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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者凶器。既然已动刀兵,难免见血,可否网开一面?”他维护着自己的部下,就算是为了日后的复国大计,罗宪的力量也不可或缺,楞是成了这种游戏的牺牲品。
“怎么,姜大将军也有怕动刀兵的一天?”田续嘿嘿笑了起来,“这人竟然以降服之身伤我部下,是死定了。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罗令则亦是维的部下。方才伤了将军的人,乃是维约束不严,管教有失之故。若是要罚,也该是罚维才是。”言罢,施了一礼。眼下为了韬光养晦,还是尽可能保留实力,避免与他们冲突。自己身份特殊,当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一顿军棍能解决,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
身后的罗宪几乎快咬碎钢牙,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动作。
田绪挑眉,似是没想到姜维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很快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姜维,考虑着怎么整这个送上门来的魏国宿敌;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正在奏琴的侍女身上,侍女早就不敢抬手望任何人。忽然手中一空,长琴已经被抽走。
咣当一声,价值不菲的古琴被掼在姜维面前。“那么,首先,就由姜将军代替琴娘,为我们奏上一曲吧。其余的,待会再说。”此言一出,魏将们爆发出一阵哄笑,蜀将的脸上却显得红一阵白一阵,有几个人已经悄悄按住剑柄。
这等折辱,对姜维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只是……
他跪坐在古琴前,手指拂过那一缕琴丝,却感觉全然陌生。
年纪还轻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跟丞相学过琴的。只是渐渐的,大多时间都离开丞相在外征伐,要保持住练习已经不太可能。丞相死后,他将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安排在北伐的军备调动,战术安排上,或者出征;每日的公文也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与此同时武艺不能松懈,偶有闲暇也都用来读兵书。他望着自己的手,从指间到手掌都覆盖着茧子。这是一只利落的武将的手。
长年的军旅生活,让他早已只有弹过琴的记忆,却没有该如何去弹的记忆。
他已不能抚琴。
姜维下意识的中止了自己的思考,总觉得再想下去,会发现在连年北伐中,自己曾经拥有过又牺牲掉的东西不计其数。
“维琴技不佳,怕是有辱清听。若是诸位将军不介意,就用此物奏上一曲吧。”
姜维走去一旁,从一棵快要枯死的树上折下一片依然保持着颜色,形状还完整的树叶。
众将之中又传来一阵哄笑。姜维却知道,大抵只有这等粗劣的乐器才能至少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他早已不能奏琴。在枯燥,压抑,沉闷的军旅生活中,只是树叶才是极为易得,时不时会吹奏的“乐器”。
未等众多魏将笑完,姜维为不给田续另捡难题的机会,率先将叶子凑到唇边。
绝对算不上精致,调子也断断续续,却可以分辨出是旋律的曲子飘荡了出来。
姜维无视周围的情况,想着把这一首吹完就好。静下心,回想自己往日是如何吹奏的。那是在刚刚夺取的城池的城墙墙头,或是在满是尸骨的荒凉战场,亦或是在平叛完毕,羌人部落的篝火旁做的事情。是心绪的发泄,还是对逝者的哀思,他自己也不甚明白。只是那是在戎马半生中,为数不多可以算是跟风雅沾上边的事情。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小了一点。姜维没过多去在意,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若说欣赏性,可以说聊胜于无。当然他原本就没有抱给人欣赏的心思。旋律由简陋却最质朴的乐器中发出,有些含糊,甚至可以说是凄凉。吹奏的人一心一意演奏出属于自己的旋律。不哗众取宠,不心怀愤懑,仿佛很久以前就在自然而然的吹奏着。
这是一首别离的曲子。丞相下葬那晚,他也曾对着长安的方向尝试吹奏过,即便旋律混合着咽哽破碎不堪。
曲调逐渐变得像私语一般,喃喃述说着往事。大抵是酸涩而绵长的,时而却温柔和缓。他的坚持就是一场痛苦而绵长的拉锯,但是无法停止。即便出发点是那些美好又值得怀念的事,初衷终归会湮没在漫长的时光里。即便如此,那些温柔明亮的调子也像黑夜中的星芒般在夜幕中闪烁。
那么终点又在哪里呢。是否结局还是一场空。曲调简直是让吹奏者都喘不过气的沉痛。国破家亡,是否一切已成昨日云烟。但如泣如诉中,依旧透着坚持之意。旋律开始断断续续破碎不堪,仿佛秋叶在残枝上苦苦挣扎,可即便天命难违,也想延迟落地久一点,再久一点。
一曲已毕。他重新睁开阖起的双目,看见魏将们已然鸦雀无声。他们的表情惊疑不定,还盯着他的后方。
回头看去,竟是一身华服的钟会,不知何处起出现在这个饮宴之处。钟会也在看他,表情十分复杂,瞳孔幽深得像一滩深水,看不出此时抱有的是何种情绪。
钟会走来他身边,定定的望着他。
“此曲……叫何名字?”
摸不清楚钟会的意思,姜维还是用卑谦的口吻回答:“此曲名唤《当归》。”
当归,当归……钟会喃喃重复了几遍曲名,然后仿佛回想起什么有些尴尬。钟会抬手往眼角抹去,那里竟然残留着零星的泪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说起来,我倒是对你也通音律略有耳闻。”像是掩饰尴尬一般,钟会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然后朝他抬起下颚,“现在到我府上来。”
不仅姜维,对于司徒大人的话连魏将们都面面相觑,虽然众人都知道两人短时间内就变得相当亲密,但大抵都认为不过是收拢降将人心的作态,并不以为意。而现在两人的氛围却微妙的告知着并非全然如此。
他们当然也不会知道两人昨天才开始密谋的具体内容。
钟会脸色一沉,“我发现近日有人不知会我,便擅用惩处原蜀将,是也不是?”他道,“此次经过如何,我自会查明,秉公处理。不该逃的一个都逃不掉。”
无视因为心虚而低下头的田续,转头对姜维道:“叫你来你便来。我只是见好好一首曲子竟然给吹得不成章法,看不下去才破例想给你点指导。”
言罢他拉住姜维的手。
姜维的手骨节分明而有力,带着刀伤和茧子;钟会的手白皙而修长,一丝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姜维的手温度偏低,钟会的手却是火热的。
“还有你们。”钟会扫视了一下一旁鸦雀无声的众人魏将,“你们以后尊重姜维将军必须跟尊重我一样。不然,军法处置。”
留下这样一句跟一片直挺挺跪倒在地的众人,姜维被钟会拉着回了府邸。
钟会把府里能有的酒全搬了出来,明明酒宴不赴,却命令姜维陪他喝。偏偏酒量又不怎样,姜维都觉得有些醉了的时候,钟会几乎不省人事。全程几乎都是钟会扯着他说话,他只是跟往日一般温和的应着。
“原来是……为了维护部下吗。真像你……会干的事……”
钟会已连话都说不清。姜维将人扶上榻,并且体贴的替他除去靴子。姜维刚要转身离开,榻上那人却伸出一只手,牢牢揪住他的衣摆不放。
姜维明白钟会的意思。相识以来姜维便经常被钟会叫去府上,日间谈得久了夜间在此留宿早就不是第一次。两人各自占据床榻的一侧,和衣而眠,随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逐渐睡去。
钟会仿佛醉了又没有完全醉。黑暗之中,忽然就听他说出一句,“你还是忘不了故国和你的丞相吧。”
姜维微微一惊,酒也醒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听出钟会有愤懑的意思。
“如果你忘得掉,那就不是你了……”钟会喃喃道,随后将头侧向他哪一边。“我听得出来。也感觉得到。所以我都能明白。”
姜维没有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回应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没有人逼迫你,原本应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不,这不是逼迫……这是我自己选择继承丞相的遗志,去完成先帝留下来的那个梦。
可是耳畔仿佛有一个冷淡的声音在问他,你真的没在逼迫自己么?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梦从先帝一直传承到丞相,再从丞相传承到他,他已无法停止。
“为何……问维这种问题?”
“因为我自己知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钟会转过脸来,漆黑的瞳孔望着他。“拼了这条命也要达成,不然,自己就毫无价值,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意义——抱着这份心情,一路走到今天,你不也是这样的?”
姜维不由自主握紧了拳。钟会的话并没有错,他的确是这样一路走到今天。他并没有忽略话中的“也”字,他想,也许钟会也是由于某些原因,一直逼迫自己不择手段往上爬吧。
“不过,已经没事了。”他听见钟会淡淡的声音,“至少你以后,再也不用逼迫你自己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这又怎么可能。那是丞相和自己一生的愿望。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以前,都不会放弃。
当然他并不打算反驳,却听那人说道,“我所做所为已经无法停止。但是,你却是可以的。毕竟……”那人伸出手,轻轻抚在他的脸颊上——
“你已经很努力了。”
他忽然就怔住。在这漆黑的夜中,在看不清楚双方表情的情况下,只有脸颊上温热的触感。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他的声音因为酒劲而温柔,却让姜维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就撇开脸颊上的手,背过了身子。
要背弃丞相是嘱托是不可能的事。坚持了几乎一辈子,现在要放手早就太晚了。而且为了达成这个愿望,牺牲掉的已经太多太多。身边的人也一个一个的减少,日复一日陷入深黑的夜幕,只有回想起当初的嘱托,才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这已成了他至今为止唯一的愿望。
然而,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希冀。某一天。有人会对他说,
“已经可以结束了。”
“你很努力了。”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发现自己为何不由自主背过身子,那是因为即便黑暗也不希望对方察觉自己的表情。分明有眼泪沿着眼角绵延不断的滑下,湿漉漉的一片。
是自己也开始醉了吧。
“所以。伯约……跟我一起吧。”
背后传来梦呓一般轻微的声音。随后背部一阵温热,有个身躯缓慢的,犹豫的,从背后环住了自己的腰。
“我可以让你看见从未见过的东西。有你在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他闻言,终于忍不住重新转过身子,望向钟会。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只有你才能跟我站在一个高度,我的一切……都可以跟你分享。”姜维一直察觉钟会看他的眼神带有温度,却从来未曾听到对方如此直白的话语。也许是酒的关系吧。钟会直直的望着他,即便是夜幕中,那双眼睛的神采也异常清楚。“伯约,我对你……”
后半句仿佛被他噎在了喉咙,似乎有些羞涩,怎么也说不出来;半晌,钟会终于靠近他的头颅,像横了心一样闭上眼,用嘴唇堵住了姜维相同的部位。
先是嘴唇碾压,随后唇舌交缠。夜晚是冰冷的,身体却是火热的。两人不知纠缠多久才分开,衣衫在厮磨中变得凌乱不堪,唇舌之后交换的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