在树后看,也学着那些弟子的模样,摆手摆脚,盘膝而坐。
我忍不住拂动树枝,提醒了他一下。
他这样偷偷摸摸地看,早已被督场的长老发现。提醒了,其实也没用,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督场长老已站在他面前。
小豁牙挨了一顿教训。
督场长老语重心长地对他道:“修道,需先养心性,顺应自然,徐徐而进,急躁取巧,并非正途。你心不正,如何能悟正道?”
我听着,总觉得耳熟。
原来这一系的,不论是仙是人,说辞都差不多。
小豁牙焉头耷脑回到了住处,坐在黑漆漆的小院里,又抽搭搭哭起来。
这天半夜,我做了一件挺无聊的事。我使了个摄梦术,将小豁牙拉进一个梦境,塞给他一本小册子。
“微元小童,念汝道心至诚,赐汝天书一卷。切记严守天机,不得泄露与他人。”
小豁牙迷迷瞪瞪地低头看看手里的册子,又抬头看看我。我说完这句话,摸摸他头顶,在一阵烟雾中隐形而退,彰显大仙的风范与神秘。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闲了,管闲事一向不是我的风格。
也罢,能够遇见,算是有些缘分。而且我的确很闲。
第二天早上,那小豁牙醒来,发现了被窝里的小册子,愣愣地僵在床上,听得其他少年起床的动静,赶紧将册子揣进怀中。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才奔到院中,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圈,而后窝进一个偏僻的角落,打开了那本册子。
我觉得我不用再看下去了,便离开了玄广派。
五
我继续快乐地在小山丘中当妖怪。
方圆千里,洞里树上水中的,都尊我声大王,我成天价晒晒太阳睡睡觉,变成人去城镇里溜达溜达,辖处的妖怪们偶尔有什么纠纷,替他们解决解决。罩着他们的气息,不被小道士地仙发现。
很滋润。
我称心过日子,也不去数日子。
又有那么一天,天晴得很好,我又在山坡上晒太阳打瞌睡,一阵修道之人的气息逼近,我遂变回石头模样,两个小道士踏剑落在我身边。
“好嶙峋的一块巨石。”
一只手伸来,摸了摸我的身体,我感到了一丝熟悉。
“师弟想是不记得了,你小的时候有一回走丢,就是跑到了这里。师父发现你的时候,你差点冻僵了。”
啊,凡人长得真是快,是那个小豁牙,竟然长这么大了。
他的相貌与小时候完全不同,脸不圆了,眼不呆了,当然,牙也不豁了。他旁边的那个小道士我倒是能认出来,是他的那位师兄,脸盘眉眼虽张开了些,仍能看出幼时形容。
自从这两人的气息判断,微元的修为已在他师兄之上。
这都是我老人家的功劳。
微元又摸了摸我:“哦?我与此处,竟有如此缘分?怪不得我看见这块石头,竟有种莫名的亲切。”
他跟他那师兄在我身边坐下,喝了两口水,聊了几句天。
我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如今他二人已经是门派中颇有些地位的弟子,这番是要下界除妖。
他们待了不多时,就又踏剑离去。看来,这孩子能在师门中长远地待下去了,我不禁微有些得意,忽而明白为什么渐遂那么喜欢收徒弟了,看着自己亲手扶植的小苗长大,确实有些难以形容的满足。
回程的时候,他们又到我身边歇了歇。
“师弟,其实你过去看看,师父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你的亲爹娘和亲弟弟。”
“修道之人凡根断却,我与他们已无瓜葛。”
“话虽这么说……哎,你的家事我不便多言。赶紧回师门复命吧。”
当天夜里,我又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逼近,赶紧变成大石横回山坡。
这次只有微元一个,他取出一个扁壶,拔开塞子,芬芳的酒液自壶中倾出,洒在我身上。
“师兄,听闻小时候我曾在你身边借宿。此乃我从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