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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下去。”姜维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大军即刻进发,驻守广汉之后武装尽数解除。我与裨将军以上诸将,带二百轻骑,由张翼将我缚去钟会面前请罪。”
即便湮灭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曙光,即便倾尽一生也只落得一场空,也万万不可伤及无辜。那个时候他恍然看到一个年轻的将军,在向老师信誓旦旦的说,必然会成就仁德之世,尽可能使百姓的痛苦减轻一些。
这的确是一个遥远而不切实际的梦。即便实现不了,至少不可殃及无辜。下完这道命令,他心中蓦然一空。空茫而又空洞。
但却又像……卸下了一块巨石。
他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回当下该注意的。现在只有去向钟会低头一途了。
只是这次,他不会得到那人任何礼遇和信任了。
为表诚意,大部分的军队都驻扎于城外。裨将军以上的将领都被入城收押之后,钟会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这个他深恨不止的人。
再次见到姜维的时候,钟会有一种时间回溯的错觉。被绳索绑缚的将军被人领着,带到他面前。第一次时天光打在姜维后背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透那人的真心。事实上他的确从未看清过。而这一次,那人竟然抬起头来,淡定的直视着他。
受降的地点在城楼上,风将遍插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冬日的风很冷,但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姿出现在视野里时。钟会依然有浑身血液都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钟会走上前去,左右立刻按住姜维的肩膀,随后踹上他的膝盖强迫他在钟会面前跪下。看着那人一声不吭,坦然认命的模样,又有莫名的怒意从钟会心头泛起。虽然他也知道这毫无道理——知道以此法威胁姜维来降会奏效,但能够轻易的背叛他的姜维为了保全蜀汉基业向他低头,又让他相当的不快。
挥手示意左右下了城楼,那处只余他与被绑缚姜维的姜维二人。钟会走上前微微屈身,捏住对方下巴抬起,强迫姜维与自己对视。
“伯约别来无恙?”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愤怒更上了一层楼,姜维的眼神很坦然,没有丝毫的卑怯和恐惧,沉静如秋水,完全不像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该有的眼神。
“士季……”那人抬首望着他,目光从散乱的刘海后温柔的透出,“你……瘦了。”
钟会猛得松开他,随后握紧了拳头,一击揍在对方的右颊上。那人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很快又调整好姿势重新望着他。
“我以为你该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一下,姜维。”钟会恨声道,“等你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几十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作为我们重逢的大礼。要不要猜猜都有些什么?”
“……事到如今,无论将我如何处置,我都无话可说。”姜维低声道,“只是……我还想厚颜求你一件事。”
“我拒绝。”
“士季。”对方的声音已带了恳求之意。“算我求你。杀我一个就好。至于我的同僚,他们都是受我的怂恿才参与这一战,还求你留他们性命。”
他在求他。他可以利用他,欺骗他,然后背弃他,可现在为了保住蜀汉的同僚他居然可以来求他。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衣襟被一把揪起,钟会的声音跟姜维所跪的地面一般冷若冰霜,“反复无常的败军之将,乖乖等着我的处置便好。我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
姜维敛目。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虽然他觉得若是能让钟会消气,一点折磨根本不算什么。
那淡定的对应似乎越发惹怒了钟会,他冷笑道,“你当我说会让成都鸡犬不留,只是威胁而已?”他瞪着姜维,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会妥协的。而逼你回来此处,就是为了在你面前血洗成都,让你看着这座城市灰飞烟灭。伯约对我的报复可还满意?”
“士季,你……”姜维心头一震焦急,四肢跟胸腹的疼痛也开始加剧。这让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起来,有血丝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几个血点也溅在钟会雪白的衣襟上。
钟会怔了怔,“你……被拷问了?”
姜维只是摇头。算不得拷问,只是魏将深恨于他,此次前来路上又大抵是魏将相送,肉体上几次剧烈的拳脚相加是少不得的。只是他们原本也存着巴不得他死了的心思,虽之前被下了严令不准害了俘虏性命,但下手依然偏重,内脏恐怕被伤到了。
钟会心中除了恨意还多了些五味陈杂之感。他想问一下具体情况但马上想到这不符合现在二人的立场。
他没有放开姜维的衣襟,只是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一如既往的冷淡:“那是你自作孽的缘故。都是你的原因,害我衣服都脏了。”
望着对方白袍上的血点,姜维露出一丝歉然之色。他低声道:“对不起。”
他看见听到这句话,钟会握住他肩膀的手徒然一紧,望着他的神色也变得更加复杂。
姜维对上他的眼,声音有些低沉艰涩,却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士季。对不起。”
他看见钟会定定的望着他,忽然肩膀被一把扯过,身子也被拉近钟会身侧。随后那人低头堵上了他的嘴唇,在他松口的那一刹那深深吻了进来。不同于钟会冰凉的声音,唇舌是火热滚烫的,在他口中泄愤一般的吮吸舔咬。姜维闭上双目,唇舌交缠之间他感到一阵疼痛,吻中也带上了丝丝血腥气。他却未曾挣扎,抚慰对方情绪一般,用自己的唇舌温柔回应着。
嘴唇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钟会一擦嘴角,那里还连着带血的银丝。
钟会忽然一把推开他,然后转身快步奔至城楼边缘背对着他,似乎不想让姜维看见自己的表情。从姜维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扶住城墙的手在石壁上用力到关节发白。
良久,在姜维都忍不住出声的时候,钟会终于转过身来,却没再找他说话,只是让左右上来,吩咐把姜维带到大牢去。再让他留在这里,钟会总觉得自己会干出不合时宜的事来。作为一个谋士他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他只能先让那个根源离得远一点。士兵领命之时他又吩咐了一句带上御医,在他亲自处置之前万不可让姜维死了。
傍晚边小雪终于停歇。最冷的不是下雪时,而是化雪时。钟会唤杜预进来,问他炭火是否各处都已经备足。杜预给出了令人满意的回答。
过来这边除了作汇报还有一件他不如何喜欢的任务。杜预将手伸进袖子,将一只小包取出,置于案上。然后,用两根手指朝钟会的方向推了过去。
钟会的目光落在那个物件上一小会,双手依旧缩在袖子里没拿出来。
半晌,他移开目光,淡淡道:“……拿走吧。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哦?”杜预有些惊讶,但随即释然。他仿佛心情很好似的一把将小包抓起,在离帐而出时顺手一抖全倒在了雪地里。
钟会原本也并非迷恋此物之人。他只是觉得,从城楼上下来之后,那种萦绕在黑色苦闷窒息感中的心忽然好受了不少。黑雾并没有散去,却仿佛一丝暖光透过它们照射进来。让那种窒息感成为就算没有药物也可以忍受的程度。
眼下姜维已被关押,裨将军以上的蜀将兵权尽失,不日旧蜀军就可以尽数收编入自己麾下,可说实力大增。他可以让那个人看看自己是如何杀入长安夺取半壁江山的,这也是对他最有效的报复。
而且这样一来,算是彻底断了姜维复国的念想。以后也再不会生出背叛之心了吧。
钟会垂下头,唇角裂出一个几近崩坏的弧度。即使是由他所迫,不管怎么说,那个人回来了。
那么接下来,首先就去大牢里居高临下的探望一眼那人好了,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就算没有姜维,他的计划也能得以实现。如果那人服个软,宽宏大量的给他换一个环境,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想着的钟会简直立刻就要起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击中,让他跌回座椅上。他揉了揉太阳穴,却不能阻止胸口泛出的呕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动,各种尖锐的声音响起,刺激着他的耳膜。头开始发疼,唇舌也干得几乎要裂开。他颤抖着拿起酒壶,没有经过杯子便直接倒进嘴里,酒精的味道又刺激得眼前一片发黑。但他知道,这种干渴并不是酒或者水可以解决的。他需要的是……
猛然摇了摇头,钟会咬牙扛住这令人无法忍受的焦躁感。不可以再碰那种东西了。
煎熬还在加剧,身上每一块皮肤和骨骼都在抗议,叫嚣着让他去接受药物的诱惑。只要一点点,折磨就会停止。
钟会双手撑在案上,因为气闷而开始喘气。意识已经不由自己把持,他觉得意识仿佛堕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但他依然咬牙苦苦支撑住一丝清明,嘴唇嚅嗫着吐出一些词句。如果此时有人在身侧,能够分辨出他唤出的词是“救我。”
朦胧的意识中他看到了许多虚幻的身影。知道不是真实的是因为他明白那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那是午夜梦回时才会见到的母亲,一如既往的坐在书房的长椅上,手中编织着的不知道是外套还是披风,编织针在光下晃动得刺眼,母亲注视着手中的编织物却一眼也没有看他。但她的声音却清楚的传过来:“你让我失望。”
她继续盯着手中之物,“你太软弱了。”
不要想着依靠别人,想要什么就靠自己的手去争夺。他清楚母亲的意思,一路也就是这样过来的。只是……
第一次有人愿意那样接纳他,不遗余力的对他好,甚至许下伴他一生的承诺。那个时候,他还是觉得……欢喜。
即便接下来的苦感已经超过了这份欢喜。
此时有人掀帐而入,钟会扶住额头,勉强挤出一丝神智,分辨出这是监军卫瓘。
卫瓘捧着一卷文书,说是城北闲置的一批物资需要马上搬运过来,免得城内粮草分发不济。
他怎么不记得有那一批物资。他揉着太阳穴想着,努力不让卫瓘看出异状。他瞪视着对方,谁让你不经通报就进来的?
卫瓘露出一丝惶恐之色,问道:“是司徒与末将事先说好,今日未时在帐中听末将汇报辎重情况……司徒不记得了么?”
莫非记忆上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么。呕意越发严重,对此时的钟会来说,要维持正常交流的情况都有难度。
拿过卫瓘手中的文书阅览,这份报告出奇的亢长,前面大半都没讲到要领,字也难看的很。但他还是分辨出,无非是要抽调二校的士兵进行物资的搬运工作。确定了信息后眼前的模糊又增加了一分。
文书虽已拟好,还是需要钟会的大印盖上去才能生效。
区区二校,要掀起什么风浪也难的数字。只是他还是觉得隐隐一丝不对,但具体哪里又说不上来。
“这的确是您亲口吩咐的,您当真不记得了?是不是因为您……近来身体不适?”卫瓘小心翼翼的发问,被钟会狠狠剜了一眼,立刻退后了一步。
煎熬感还在持续,脑子也乱成一团,但万万不可被人看出。钟会只想越快打发了眼前人越好。他摸出纹章,保持住手臂的平稳,在末尾处盖了上去。
“谢过司徒。”卫瓘恭恭敬敬的接过文书,退出去的时候,钟会终于再次跌坐回椅子上。他需要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卫瓘所能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