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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尝试了很久,但绳索似乎是特殊加工过的,完全无法挣开。陈兰往周围撒酒的时候似乎刻意避开了他这一块,也不晓得是出于怜悯还是想让自己死得慢些。一切猜测,都在看到眼前朝他移动过来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他清楚的分辨出那是钟会。却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钟会。他所记得的钟会,总是很自信,很优雅,无论是穿着还是生活上的打理几乎都到了一丝不苟的程度。就算遇上什么难题,也只是一瞬间的懊恼,随后立刻恢复成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姿态。
他并不讨厌那样的姿态,甚至说有些……羡慕。
而现在,这个人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钟会伏在地上,一手向前撑着,勉强朝他的方向挪动过来,却无比艰难;一手捂住腹部,闪烁的火光中,可以看见指缝里不断渗出的鲜血。一尘不染的白袍上也沾满了血液和尘土。每往前移动一点都要花去极大的力气,单手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像一只艳丽却折翼的鸟一般向他一点点爬过来。只有那双轮廓无论怎么看都非常优美的眼睛却执着的望着他,一瞬都没有移开,而钟会身后已经拖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会受……
姜维不是没有见过惨烈场面的人,可如今所见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心也随之痛了起来,那种被硬生生切开成两半的痛。他更是明白了一点,钟会并非一直是以自信而高傲的姿态存在的,他也会如此狼狈。因为钟会只是把所有的脆弱和自卑都死死的隐藏了起来,而呈现在他面前的则是最睿智最完美的一面,每次得到姜维的称赞便表现的得意洋洋,其实只是害怕被他否定吧。
极其偶尔的时候,钟会也会将自己的脆弱和伤痛透露给他,如同孩子将心底珍藏的宝物小心翼翼捧到他面前。可是他却将其打翻,践踏。任凭对方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流泪。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钟会终于一点一点挪到离姜维不足一尺的地方。他眨了眨眼,朝姜维伸出那只没沾血的手,在即将碰触到姜维脸颊时却僵硬的顿住,随后垂下,搭在了绑住他的绳索上。
即便行动艰难,换个姿势都会发出难耐的痛楚喘息,钟会依然勉强来到姜维左侧,姜维顿时感觉到手腕上的勒感有些变了——钟会在替他解绳索。有粘稠的触感渗透进来,因为手上还沾着血液吧。所以可能要多花一些时间。这个过程钟会没有多说一句话,连触动伤口的低喘都被他咬牙忍住,只是一声不响的忙个不停……
眼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他终于明白钟会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即便命中注定只能为敌,钟会也从未放弃过与他这段或许原本就没有存在过的感情。
桎梏终于解除,姜维迅速从地上站起身来,想去拉钟会一把,手举在半空中又堪堪停住——钟会显然不是站的起来得状态,刚才所做的也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此刻他只能倚靠在姜维刚才靠过的殿柱上,微微仰头望着他。右手也重新盖上腹部的出血口,伤口开裂得似乎更大了。
一定是血流得太多了。几乎无法思考其他,看到姜维受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死。钟会自嘲的想着。
久远到记不起来的时候他也曾捧着书本偷偷立下抱负,日后必定入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做一个父亲那样让人尊敬的文臣。可爬到很高的时候蓦然回首早已是满手血腥。这次的成都血夜,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没有能拉他一把的人,也不需要有。沿着这条带血的荆棘之路往上爬,直到自己的极限,尽管最后终究是天命难违身败名裂却不曾后悔。
他和姜维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见到姜维的时候,总想跟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也绝不希望这人的生命就此埋葬。
火势越发凶猛,可以清楚的听到屋顶燃烧的声音,火光将周围一切映得通红,而有些刺目的红色却并非因为火光。血色从钟会所靠的地方蔓延开来,形成一个血洼,他的脸色在火光中却是如此苍白,是血快流尽了吧。而且这种程度出血量的伤口,恐怕……思考一触及到这点,姜维几乎全身僵硬。
钟会望了一眼姜维,似乎不能理解他怎么脱困了还不离开。“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姜维立刻半跪下来,脱下外袍,撕开里衣开始给钟会缠上。但血流还是无法止住,布条迅速被血液浸染,血液的温度暖暖的。
钟会的声音很平静,那是对生死已经看透的绝望,其中还有一丝嘲讽意味。对方陌生的情绪让姜维没由来的慌乱。
“你走吧。”没用的。越发模糊的意识告诉自己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姜维所做的也让他觉得很讽刺——既然让他绝望,又何必再给他希望。
“……我不走。”他埋头包扎,额前的黑发垂下遮住了表情,回应的声音很大,却是在微微颤抖。“士季,我哪里都不会去。”
钟会有些惊讶,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姜维回望他的眼。眼中犹如一池漆黑的深潭,却满溢着深厚的感情,让钟会有些不可思议。
血流似乎被阻住了一些。他听见姜维一字一句对他说:“我知道你讨厌一个人被留下。”
一定是失血太多,钟会觉得意识有些恍惚,他简直怀疑自己听到的都是错觉,只是怔怔盯着姜维看。姜维一边给他包扎,一边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遍:“我哪里都不会去。”
“……伯约。”钟会不由自主的就呼唤了出来,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颤抖着伸向那人。手掌立刻被紧紧握住,姜维的手好暖,也许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了吧。
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说多余的话了。所以只捡最重要的说。
“伯约。我想你了。”
握在自己手上的手徒然又紧了紧,然后肩膀被揽住,身子也搂进对方怀里。随后那人的嘴唇贴上自己的额头,有些颤抖,但那种温暖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依旧没察觉到姜维有任何虚情假意。可让自己品尝到无法言喻的痛楚的亦是他。包括身上的这道伤口,让他想起了那颗明珠,就这样沾着血迹从他指缝中掉下去了,然后没有了。
他只觉得很难过,有很多想说的亦有很多想问的,可气力几乎消耗殆尽,他终究只问出了一句。
“伯约。你怎能如此待我?”
“……士季。”姜维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捧住对方的脸,直直盯着钟会的眼说道:“对不起。士季。是我对你不起……”
血流虽然已经止住但失血实在太多。察觉到对方眼神逐渐涣散,姜维轻轻拍打着钟会的脸颊,“士季。保持清醒。听我说。”
他用力握住钟会的手,宣誓一般得说道:“士季。我不复国了。”
钟会目光闪动,似乎清醒了一些,用略带疑惑的眼神望着姜维。
“士季。我不会再去想复国的事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他道。“去吴国,或者远离征伐,到凉州去生活也行。我的家乡天水就在那里。或许我们可以走得更远一些,去武威……我可以谋一个小官的差事,你可以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钟会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唇角已露出一丝笑意。
“士季。我为国几乎投入了一辈子的时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但全都给你……全都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钟会一字一句的听完姜维的话,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半晌,竟像个孩子般高兴得流泪了。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十指相扣,眼神也温柔的交汇着。周围的空气已经灼热到连呼吸都十分艰难,姜维却希望这一刻能够久一点,像永恒那样久。
他听见他低声道:“好。伯约。”
钟会双目微阖,靠了过来,将脑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许久以前他为钟会读《春秋左氏传》的那个雨夜一样,雨夜很冷,两人身上跟心里却是暖暖的。
而此时,怀里的身躯却几乎没有了温度。他抬起钟会的脸,发现怀里的人已然停止了呼吸。
姜维怔了怔,随后拼命吻住那人的嘴唇,品尝到了对方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那双轮廓优美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来看他。
姜维意外的感觉不到心痛,和之前撕心裂肺的痛感不同,心脏仿佛被掏空了,只余一片空茫。
什么都是……一场空。
步出千秋殿后,未走几步,硕大的殿柱便轰然倒下。殿内别致而坚固的设计,以及延缓引燃的地砖,让宫殿奇迹般的支撑到他们离去才开始大片坍塌。
姜维让钟会靠在一块民宅的残壁上,并温柔的替他拭去脸上的灰渍。
有还在周围游荡的魏兵发现了这一幕,蜀汉的将军居然还存活着,立刻惊呼着围拢过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惊动指挥者吧。可是,他却一分突围的心思都没有存。
姜维默默拾起地上一柄被乱兵弃置的长枪。他看着几个匆忙赶过来的魏将站在离他十步开外的位置,明晃晃的武器对准了他,眼神在他与钟会之间游移不定,却踟蹰着不敢上前。是因为自己此时的姿态跟浴血修罗差不太多吧。
枪尖一晃对准敌阵。“你们一起上吧。”他冷冷说道。
可是敌方却由他气势所迫,依然没有动作的意思。姜维无限眷恋的望了身后那人的容颜一眼,神色瞬间恢复了狠厉。当头的魏将在反应过来之前,喉咙已被瞬间冲过来那人刺穿。转眼间,长枪如银龙般舞动,刀光与血色齐飞。敌阵之中杀声轰然而起,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
姜维却只是心满意足的一笑,长枪朝敌阵横扫过去,划出大汉最后的一片光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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