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花名册上被勾掉。
有几个平时最要好的女同学十分挂念她,她们在校门口悄悄地等着龙桂华,等她从学校里出来,就把她围在中间,关心地问:“桂华,你分配在哪儿上班啦?”
龙桂华的心情虽然很沉重,可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乐观。她望着大教室那扇被球碰破了的窗户,那里面是一个深邃漆黑的天地,以后,她就要走进那片天地求生存,为了自己也为了妹妹们。那片天地将给她带来巨大的生活压力,里面有荆棘,有火,然而她不得不进去。
一切都发生了,无可挽回了,想到以后还要生活,她心里平静多了,于是她不假思索,诙谐地说:“二炮!”
当兵是中学生的向往,同学们还以为她到第二炮兵部队文工团当演员了,纷纷惊讶地望着她,惊讶中含着许多羡慕。龙桂华见同学们如此情状,觉得很好笑,便拍拍手笑哈哈地说:“你们以为什么呀?北京第二灯泡厂!”
龙桂华在第二灯泡厂度过了许多时光,她由一个出众的高材生变成一个辛劳的女工,然后又长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是初级品车间的工人,她用嘴去吹制灯泡儿,一个一个像梦幻一样透明而脆弱的灯泡儿产生了,包装成箱送到千家万户。女工们吹制的灯泡儿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她的同事,那些同样吹灯泡儿的女工们,经不住火的熏烤,像一朵朵鲜嫩的花渐渐凋谢了、萎缩了,可龙桂华却越来越水灵。
她长得很标致,瓜子脸,眉毛细长,眼睛弯弯,像将要蚀尽的月亮,她的身材好,皮肤又白,她的打扮与众不同,在炎热的夏季里,她经常穿着一条短裤,露着两条极富诱惑力的长腿,大冬天的时候,她却穿着一件薄薄的、紧紧箍住身子的小棉袄儿,苗条而丰满,胸脯隆起,臀部不大不小,线条流畅。
喜书网(Www。xitxt。Com)txt电子书下载
她的性格开朗大方,她在干活儿的时候话虽不多,在休息的时候却充满了欢乐。她爱唱歌,会吹口琴,还会写娟秀洒脱的毛笔字。她仿佛对所有的人都热情,有求必应,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她会不厌其烦地帮人到食堂打饭,她会牺牲个人休息时间,陪伴同宿舍的女友逛街买东西。在男青工面前,她不拒绝殷勤,对那些开过头的玩笑,也仅仅是一笑了之。
可是,她的笑容里隐含着那么多的忧郁。龙桂华笑完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叹气。她想起不少难过的事情,想着想着就落泪。她想得最多的是妈妈,在监狱里只度过了两年时光就死去的妈妈,妈死的时候一定很可怜……
她听说妈去世消息的时候,正在车间里吹灯泡,火熏烤得她汗流满面,眼睛都红了,流下了泪,她随手抹去了汗水和泪水,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回,妈妈的去世仿佛并不突然,她在梦里梦见许多回了。那天晚上,她躲在被窝儿里流泪,枕巾湿了一大片。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失眠,每天晚上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夜很黑很长。
龙桂华刚过二十岁就匆忙结了婚,和丈夫搬到了观音庙居住。丈夫是京剧团的鼓师,姓方,比龙桂华大十来岁。丈夫患有“夜游症”,犯病的时候劲头很大,院子门上的铁锁一扭就断,关也关不住他。
龙桂华不爱他,嫁给他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免费听戏。她小的时候,妈常带她看戏,她只有听戏这么一个爱好,一坐到戏园子里,什么愁苦全都忘了。她常常被戏里的人物所感动,为王宝钏的坚贞而震撼,为杜十娘的命运而悲伤,为梁红玉的英武而振奋,为崔莺莺的爱情而缠绵。
后来,有人悄悄告诉龙桂华,说姓方的和观音庙饭馆里一个烙烧饼的女人关系不正常,龙桂华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以为别人跟她开玩笑,于是也就一笑了之。姓方的自从结婚后,一回家就泡在她的身边,五分钟一搂抱,十分钟一亲吻,夜夜不空闲,简直把她当做了宝贝,这还不够满足?
有一天,民警把姓方的扣了,大半夜里派人来通知她,说姓方的和那烙烧饼的娘们儿跑到天坛公园,钻到烂草丛里乱搞。
龙桂华满脸铁青地到派出所把丈夫接了回来,打算好好数落他一回,可姓方的却嘻皮笑脸地讲了一大套理由,他说他如何爱着龙桂华,还说老婆是老婆,婊子是婊子,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风流?
龙桂华说不过他,气得回了自己的家。姓方的多次登门谢罪,跺着脚、指着鼻子发誓,天打雷轰之类的话都冒了出来,好说歹说把她拉了回来。龙桂华很年轻,她无法知道到底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从那时起,她产生了为人妻的沉重压力,她觉得女人是男人不舍不弃、随意摆弄的工具,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不嫁人!
龙桂华心想,这回总得消停一阵子了吧?
一天夜里,龙桂华独自一人昏昏沉沉地躺着。突然,听见自家窗户“梆梆”响,她的心吓得“咚咚”直跳。
胡同对面管传呼电话的肖老头喊:“桂华、桂华,有个女的打电话来说,老方快不行啦,在协和医院抢救哪!听见没有?”肖老头好一通儿喊叫,把邻居们都惊醒了,一个个都揉着眼睛从门缝儿里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龙桂华的脑子“轰”的一下涨得老大,姓方的又闹出事儿来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老头喊的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她咬牙切齿地骂:“要死就死去吧!”龙桂华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任凭肖老头在门外不住喊叫,就是不答应。
肖老头还是在喊叫,龙桂华实在无法再躲在被窝儿里,她磨蹭了好一阵,才勉强爬了起来。她穿上件衣裳,骑上自行车往医院跑。
原来这姓方的不思悔改,又勾搭上一个剃头的女人。当晚他是在剃头的女人家里搞得有点过度,心脏出了毛病,被那女人送到医院。那女人还挺仁义,往龙桂华家里打个传呼电话了。姓方的在医院里吸了氧,吃了药就回家了,回家以后不敢言语,他知道这回闹大了,妻子一定饶不了他。
龙桂华没跟姓方的闹,她不吭声,她过够了。于是,她离开了方家,还带走了两周岁的女儿小红。她也没有回娘家,因为家里人口太多实在没地方住,她背着小红跑到厂里。车间主任很同情她,允许她在一间库房的过道儿里搭了一间木板房,娘儿俩挤在里面凑活着住。
后来,她与姓方的离了婚。
那个曾经关心过她的车间主任经常给母女两人送吃的、用的,有时还泡在木板房里不走,一泡就泡到夜里十一二点钟,周围的人们在背后开始议论,渐渐地传来了各式各样的说法。
龙桂华终于受不住,带着女儿又走了,她离开了“二泡”,成为一个没有固定职业的人。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干什么去了,厂子里很少有人知道,人家都说龙桂华走得很远,可能已经不在这座城市里了,一个女人带着幼小的孩子肯定不容易,吃的、穿的都靠着她一个人,总之很难、很难。
她的身上一定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龙桂华被人们拥挤着上了公共汽车,宋沂蒙没挤上去,他还把自己当作一个军人,自觉地把这次乘车的机会让给别人。
44路公共汽车冒着灰白色的烟,沿着宽敞的二环路走远了,带着当年的高材生和满满的一车忙碌的人们。龙桂华消失了,那朵黄色的半只莲淹没在人堆儿里,也许在那人堆儿里还有着牡丹花、丁香花……各式各样的花儿汇合在一起,祭祀着沉重的历史。
2
宋沂蒙与龙桂华不属于同一类人,他从小在育才学校读书,那是个有着革命传统、干部子女集中的寄宿制学校。
宋沂蒙小的时候身体很弱,虽说没有啥病,可比起其他吃钙片儿长大的男孩子来,他就是个半拉子病号。他跑三十米倒数第一,跳高倒数第二,排球比赛硬是把他安排在女生一边儿,在女生这边儿他也不算主力队员,女生里有好几个要比他强壮得多。
后来,他上了普通的中学,他的老爹与育才学校其他同学们的老爹相比地位不算高,可到了新的普通学校,他居然成了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弟,就这点儿特殊背景,使他在学校里获得了不少特殊的待遇。刚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他的学习成绩不错,尤其是语文成绩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可他不言不语,不会联系群众,在学生中的威信不怎么样。有一天,年轻潇洒的班主任老师突然宣布:“由于宋沂蒙的学习成绩和家里的情况,校党支部决定让他担任少先队大队委员!”
大队委员是校级学生领导职务,应该是选出来的,老师为什么会指定他?宋沂蒙自己也糊里糊涂。可这个临时的大队委员把他从同学们中彻底孤立了出来,那段时间,没人跟他玩耍,没人诚心诚意地与他聊天,也没人到他的家里做客,他好像是其他星球上的人。那是一段最难受的日子。而且他的大队委只当了一个学期就被同学们轰下台了。自从他那次被“罢官”以后,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牢记当年的教训,再也不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干部子弟。
“根正苗红”的宋沂蒙,无论到了哪儿都有着那么点儿特殊,这大概就是人家常说的优越性。“文革”后期,学校里的同学大部分到东北兵团、内蒙兵团,或者到陕西、山西的农村插队,可是宋沂蒙却回到老家,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在那里,他天天吃窝窝头就咸菜,每天要挑几担水,没想到身体很快就壮实了起来,肩膀宽了,腿肚子粗了,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形儿。只干了一年,谁见到他都说宋沂蒙简直变成了一条“车碾汉子”。
后来,在老爹的安排下,他当了兵。在部队里,他摸爬滚打,样样不落后,手榴弹能扔四五十米,几次强行军拉练,他都走在连队的最前列,走着走着就成了连队的掌旗手,有谁相信宋沂蒙小时候是差点儿免修体育课的半拉子病号!他立功受奖、入党提干,又接受了正规的军事院校高等教育,并且当上了副团职的军官,这在原先那帮老同学中间简直是奇迹!
“口蹄疫”
宋沂蒙在部队一干就是二十年,他已经把自己和部队融为一体,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部队。可是,残酷的事实还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那么突然。
那些天,驻地闹起了“口蹄疫”,闹得人心惶惶。天老是阴沉沉的,可就是不下雨。白杨树的叶子干得发灰,一片片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灰蒙蒙的低云和远处的土山连接在一起,笼罩着整个城市。房顶上是土,街道上是土,人们的脸上也好像沾了一层土。穿过城市中心的黄河,默默地流动,没有了汹涌奔腾的巨浪,没有了喧嚣,巨大的鹅卵石孤零零地裸露在岸边,饥饿的水鸟站在上头一动不动。
人们的心里都十分紧张,据说这种病可以从兽类传染给人类,通往郊区的路上设了关卡,卫生防疫人员向过往的牲畜脚部喷药,大桥上铺满了厚厚的草垫子,草垫子上洒了呛鼻子的药水,不管是牲畜还是人都必须从上面踏一踏,汽车轱辘也得用药冲洗一遍。
外面的气氛如此紧张,部队大院里却很平静,官兵们照样工作、训练、学习,一切正常。
半个月以前,政治部副主任偶然在办公楼旁边碰见他。副主任问了他许多无关的问题,眉头一皱,忽然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