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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后代
作者:大涛
内容简介:
大涛的长篇小说《后代》,暴露了当代一批老牌干部子弟的真实生活。十多年过去了,中年人不知觉成了老人,他们中间有了巨大分化。有人称他们是“没落贵族”,老一辈那几枚金黄的勋章藏在箱子底里,很少有人理解他们。他们的命运与某种前途联系在一起,他们和他们的上一辈之间有说不清的纠葛……
故事的主人翁也曾经是“特殊人群”中的一员,巨大的落差和机遇笼罩着他,几经风雨,几度坎坷,他曾有过显赫风光的时刻,最终还是繁华散尽,一片萧瑟……
作者简介:
大涛,本名王阳涛。1946年生于河北衡水,长期在北京生活,在外祖父家威县七级中学教过书,当过兵,曾在北京大学哲学系和日本IBJ产业金融研究班学习。
近年来创作歌颂古镇七级人民的长篇小说《古镇英豪伏蟒记》和描写一个特殊人群十五年情感风波的长篇小说《后代》,还有诗集《沉重的星》等大量文学作品。
正文
题记
一个特殊的人群,浓缩了十五年的人生。
小说出版的时候,大概到了下雪的时候,大雪飞扬,在人与人之间形成一道道雪墙。我最喜欢欣赏雪景,可又怕雪下大了,把一群原本熟悉的人分开,变得那样陌生,寻找不到相知,寻找不到蒙蒙的小路。
那满院子的半只莲(北京叫它死不了),在大雪里枯萎了,来年,它会开得更绚烂。
大雪隔开的人间,更像是梦……
“过去的干部子弟”,他们的过去值得回味,当然有的也不堪回首。有人说,他们是红色的后代,谁能想到,这一称号的背后有着非常沉重的含义……
宋沂蒙要去安转办报到,正在马路边等候44路公共汽车。
一朵晃动着的半只莲闯入宋沂蒙的眼帘,那半只莲吐着弯弯的细丝,含着点点花蕊,浅淡微黄,浸着几分忧伤。北京春天的风打着旋儿,卷着沙子吹了过来,让这朵半只莲变得模糊了,人们的记忆也模糊了。
这朵半只莲别在一位中年妇女的胸前,她头上裹着薄薄的乔其纱巾,穿着一件蓝色方格子维尼纶上衣和一条熨烫得平平的灰色的确良裤子。她的身材瘦长而挺直,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她的举止沉静,她的表情却显得疲劳而滞重。她胸前的这朵半只莲让她的气质里蕴藏着独具一格的高雅。她一边用手挡着风沙,一边焦虑地望着远处。
这女人好面熟。宋沂蒙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中学的校友龙桂华,年龄比自己大两岁,他上高三的时候,龙桂华已经毕业走了。她在学校时很有名,所以宋沂蒙认识她。但她却不认识宋沂蒙,两人之间连句话也没有说过。龙桂华如今已是中年,表面上变化很大,可宋沂蒙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她。
回家探亲的时候
几年前,宋沂蒙从大西北回家探亲的时候,在一条胡同里曾与她擦肩而过。那时候的龙桂华还年轻,脸色略带着红润,胸脯高高的,结结实实,走路时微微的颤动,充满了弹性。一个女人的春天那么短暂,才过去没几年,龙桂华变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了。
在他面前的龙桂华,仿佛刚从磨房里走出来,浑身被汗水洗浴过,又沾了些灰尘。
谁又能想得到,眼前这个疲惫的龙桂华,当年,曾经是学校里的一朵花。
宋沂蒙记得,那年在篝火晚会上,龙桂华表演的新疆独舞把全校师生都给镇了,每一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她,谁也不敢随便出声。那天晚上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除了音乐,会场上只能听到她有节奏的脚步声。夜幕下一堆火焰燃烧,火苗也随着节拍摇晃,龙桂华飞快地旋转,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脸是红的,全身都是红的。
许多有了青春萌动的男孩儿异想天开,有机会就献殷勤。有位年轻男教师,为了纪念那场令人难忘的演出,私下里写了一篇日记,后来,那篇日记不知怎么在学生中间流传开来。那日记里把龙桂华形容成一弯月亮,还说将来不知哪位神仙能够有幸采得这束春桂。
有个流氓,一个曾经在宣武门城楼子上拜过老大的家伙也看上了她,天天拿着一把银勺子到学校门口等着她,说是要和她交朋友。同学们都为龙桂华担心,每到放学时间就把她簇拥在中间保护着。
有一天下雨,同学们疏忽了,龙桂华独自一人出了校门。流氓举着油布雨伞上前搭讪:
“龙桂华,今天我请你看电影!”
那流氓也就十七八岁的光景,个头儿不高,嘴唇上边长着毛绒绒的胡须,眼里冒着傻气。这家伙故意装成十分老练的模样,把银勺子伸过来,让龙桂华拿,按黑道儿的规矩,谁要是拿了银勺子谁就是他的女人。
龙桂华看见了那把银勺子,觉得很可笑,龙桂华一把就抢过那把银勺子,朝远处扔去。“当啷啷”,银勺子在满是雨水的沥青路上滚了两下就不见了,掉进了下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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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慌了,连忙扔掉了油布雨伞跑了过去,趴在下水沟边儿翻拣,不多会儿,他浑身沾着泥浆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把银勺子。流氓追上了龙桂华,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叫:“你已经拿过了我的银勺子!”
龙桂华披着一件短短的蓑衣,这是小时候,父亲从成都带给她的,蓑衣有年头了,又破又旧,挡不住倾盆大雨,里边的衣服和书包都湿了。她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与流氓四目相对。流氓看见的是一张流淌着雨水,端正、秀丽而温和的脸,一双柔和的眼晴里流露的不是斥责,不是鄙夷,而是姐姐般的怜悯。
那还不成熟的家伙像是被施了魔法,呆呆地一动不动,油布雨伞落在了地上也没感觉。
龙桂华的目光像火筷子把他的心灼伤了,他畏怯了,觉得自尊心找不回来,不但找不回来,反而失去了更多。在这美丽的女高中生面前,他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女人也有自尊,而女人的自尊要胜过男人百倍。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可以随意被男人欺侮。
龙桂华用她的美丽,用女人本能的自尊,用她独有的温和力降服了一个流氓,这件事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龙桂华的学习成绩很棒,品行优秀,从初一到高三大考没得过一个4分。在校园里,她是个极为特殊的人物,无论她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投以异样的目光。
1965年,她高中毕业,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她没有报考大学。大家都为她惋惜。一位年过半百,头发漆黑油光的数学老教师,平日一直把龙桂华当作是他的骄傲。他为此难过了好几天。他边叹气边摇头:“这孩子心里难啊!”
1957年,龙桂华的父亲被定为右派分子,送到北大荒劳动改造,母亲带着五个孩子生活得很苦。孩子们都很争气,学习成绩都十分优秀,以龙桂华的成绩,她完全有实力考上清华、北大,可就在面临报考志愿的前夕……
那天,她母亲哭得泪流满面,搂着她哽咽着说:“桂华,咱不考了,咱没那个资格……”
龙家有那么多女儿,一个比一个小,作为老大的龙桂华从小就很懂事,她知道家里生活困难,她体贴老人的艰辛,也愿意早些参加工作,挣工资贴补家用,可她多么想上大学呀!
“妈,让我上大学吧,只要四年我就毕业,只要四年……”她想说,她大学毕业了就可以挣钱养家。她还想说,难道仅仅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就不能上大学深造?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她害怕触痛了妈的心。
妈抹着泪走到桌子前面,哆哆嗦嗦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龙桂华的眼前一阵模糊,原来这是一封离婚证书。家里的空气凝固住了,屋顶又黑又低,仿佛快要塌了下来。
纸上盖着血红印章,那么清晰、残酷。父亲到北大荒劳动改造已经八年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妈吃了数不清的苦,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可她都走过来了,她没有一点埋怨,她的心没有离开过远方的父亲。龙桂华怎么也想不通,已经八年了,也许爸爸就要回家了,一家人苦苦相盼的日子就要熬到头了,妈为什么要在这最后的日子离婚,以这种方式来了断多年的夫妻感情,拆散这即将团圆的家庭?
龙桂华和妈相互搂抱着伤心地哭,四个妹妹也抽抽哒哒地站在旁边哭,一家人哭了整整一夜。
太阳刚刚升起来,月亮还留在天空上,一群警察闯进家门。妈紧紧拉着最小的妹妹靠墙跟儿站着,双目茫然,不出一点声音,龙桂华吓得挽住妈的胳膊,心里“得得”跳个不停,两腿发抖。一个警察给妈带上乌黑锃亮的手铐,还故意把齿卡得紧紧的,然后唬了一声:“走!”
嘈杂中,龙桂华听街道干部厉声对她说:“知道吗,你妈是派遣特务!”街道干部的话犹如惊天霹雳,把龙桂华和她的妹妹们击倒了,爸是反革命分子,妈是派遣特务,那她们就是社会上最受鄙视的一代,这天果真塌了!这个家也塌了!
妈到了公安局,她不做任何辩解,人家问什么就承认什么,很快,妈被判了十五年徒刑。
女儿们想去看看妈,可没得到批准。没过两年妈就去世了,据说是患了重病。这个来自西南世家的女人,经受不起一连串的残酷打击,在铁窗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妈走后,家里的生活陷入极度的困难。为了吃饭,孩子们把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要卖光了。龙桂华初中毕业的时候,各科全得了100分,妈高兴极了,送给她一幅明代陆治的字,还说那是爸最喜爱的东西,让她好好藏着。她不忍心见妹妹们饿着肚子,几次想把这幅字卖了,可是她咬咬牙忍住了,她心里说:“留着吧,等爸妈回来!”
龙桂华横下心来到街道报名参加了工作,她只想挣钱,养活正在读书的四个妹妹。她曾经如此痴迷地幻想未名湖,还有清华园,然而她面前的一切在倾刻间坍塌了。不是象牙塔塌了,而是她六年努力奋斗的路塌陷了,她被沉重地甩在泥土和石块儿堆积的深坑里,永远不可能再爬起来。
龙桂华选择了一天下午,悄悄地来到学校办手续。她勉强地面带笑容地走在校园里,她在胸前别上了一朵黄色半只莲,她要告诉人们,龙桂华是真正的优秀学生。
学校虽然放暑假了,可校园里的人不像她想象得那么少。新升入高三年级的学生趾高气扬,意气风发,仿佛他们已经有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校门。一个低年级的男学生在踢球,“哐当”一声把大教室的玻璃窗踢碎了,几个女孩儿吓得尖叫了起来,而那闯祸的男生却满不在乎地抹抹脸上的汗,然后大摇大摆地走掉。
就在这不大的院子里,她度过了六年的时光。在这儿,她带领全校学生唱过《国际歌》;在这儿,她和师生们听过何长工的报告,听老人讲述和毛主席一块儿创建井岗山革命根据地的战斗故事;在这儿,她教几百名男女同学跳集体舞,准备在国庆节的天安门广场度过狂欢夜。那时候的她,曾经是多么引人注目!
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人们欢快地面对面走来与她擦肩而过,看见了她却都装作没看见,她突然觉得这所学校已经不属于她,她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右派反革命分子和派遣特务的女儿从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