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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的其他人?她会从此生活在痛苦当中,这些你都想过么?还有,梳碧她已经再不能生育了,或许你不在乎拥有一个不能为你绵延子嗣的妻子,但是其他人会在乎这个问题,很多人都会在乎并且指责她,她所面临的压力是你作为男人永远也不会感同身受的,也许你会尽量保护她,但有的事情终究不是人力可及的。”
嵇狐颜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那我什么也不会说,你带她远走高飞也就是了,可以很平静地生活着,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你会对她好,她会幸福,然而你却不是普通人,你是高高在上、一举一动都万众瞩目的人物,她若是跟在你身边,所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迎接她的只有不幸,事实上你想过吗,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可以和你的三位平君生活得很好,因为你们原本就是一类人,可梳碧她不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你爱她,这件事绝对没有错,但是你忘了,她不是一个强者,不是能够与你并肩的那种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的肩膀……承担不起你的感情。”
一瞬间师映川心神大震,他浑身几乎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无数酸甜苦辣尽数涌上心头,他想厉声驳斥嵇狐颜的话,然而事实上他却知道对方说得再正确不过,没有哪怕半点夸张虚言的地方,往日里一直以为方梳碧在自己身边过得很幸福,事实上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是自己和方梳碧各自编织给彼此的美丽谎言!此时此刻,师映川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就在全身蔓延开来,一个声音冷冷自心底响起:你想给她幸福,然而她又何曾真正幸福过!
师映川蓦然紧紧抓住了身旁的花枝,上面尖锐的硬刺扎进了他掌心的皮肉,有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了出来,但师映川却好象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楚,他忽然想起前世曾经和香雪海有一次在一起看电影,心软爱哭的少女坐在旁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感动地流着泪,喃喃重复着电影里的台词:“有些人不能在一起,可他们的心在一起;有些人表面上在一起,心却无法在一起;有些人千辛万苦地终于在一起了,却发现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现在想起来,他和她岂不就是如此?终于在一起了,却发现他们其实并不适合在一起!
……多么清清楚楚却又残酷无比的事实!
师映川慢慢慢慢地回头看向嵇狐颜,他忽然间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来,他捧腹而笑,直笑得双腿发软,到后来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两只手兀自撑着地面,那笑声中充满了尖刻的嘲弄,师映川甚至笑出泪来,嵇狐颜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以梳碧现在的情况,外界已经不适合她了,但方家却不同,桃花谷从来都是平静的,在这里,没有闲言碎语,没有压力,没有人会告诉她有关她忘掉的那段记忆,我们可以编造很合适的借口来掩饰她的一些疑问和迷惑,她可以从此一直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我会照顾她,这里的人都会照顾她,这里是她的家,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像爱你那样爱上我,但至少她也永远都不会受到伤害……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君上。”
嵇狐颜说着,缓缓跪了下来,此时师映川似乎是笑够了,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他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什么,只是久久不语,半晌,师映川蓦地轻轻一笑,他站了起来,仰起脸微微合上眼睛,便在此刻,他眼角隐约有泪痕濡湿了睫毛,师映川喃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曾经以为我可以给她最好的,但是现在想想,也许她从来都不需要……而她真正需要的,我,却给不了。”
师映川柔声说着,心底却是一片冰寒,只见有两行晶莹的泪水正从他眼角缓缓往下淌落,师映川恍然不觉,脸上只是微笑,道:“……原本我一定要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揪出那个男人,展开报复,不过现在我决定还是不必了,因为这件事如果继续追究下去,无论最后得出什么样的结果,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伤害,而这样的伤害,她现在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
师映川说罢,默默地向着方梳碧的屋子走去,进了妻子的闺房,他没有看里面其他人,只是目光温柔地望着正惊讶看他的方梳碧,那秀丽的眉眼,温润的轮廓,虽然不那么光彩照人,但无论是作为香雪海还是方梳碧,都是这个熟悉的模样,师映川轻声道:“你……”他却是说不下去,就笑了笑,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笑中了,师映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出现在自己两次人生当中的女子、他喜欢的女人,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再不回头。
……
师映川离开了,默默地离开了桃花谷,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发生什么惨案,更没有任何血腥的消息传出,人们只知道这个少年来到了桃花谷,然后又很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湖中,激起无数涟漪,然后却又完全消散下去,再没有任何动静,而有关方梳碧的一概消息也随之沉寂,桃花谷外面的人们不清楚这个女子的近况,甚至并不能够确认她的生死,更不知道她腹中那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一个迷,曾经一场预料当中的巨大风波,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被当事人以沉默来应对。
这一路是踏着春光而行,某一日在一处行人车马往来的官道上,一行四人骑着四匹马,朝着前方而行,其中一人浑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长袍中,另外还有一个十分俊秀的小少年,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则是脸上都戴着半覆面式的银色金属面具,正是师映川一行人。
自从离开桃花谷之后,师映川就一直沉默着,难得有开口的时候,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除了必要的打坐练功之外,其他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而左优昙和梵劫心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打扰他,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师映川看起来似乎渐渐恢复了平静,除了不怎么说话之外,其他的已经和从前差不多了,两人这才放心几分。
彼时春光正浓,梵劫心骑在马上,见师映川神情如水,看不出深浅,终究还是忍不住,就此打破了沉寂,试探性地道:“映川哥哥,我忽然想起来一个笑话,可好笑了,我讲给你听听怎么样?话说有一个人一向非常吝啬……”梵劫心刚说了个开头,师映川忽然就扭头看了过来,淡淡说道:“……不用担心我,我什么事情也没有,我很好,没有事。”
面对师映川这样洞彻心思的话,梵劫心面色有些复杂地轻轻喊了一声映川哥哥之后,再无下文,少年的神情好象会说话一般,那眉眼表情当中,都透出了浓浓的关心味道,师映川却不答,只是望着道旁的风景,平静地说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她留在桃花谷,以后可以安静地生活,比跟在我身边要好得多,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安排,我很喜欢她,所以希望她可以过得好,而不是自私地一定要她属于我才可以,这个问题我直到现在才真正弄明白,曾经我固执地以为她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是幸福,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对于她而言,她其实一直都是幸福的,反而是当年我的出现,才是破坏了这种幸福。”梵劫心默然,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缰绳,喃喃道:“其实我一直都不大喜欢她的,觉得她配不上映川哥哥你,可是现在她不在你身边了,我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我宁可她回来,让映川哥哥你开心。”
师映川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却轻声道:“我有什么遗憾呢,这辈子我遇见她,跟她做了夫妻,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这已经很好了,我在她最美的年华拥有过她,哪怕日后偶尔想起,也依然会觉得很欣慰,我和她,都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梵劫心年纪尚小,未必能完全听得懂这番话的深刻意味,一旁左优昙却是感念良多,一时间无言以对,然而与师映川多年以来的相处,却令他隐隐感觉到师映川如今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与之前相比有了变化,但究竟是什么,他却并不很清楚。
等到回到断法宗的时候,师映川明显感觉到与往日不同,但凡路上所遇之人,虽然已经很小心地掩饰住了脸上的异色,但师映川却还是能够从他们的眼中看出各种各样的意味,怜悯,疑惑,惊讶,不解,幸灾乐祸,担忧……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师映川心里自然明镜也似,知道都是因为自己与方梳碧的事情所致,但他如今却是毫不在意,他让梵劫心与左优昙自回白虹山,傀儡也并不带在身边,自己径直去了大光明峰,求见连江楼。
不多时,师映川由侍女引入一间小殿,连江楼拿着一把竹剪刀正在修剪着一盆叫不出名字的鲜花,师映川去年因为察明了自己的心思,慌张之下逃离了断法宗,不敢见连江楼的面,然而现在经过之前那段时日,如今差不多一年未见,此时再次见到连江楼,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很是平静,当下施礼道:“……映川见过师尊。”
连江楼手执剪刀,细细修剪着枝叶,道:“你回来了。”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好象师映川只不过是离开了几日而已,一时师映川垂手站在一旁,连江楼将几盆花草打理完毕,这才洗了手,示意师映川来自己面前,他查探了一下少年的修为,点头道:“很好,比我预想中的要好……把衣裳脱了,去榻上坐好。”
师映川一言不发地脱了衣物,开始与连江楼一起修行,事毕,已经成为半步宗师的师映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全身痛楚无力,只是十分疲惫外加筋脉微微涨痛而已,他看着连江楼起身披衣,忽然开口道:“师尊,那件事……你已经听说过了罢。”师映川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自己在桃花谷的事情全都对男子说了出来,连江楼也只是听着,末了,淡淡道:“……佛家讲究六根清净,因为一切罪业皆是由六根所造成的贪、嗔、痴三毒而起,我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如今倒是与那太上忘情之道有些相似之处,曾经拥有过,然后又选择了放下,这对你而言,不是坏事。”连江楼一面穿衣,一面说着,师映川痴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低声笑道:“师尊,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大道无情,天意弄人。”
连江楼平静道:“你若是因此颓靡下去,才是让我看不起你,虽然有些痛苦,但一个连自身情感都无法战而胜之的人,困锁于私情而不可自拔,那是无知之举,也不是什么福气,现在见你如此,我很欣慰,你从未令我失望过,有情而不受情之累,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明悟,你很好。”师映川听了,神色微震,既而低头看自己雪白的手掌,却又轻声道:“师尊,我很早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世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好象生平根本没有一点羁绊一样,除了你的追求、你的大道之外,心里竟是再也容不下任何外物了,我甚至觉得,师尊你简直就是一个怪物,于是我就有点怕了,怕自己以后也会渐渐成为这样的‘怪物’,但是没有想到,我还是不知不觉间向你靠拢,虽然我不想走上和你一样的路,但不可否认,我早已受到了你的影响,我的身上,已经烙下了你的影子。”师映川又是一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