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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竭力忍住哭声的阿碧,慕容复不由幽幽长叹。他伸手抚了抚阿碧的发端,轻声道:“没事的阿碧,一切都有公子爷,没事的……”
只这一句,阿碧瞬间泪如雨下,伏在慕容复的膝头放声大哭。
慕容复再没有说话,只温柔地轻抚阿碧的秀发。
不知过了多久,阿碧方逐渐止住了泪,抽噎着道:“阿朱……阿朱姐姐她抢走了萧大爷,又害得公子爷中毒难解……我心里,我恨死她了!……可是……可是,公子爷,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过?”
提及萧峰,慕容复立觉一阵恍惚。只见他沉默了一会方决然道:“阿碧,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阿朱已死,无论她在阿紫下毒的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公子爷都已原谅她。所以,你也不必再记恨。……其他的,就更不必再提了。”
阿碧听闻慕容复说“原谅”,心中已是一阵酸涩。可当她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浑身一震,忙抬起头来望住了慕容复。“公子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复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公子爷还有很多大事要办,没时间也没精力再理会不相干的人与事。”
慕容复说这话好似他已决意从无望的感情之中解脱出来,可阿碧听在耳中非但不高兴,眼泪反而涌地更急。“……怎么会这样?……公子爷,怎么会?”
“傻丫头,哭什么?”慕容复好笑地抽出绢帕为阿碧拭泪。“十年……公子爷想过了,只要十年,公子爷就能达成心愿。到那时,公子爷就带着阿碧离开大宋。大海之外,还有广阔的天地、不同的风土人情。有生之年,我们该去走走看看……”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阿碧却没有被慕容复给她画的大饼晃花了眼,只紧紧捉着慕容复的手掌不住抽泣。“公子爷舍弃了老爷和夫人、杀了公冶乾、成全了阿朱姐姐,现在还要放下萧大爷……这不对,公子爷,这是不对的……人活着不能只有公务,总还有别的。你不能……不能什么牵挂都没有!不能活得这么冷!公子爷!”
“别的牵挂?感情?”慕容复闻言不由莞尔,“难道在阿碧的眼里,公子爷的人缘真有那么差么?”
“但是萧大爷是不一样的!”阿碧坚定地道。“他与所有人都不同!公子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爱情……”慕容复坦然应声,“它没有一文不值,当然也不会重如泰山。阿碧,公子爷只知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想要成功,唯有认定目标不懈努力。公子爷如今要承担的任务委实太重,我的确已经无法再分心他顾。……那时我总说种师道天真,可原来自己也是一样的天真,竟以为世事可以两全。事实是,当我把这重担扛上身的时候,就该把自己的心摘下来!幸好,如今悔悟也还不晚。”
慕容复的话音很平静,显然这个决定他早已反复思考而并非一时冲动。阿碧更知道慕容复的志向,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乃至开疆拓土、万世不竭。这样的雄心壮志,远比谋朝篡位更为宏大,也更让人敬佩。可她却仍是不住落泪。“公子爷,你怎么受得了?”
“为何受不了?”慕容复的神色却是淡淡。想他两世为人,江山与美人的选择,便是给他一万次机会,他都只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前者。而得其所欲则必失其所弃,既已拿定主意,又何必要死要活?
“如果,阿朱姐姐没有死……”阿碧望着慕容复冷淡的面容不住哽咽。
“有什么区别?”慕容复漠然反问。
阿碧立时一噎。是的,没有区别。公子爷心高气傲,既然萧大爷选择了阿朱姐姐,那么公子爷就永远也不会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所以,或许就此遗忘才是更好的决定?阿碧有些恍惚不安,她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许,会有别人使公子爷重又高兴起来;也许,公子爷再也不会将光阴虚掷在情爱上。她只知道,那过去的十年,公子爷与萧大爷豪饮比试、把臂同游、谈笑风生、为国为民,那所有一切的美好,终究是过去了。
相比感情上的举步维艰,逼地慕容复不得不慧剑斩情丝。在朝政上,他显然始终游刃有余。可这一回,慕容复终究又高看了赵煦。只因赵煦并没有称病不朝一日,而是整整三日都不曾上朝。原来赵煦自幼体弱,在冬季本就容易得病。再加上正旦大朝上歇斯底里的一通发作耗费了不少精力,当天晚上他便起了热症,一连三天一直烧地迷迷糊糊,却是将之前的称病给坐实了。身为一国之主因病三日不朝,这不但大大地引来了朝野的疑惧,更令慕容复愈发轻视他。
到第四天的晚上,在皇宫守了三天的右相苏辙终于被放归。回到自己的府邸,见到围坐一堂等着宫中音讯的一众蜀党成员,苏辙忍也忍不住地开口问道:“明石,官家忽然癔症,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慕容复一脸无辜地摇头。“官家忌惮蜀党又恨我抢了他的功业,那日我分明劝他不要看那人头,他偏要与我赌气……”
慕容复话未说完,堂上众人已是齐声一叹。
连一向谨慎宽厚的苏辙也跟着叹息:“这几天官家时睡时醒,但凡醒来总要叫嚷是明石害他……”回想这几日安抚官家安抚太后的操劳,苏辙登时一脸的不堪回首。在他看来,官家虽为至尊,可那气度胆魄竟还不如太后与皇后两个女流,实在是教人失望。
慕容复闻言即刻假作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赵煦说的的确是实话,只是死人睁眼,着实匪夷所思。赵煦自己又被吓坏了,做出不少疯狂之举。到了这个时候,谁又能信他呢?
众人又叹了一阵,胡宗愈便正色道:“官家已三日不朝,西军将士的封赏却不能再拖了!”
说起这个,苏辙又是长吁短叹。平灭夏国开疆拓土,这是何等大功?朝廷却至今没有封赏,简直亘古未有!再拖下去,丢的可不止官家一个人的脸,只怕天下都要躁动不安,指责皇家薄情寡恩。只见苏辙环视了堂上一周,直言道:“明石,你既然回来了就没个主意?”
慕容复却只是轻笑。“只怕我的主意说出来,大伙以为我大逆不道。”
连慕容复也说“大逆不道”,想必他的主意是非常的“大逆不道”。堂上众人闻言皆是静默,唯有秦观不怕死,无所顾忌地发问:“什么主意?”
慕容复望着众人,不紧不慢地吐出了四个字。“太后垂帘!”
“不行!绝对不行!”苏辙果然不能接受,即刻扬声反对。“官家已年满二十,若还不能亲政,这……这……简直岂有此理!”
慕容复却早有准备,认真回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官家这样没日没夜地发疯总不是办法。师叔别忘了,如今不仅是西军尚未封赏,更有各国外藩也在等看朝廷如何处置呢。”
想到正旦当日官家失仪还给不少外藩瞧在眼里,苏辙更是头痛欲裂。
“如今情况紧急,不如请向太后捡要紧的政务先办了。待官家大好,再卷帘归政嘛!”慕容复说到这,不由微微拧眉,好似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吞吞吐吐地道。“却是有一事……师叔,你看官家的癔症……究竟,严不严重?”
癔症,换成现代汉语,大约可以简单地翻译成:间歇性精神病。一个得了间歇性精神病的官家,或许随时都能发疯,不知自己做过什么,岂能治国?经慕容复一言提醒,堂上众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阵阵胆寒。一时间,商纣、司马衷、高洋、高纬等一个个名垂青史的神经病暴君的名姓不断地在大伙脑中飞舞。
苏辙的面色阵阵发青,可他仍努力维持着镇定,连声道:“不会!绝然不会!官家只是……只是受了些惊吓……”
慕容复长叹一声,表情沉重地道:“但愿如此罢……”
苏辙被慕容复这一声叹地冷汗淋漓,忙道:“我明日便再进宫求见太后,官家的病,定要仔细诊治!”想到范纯仁致仕之后朝中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偏自己是个缺乏机巧的老实头,苏辙终是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也不知兄长几时才能回京?”
苏轼要回京的消息,慕容复这还是头一次听闻,当下坐直了身体惊道:“老师要回京?是朝廷的诏令?”苏轼如今是杭州太守,元祐九年三年任期期满,若朝廷诏令他回来,以他在蜀党的地位唯有以相位安置。可显然赵煦心中意属的左相乃是新党党魁章惇,既是如此,他便一定不会召苏轼回京。
说起苏轼的消息,堂上众人竟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们不愿答话,便都将目光投向了说漏嘴的苏辙。
苏辙亦是一阵静默,直至再无法面对慕容复投向他的犀利眼神,才黯然解释:“兄长回京,是他自己的意思。在西军赴京之前,他托我为他转交了一封私信给官家。之后,官家便下了诏令。”苏轼曾任翰林侍读,是赵煦正经的老师。老师给学生写信,却也不是说不过去。
然而慕容复听了这消息面色更奇,沉吟片刻方道:“为何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老师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慕容复有此一问,苏辙顿时更为尴尬,又安静了许久才低声回道:“不告诉你这件事,是你老师的意思……因为官家也是几日前刚下的旨,所以兄长大概还有两到三天的行程才能抵达汴京。”
苏轼突然给赵煦写私信请求回京,而且坚持要瞒着自己。此举委实天马行空,以至于慕容复一头雾水地望了众人半晌,也没得出答案来。触到众人那躲闪的眼神,他只知道,封赏之事他必须更加加快脚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老师,你在想什么?
苏轼:嘿嘿嘿!
第148章 官居一品
见过苏辙的第二日,赵煦还是没有早朝。朝中百官几乎都已写了慰问信送到宫中,慕容复自然也不例外。一封安慰的奏章写地情真意切,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若教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感慨慕容复的赤胆忠心。当然,这封奏章送到赵煦手上又是个什么效果,慕容复就懒得操心了。
趁着没有早朝,慕容复很快便出城去见了仍驻扎在城外等待朝廷封赏的西军将士。见到慕容复出现,领军的折可适与种师道同时叹了口气。这两人久在军中,见过的死人说不定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如今赵煦被两个人头一吓连病数日,文臣或许会信赵煦是真病,但对一直在等封赏的折可适与种师道而言可却未必会信。
三人叹过气,慕容复便向二人透露了赵煦目前的情况。“官家的病,我看还得等上一段时日方能好转。”
换句话说,封赏的事也得等上一段时日才有音讯。意识到这一点,种师道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近日军中颇有些躁动。”
自古以来,武将便常受猜忌。领军多一些,大伙要怀疑你“拥兵自重”;在一地驻扎久一些,大伙要怀疑你“割据地方”;立下战功大一些,大伙还要怀疑你“功高盖主”;若是对朝廷的政令有些不满,叽歪了两句,那就更了不得了,明显是“心怀怨望,图谋不轨”!农民工上访讨薪,会得到社会的关注与同情;可这些出生入死的士卒若是躁动不安讨赏银,怕是随时都会被扣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慕容复深知其中门道,听到种师道这么说,他急忙坐正了身体道:“官家称病,这个时候军中更要安稳!”
“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