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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仲澐说事呢。”不想叫人打扰到。
“说什么?”水溶尝试着问了一声。
“舅舅的事儿。”林沫低声道,“我觉得,席老将军的行为,并不算是很蠢。”他声音很小,“对于不喜欢自己的新君,当然要防着他。我现在想想——”他谨慎地转了转头,“如果三殿下现下即位了,我也要担心担心自己的脑袋呢。”
防患于未然,是每个人都要做的事,他或许没有席菘曦这种破釜沉舟的癫狂,但是到底是要做准备的。怎么准备?兴许是从此小心翼翼地,不叫当皇帝的拿住把柄——可是皇帝要你死,你避得过?实在不行,岳飞是怎么死的?他当然没胆量去拿自己比人大英雄,但到底心里是个结。当年初遇水浮,倒也是知遇之恩一见如故,可是后来,渐渐就多了猜忌。加上中间燕王又坏了事,虽说如今见面,水浮还是和和气气的,可中间那道鸿沟,不用人说,林沫自己就知道有多深。
赵王这样的,到底是他亲兄弟,满朝文武都看着,就算是为了百年以后史书上的那一笔,水浮都得客气些。加上水游虽然也同他小打小闹过,都在明面上,又没牵扯到什么利益,他自己又让了那么几大步,水浮还真会放过他,不过林沫——
水溶也沉下脸来。
之前也有人问过他新欢旧爱帮哪个,他怎么回答来着?谁看得见摸得着就帮哪个。当时嘴一张,话就说了出去,只是现在脑子清醒了,就明白这事儿还真不简单。先不说皇权至上,他横行了这么些年,还真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
“你你想怎么样?”他犹豫着问。
林沫笑弯了眼睛:“我就说说,你急什么?皇上身子好着呢——周翰林往这边来了。”
水溶只得略过不提,返身与周翰林见礼。
周翰林年纪大,辈分高,但真按周荟的辈分算,几乎与水溶平辈,他是容嘉那一年的座师,又是齐王的丈人,才名远杨,为人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傲气。林沫这人,孔圣人之后的女婿,状元出身,行为偏激却有魏晋之风,他素来喜欢,对水溶就有些又恨又爱了——这位周家的女婿权势滔天,却一点也没有出手帮他们的另一位女婿的意思。
“见过北静王,靖远侯,侯爷原来在这儿享清闲。”他笑呵呵地道。
“我不爱听戏。”林沫挠了挠头,“哦,尚未恭喜周大人。”齐王妃有了身子,周翰林要当皇子外公,当然值得恭喜。不过这事儿本该是家里女眷去做,但静娴身子不便,林沫索性一手挑了。
“同喜同喜啊。”周翰林果然乐呵呵的。
水溶觉得有些没意思,不过脸上仍是笑着:“齐王今日也来了吧?我陪他喝两盅去。”
林沫的身份特殊,又太得皇上青眼,过分荣宠之下,难免皇子们会对他又妒又疑。
到底该如何?
第182章
黛玉晚些时候看到哥哥的时候;他正坐在嫂嫂床头读一本手写书册;静娴闭着眼睛,将睡未睡,偶尔出声说上一两句,他便取一支纤细狼毫在那册子上涂改一番,见到黛玉进来;他先是按住了静娴不叫她起来;又笑着问;“妹妹今日很是劳累了一番,怎么不先去歇着,”
黛玉愣了一会儿,又道;“我总觉着今天像是做梦一样。”
“并非是梦。”林沫侧头笑道,“若是老爷太太还在,妹妹也是这般天娇地宠,我虽代替不了老爷太太,好歹也要尽做哥哥的责任,我知道你喜静,只是现下情势不同——”
黛玉抿了抿唇,她知道,哥哥是怕她出门了叫人欺负,于是抢先把声势替她造好了。以后人想动她,看她今日富贵也得多想一想。林家女儿正当着宠,娘家背景在那儿搁着,日后在京城立足,也有所依仗。她不是不知事的人,虽说喜静,这样的场合确实叫她觉着累,但哥哥的苦心倒也不是不懂。
“哥哥在给嫂子念什么?”
“柳兄的《山河谱》,他壮志未成,我替他可惜,正巧《女传》你嫂子懂一些,我便试着狗尾貂续,自己在家写着玩罢了。”
“我也要听。”黛玉撒娇。
林沫捂了捂额头:“越发觉着丢脸了。”
“大爷天纵英才,只是术业有专攻,《女传》一章,并不如《兵说》,严谨有余而趣味全无,”静娴道,“不若叫妹妹给你改改呢。她的规矩礼数学得很不错,女孩儿要学的,喜欢的,她也比你知道的多。”静娴道。
林沫道:“妹妹忙呢。”
“她喜欢这个。”
林沫闻言看了一眼黛玉,果然见黛玉脸上一红,眼里却很有些闪跃,不觉叹了口气。现在的世道似乎不欢迎女孩儿的墨宝流传于世,他也总听说哪家的女儿文采斐然,不过,为了女孩儿的清誉,到底是怎么个文采法,也不会有人拿着女儿家的诗作到处去显摆。林家的园子有不少黛玉的题诗填词,故而他家的园子,基本就只有女眷进得了。但是他妹妹似乎喜欢干这事儿。
“好啊。”林沫笑道,“你在家里改着,别说出去。哥哥写得实在是不好,叫人家看见了,得说我侮辱柳兄。”
黛玉应了一声:“除了哥哥嫂嫂,我谁也不给看。”她心里傲气,只觉得别人看来也不会懂,这倒顺了林沫的心思。
等妹妹欢天喜地地走了,静娴倒是说话了:“容家要下聘了?”
“恩,日子看好了,下个月初九。”林沫道,“只是下聘,婚期两家商量着,至少等你身子调养好了,大夏天过去再说。”他倒是亲昵地摸了把妻子的头顶,“修航还能赶上姑姑的婚事呢。”
静娴念了几遍“林修航”,倒也罢了,只是侧头道:“大爷有心事?”
“无碍。”
“有心事便去与北静王说啊。”做妻子的款款道,“我一介女流,有些事情不当知道,自然也无法为大爷排忧解难。何况你做的事儿,如果真听一个女人的,早晚要被人说的。你找北静王,不就是图有人与你同进退?还是一直憋在心里,找他作甚?大爷千万别跟奴家说什么看着他就不觉着累之类的混账话,我牙酸。”
林沫一皱眉:“谁给你说过看着就不觉着累这样的话?”
静娴闭上眼睛:“我哥哥。”
林沫听着,倒是有些心疼,妻子也是有哥哥疼的,只是嫁了自己,便没回过娘家,他摸了摸静娴的头顶,蹭了一蹭,也说不出话来。
“修朗也好,修航也好,大爷将来可千万别把我儿子养成你这个样子。”
他笑了笑,低声应道:“好。”
只是躺回自己床上的时候还是笑了笑。他其实并不怕水浮即位。便是三殿下真的是个小肚鸡肠的,到了那时候,他这个状元出身的孔家女婿,要真被人不声不响地搬下去,那也是要叫人寒心的。只是如今他得罪了太多的人,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被扒下几层皮来,当皇帝的只要袖手旁观着,他林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倒是水溶他摸了摸下巴,北静王看起来,倒是真的打算与他共荣辱了。
倒也不错。
他要是真的像席菘曦一样防范过了头会如何?这种事儿素来是成王败寇,他当然不会与席菘曦一样脑子糊涂了去勾结外国,只是真要是与皇子联手又如何谁能保证皇子以后不是另一个鸟尽烹狗的?他平白担这样的身世,虽说是比别人升得快些,着实不稳当。想想刚来京里的时候,还打定主意了只忠实于皇帝,谁也不帮。但是看现在的情形,早被牵扯进来了。
被三殿下如此排斥、嫉恨的秦王党,当得可真是憋屈。这么一想,简直恨不得把当年的水溶揪出来骂上一骂才舒爽。
若是失败了呢?席菘曦的下场摆在那儿。席贺这样的人,虽说不是完全无辜,可是到底是死了,也是宋衍是他老相识,没拦着,他才留了个全尸。否则来了京里,便是不用死,叫那些故人看着他受审认罪,只怕以席小将军的气节,也只恨不得身死。
舅舅好些时候没有信来了。
他若是败了,妹妹、容嘉、远在山东的林家,都要被他牵连个遍。
他要是什么也不做呢?是不是就只有他一个人去死就行了 ?
他盘算着,就这几天,去找容嘉说一说。
容嘉满心欢喜地同容白氏商量着要去林家下聘,日子挑好,媒婆雇好,该有的礼节都一应妥当,聘礼是早早就备下的,虽说容明谦去了任上,得他自己去,不过这样更是显得诚意。幸亏黛玉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否则这些都白准备了。他心里念着“景川”,只觉得哪儿都好,可惜舅舅只怕是不能来了。
更可怕的是,席家的惨状似乎没有组织表哥,反而让他更加胡思乱想了。
好在表哥是个即使胡思乱想也愿意听听别人话的人。
“我总觉得你被北静王带坏了。”他气呼呼地道,“原先表哥哪里会想这么多?”
林沫冷笑了一声。
容嘉立刻改口:“不然呢?”
“你这话说得不差,如若没有认识北静王,我说不准都不会进户部,说不定和湘茹一样,现在还在翰林院里头修书,当然不会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那样的话,说不准什么三殿下四殿下,都不过是宴席上点头之交的人,他们如何,与我无关,只要掩饰太平,尽量写他们怎么好就是。”林沫道,“可是那样,我又为了什么要做官呢?我想做大官,想弄明白,山西当年的赈灾款到底进了谁的口袋,想从此以后不要再那样——要么就安稳,要么,就接受这样的事。”
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
容嘉更不是个喜欢安逸的人。他得知自己要成为驸马,估计是只能在闲职上混一辈子后,很是叹了口气,只是实在喜欢林家的表妹,便也甘之若素。只是想到自己入仕的初衷,倒也被表哥说得心潮澎湃起来。
“这是大逆不道的。”他喃喃挣扎。
“对。”林沫倒是应了一声,“所以我一人下地狱便好了。玉儿是皇后的义女,公主身份在身——她出阁后,她出阁后,咱们尽量少些往来罢。”
“表哥打算如何?”
林沫沾了酒,在桌上轻轻地划下一个“齐”字。
这是他思考了一夜的结果。韩王人缘太好,朝里百官都乐意替他说话,殊不知这正是犯了皇帝的大忌。赵王、燕王不提,魏王为人虽低调谨慎,却也过分谨慎了些,除了自己家人,没见他信过谁,这样的人要登九五之位,只怕也缺少统治天下的气派。至于六殿下,虽说德妃娘家有权,只是听妹妹说,景柔公主在后宫很是骄横——那么她的母妃,想来不是个聪明的女人。而她的儿子、楚王水淯,能用水汲这样的,估计也不是个太清醒的。
皇后到底是皇后,她的两个儿子,不光名正言顺,还比其他的庶子更聪慧些。
第183章
黛玉看过《山河谱》;她的兄长并不觉得让一个女孩儿看这样的奇闻异秩有何不妥当。托他们与柳家的私交,黛玉手上甚至有柳湘茹尚未完成的那几章文稿——自然是他哥哥誊抄的。只是有一章;字迹虽与哥哥的十分相同,只是每逢转笔就更锋利些,不似林沫的圆润内敛。她面上一红;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好字迹誊写了那几页纸;将原稿藏进了箱子里。
柳湘茹这样的人,常以檄文抒志、以杂谈明勇,他因身体所限,未能游遍大好河山;然而一本《山河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