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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墨一般,阴风夹着水汽扑面而来,眼见得很快要有一场大雨。
叶海微微一叹,说这老天爷也会配合,昨日友人重聚,送来蓝天白云,今朝离别,又是往险要的事上去,便也变了脸。谢衣知道他在为两人担忧,直言无所畏惧,叶海知晓他的本事,更知晓他今非昔比,也就不担心了,还开了两句玩笑。
临别前,他突然想到好久没回去照料杂耍团,也不知他们怎样了,便问谢衣道:“你有去杂耍团么?”
“不曾。”谢衣略一估时间,摇头道:“即便只算在下界的日子,也有七、八年未曾拜访了,不过听闻辟尘将团里上下打点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哎呀,本来还想问你,知不知道我放在那儿的烟杆近况如何,可有给那几个崽子弄坏?结果你也没去过。”
“这个我倒是知晓。”谢衣笑道:“你放心,你那宝贝如今在长安,收于前任定国公乐绍成府内,你要真怀念,下次我给你带过来就是。”
叶海一怔,赶忙问道:“怎会去了那里?我与官家人向来没有交往,跟这位定国公更是素不相识。另外,你又如何得知此事?”
“缘分,都是缘分哪。”谢衣笑得越发开怀,恍惚间又让人看到了百年前那个飞扬跳脱的身影,“此事说来又是一桩好故事了,你可还记得,十多年前你我约在长安碰面,我先到了,你却迟来……”
叶海点头:“我迟到也不止一两回了,有些连我自己都已忘记,但十多年前这次还记得。”
“就是那一回,我在长安街头遇到一个哭鼻子的小男孩,后来收作徒弟,今日之局亦多赖这几个孩子出力……”
“你还有徒弟?!”
“当然有……”
这又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方才讲述流月城的变故时,为了不让悠长而复杂的故事变得更加复杂,沈夜和谢衣并未提及这一段,此刻倒是可以单独讲出来,讲一讲少年人们的热血与聪慧、勇敢。
这些孩子们如天上的星星,运行在各自的轨道上,如今他们都走入了各自崭新的人生。
乐无异已出发往西域去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初出长安的少年,相信在贯通东西的丝路上会留下他的名字;在不久的将来,他更会以大偃师的身份被人铭记。
闻人羽要在百草谷中停留三年,一面操练新兵,一面闭门思过,这看似不公平的责罚,实际上是在不断磨练她的心智与韧性,提升她的技艺与眼界,藏龙卧虎的百草谷里,自有各路高人将这位小姑娘雕琢成玉,教养成才。
夏夷则的命运终究与宫廷捆绑在一起,他有一颗修道人的心,有修道人的本事和品格,却不能得到超然物外的归属,摆在他眼前的道路,或许是几人中最艰险、最残酷的,然而人的命运往往如此——若它能被选择,被抛弃,那就不叫命运了。
阿阮懵懂踏入红尘中,这株芳华美好的露草精魂回归了她的本质,随灵力消逝而散去人形……这件事成为一道伤痕,默默躺在谢衣胸口,前些日子他甚至问沈夜,自己将阿阮带到人间可是错误?若自己不曾带她来,她就不会耗尽灵力,经历与爱人分离的痛楚。沈夜考虑片刻,说你若不带她出来,她便连爱人也不会有,甚至不会知道什么叫喜欢,与那千百株空有人形的露草毫无区别。
……
第94章
“这……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听完谢衣所述,叶海怔了片刻,点头道:“你们所遭遇的,当真是世间罕见的传奇,我还一直以为自己经历殊胜,世间无可匹敌,谁知你们这半生竟也如斯跌宕,一言难尽啊。”
“如今倒是想平平淡淡一些的好。”谢衣笑道:“好了,你尽快去闭关修养,我们即刻东去,待到处理了这次的麻烦,重聚首时再痛饮,你这酒倒是十分可人,下次多备些,咱们畅饮个通夜。”
“这可是仙酿,还有不好的?”叶海面露得色:“你把事情给我办好了,将魔域爪牙打得落花流水,自然有你的酒喝!”
这话说得豪气,三人明知前路忐忑,凶险难测,心头却也毫无惧意,仿佛明日就可重逢,再来这武陵别景中彻夜欢聚。
说话间,日头已穿越厚重云层,在崖顶投下缕缕稀薄的光影,也将三人影子拉长。意料中的大雨尚未降下,唯有风中的水气越发浓郁,燕子飞得很低,苍鹰在远处发出呼啸,山间层林沙沙作响,云层鼓荡,群峰低回,远望去,但见三湘大地碧浪如涛,绵延千里。三人再度叙别,就此分手,叶海往西去,说自己在西昆仑脚下有一所别院,如今正好作调养之用,沈夜与谢衣则往东行,目的地自然是海上的龙兵屿。
由这荆楚大地往东海,当中还隔着万里之遥,两人虽牵挂龙兵屿现状,不知那魔界爪牙是否已有行动,然而当下情况暂未明朗,岛上有谢衣的偃甲鸟盯着,若真出现异动,能迅速传来消息,倒也无需太过忧虑,为了不自乱阵脚,打草惊蛇,还得急事缓办,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沈夜、谢衣辞别叶海,当日就下了山,回到最近的市镇略作休整,开始谋划东行之事。
酝酿已久的雨终于落下来了,伴着簌簌凉风,连天雨丝如缠绵不绝的抚触,慢慢包裹天地间,眼中所见变得朦胧,仿佛给罩上一层纱帐。沈夜和谢衣撑伞走在市镇中,踏着平整的青石路面,口内默然无语,心里却皆有一番计较。
“二位客官,住店么?小店得有上好房间,荤素菜肴,米是湘潭产的,晚间还要烧热水……”
走过一条条街面,穿梭在那些色彩斑斓的房屋前方,一家馆舍的掌柜站在门口,于飘扬旗幡下热情招呼着。天色已开始转暗,雨下得也更大了,两人对视一眼,信步走入,写了间上房,决意今晚就在此小住。同叶海这番会晤虽酣畅快慰,却也接下了一肩重担,急不得,缓不得,当真得计算妥当了,才好踏出下一步。
沈夜长于流月城中劳心劳力,虽只方寸疆土,数千族民,其严苛诡谲却与掌控这万里山河无异,因此他年纪不到二百岁,在烈山部中尚算青年,却早已是心思深沉,愁绪百结,深邃冷峻远胜同龄。对这点,谢衣既佩服,更有心疼。
入了房屋,谢衣脱掉外袍,将随身的小件行囊放到架上,转头一看,只见沈夜已开了窗,正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幕出神。
“师尊。”谢衣走到他身旁,轻声道:“师尊有心事。”
“不……并没有。”似乎不愿提及方才所想,却也不愿瞒着谢衣,沈夜摇一摇头,沉声道:“只是想到一些东西,觉得不太分明罢了。”
“难得师尊也有不分明的时候。”
“自然有的。”
自流月城变故落幕,本以为此身已消亡的沈夜复归人间,与谢衣解开心结,晨昏厮守,相知相许的两人对于彼此便越发没了隐瞒,一些放过去绝对说不出的话语,终可慢慢倾泻出来,显得格外真挚谦和,彼此信赖。
谢衣看着沈夜,他的脸色一如往常,唯有眉头微微皱起,这是谢衣很熟悉的神色,代表沈夜心里正搁着事儿,这件事兴许不大也不小,却着实影响了沈夜的心情和判断力。过去百余年中,谢衣曾看过几次这样的神情,就在彼此还是师徒相承的最初岁月里,沈夜教导渐渐懂事的谢衣,且不避讳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毕竟他一直将谢衣视作自己的继任者苦心栽培,期望他能完全接过自己的一切:不仅仅是武学术法,权谋机锋,更包括那内心里柔软而深刻的部分。
对这种期盼,谢衣报之以不懈的努力——努力让自己成长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早日跟上沈夜的思想,接过他想传递给自己的隐忧,为他提供助力。
大祭司是那么强大而专横,几乎可称作圣心独裁,他也同时承受着与之相对的孤独。几乎没人看过他那样的神色,即便看到,也往往视而不见,似乎只有谢衣留了心,包括那些身为初七的日夜。谢衣早已明白,当沈夜露出这种神色时,大约代表这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在寻求帮助了。
“主人。”谢衣忽然换了称呼,轻轻握住沈夜的手:“你心里想什么,我大约已猜到,你若想说,我便听着,若不想说,属下却还要僭越一次……”
“如今哪有什么属下僭越的。”沈夜打断他的话,伸另一只手往他脸颊上爱怜地捏了捏,柔声道:“昨日听叶公子讲那番话,心里对于天道之事好像有了更多体悟,只不过,这些体悟……竟是全然模糊对错,无关正邪的东西了。”
说完,沈夜微微一笑,笑容里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他何曾是偏激跋扈的人?童年时最为循规蹈矩,刻苦钻研,成年后却被责任所压,被局势逼成了奸雄,为救族人,沈夜早已不在乎所谓正邪道义,但他同样感情丰沛,如今与叶海一场聚会,似乎令他隐隐触到天道中最残忍,最不可动摇的部分,自然百感交集。而这些感触中,酸甜苦辣似乎都变得模糊,未有淡淡苦涩清晰。
魔域行将乱世,大约也是天道了……
谢衣安慰他道:“主人应当知晓,下界有句话叫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说天道并无情感或特殊的仁爱,不具偏好,因此不会厚待哪一方,万物一视同仁。这看似无情,实则捍卫了‘公正’二字,譬如冬去春来,枯荣轮转。”
说话间,谢衣执起沈夜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冷风阵阵,吹动窗外雨丝,如雾般纷纷扬扬落在两人头发上。沈夜叹口气,将谢衣拉入怀中,顺手关了窗,低声道:“此话我自然知道,话这样讲,但这天道……若人人都只会顺天而行,从不违抗这份公正,要败的由它败,要走得任它走,恐怕烈山部早已湮灭于时间当中,再无今日的生机了。”
“阿夜说得很对。”搂上沈夜腰背,谢衣低首靠在他颈窝旁,深吸一口他身上沉稳安然的气息,内心里满满都是心疼。
这人啊……操了一辈子的心,耗了大半生的力,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今寒风又起,前路坎坷,可千万不要心灰意冷了才好。
夜间睡下时,谢衣失眠了,外头雨还在下,打在瓦面上劈啪作响,窗户纸那一面是全然蒙昧的黑暗,市镇已睡过去了,两侧的房间也未曾住人,听不见一点声音。
睁眼看着头顶黑沉沉的帐顶,谢衣满心里都是沈夜那番话,渐渐的自个儿心里也乱了。他胡乱想一阵,突然想起一件往事,霎时心头一跳,忍不住轻轻翻个身,腰上便被沈夜一把搂过去,在他耳边道:“睡不着?”
“……你也没睡着?”
“嗯。”
低沉的声音在静夜里听着格外动人,一声声似乎都鼓荡在胸膛里,让人整个都软下来。谢衣恍惚自己突然回到少年时,正与恋慕的师父同塌而眠。他往沈夜怀中靠去,沈夜干脆起来些,将衣衫脱掉,又将谢衣的中衣褪了,赤裸裸抱在怀里,上下抚弄。
(这里是河蟹剧情,贴吧更新版本省略1190字。)
“呼……”谢衣长舒口气,这下终于感觉困倦了。不过还不能睡,方才他本想同沈夜说那件事,却被一番云雨打断了。
“师尊……”谢衣声音如在蜜里,柔和雅致中添了甜腻,沈夜将他搂紧,感觉下腹又一阵紧绷,正想将人翻过去再贪欢一回,只听谢衣道:“我想起件事,当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