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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一直好奇我为什么明明爱着马尔科,却始终不肯接受他。”他转过头望了望那条幽深的林间小路,轻声说,“那么你或许可以在里面找到答案。”
第 10 章
如果你需要我为这个故事提供一个确切的时间点的话,那么我会告诉你是在十八年前的三月份。就像所有结尾注定变得无趣的故事一样,我和马尔科,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也许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那个年纪还不够小,以至于有些事情没法用天真来解释;当然也不够成熟,所以没法理解这些举动背后的真正含义。是的,我想你猜出来了,童年时候的我和马尔科就是那种字面意义上的死对头。如果你要我们的班主任勒夫先生说出谁是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学生的话,那么他一定会非常头疼——因为马尔科和我显然都想长期霸占这一“殊荣”,并且在同时都认为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以前我听到过一个说法,儿童通常在小学时期就会开始萌发对异性的兴趣,而对于小男孩来说,对于这种兴趣的表达就是去欺负女生。所以,从某个侧面来说,我想你也可以用这个来解释当时的我们。
的确,当时的我对马尔科表现出了兴趣——尽管这“兴趣”只是针对他的各种恶作剧,而马尔科看上去也是如此。我们互相捉弄对方,最开始是破坏文具和作业,并且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我的标记总是一个坏笑着的太阳,马尔科却没我这么大的兴致,只会简单地画上三笔看上去像是草的图案。后来我们绞尽脑汁地让对方在公众场合出洋相,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在对方刚要坐下的时候把椅子拉开,把捉到的毛毛虫放进对方的衣服里,某天心血来潮地在对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并适时地浇下一盆冷水……哦,差点忘了告诉你,很重要的一点是——当时的我和马尔科算是邻居。我的意思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邻居,毕竟我们两家还是稍微有一些距离,但是在那个街区而言,我们的确是这个年纪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仅有的两个小孩。
然而这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什么帮助,尤其当这些小儿科的恶作剧已经没法满足我们的时候。也许我不应该用“小儿科”这个词,当时我们都认为对方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混蛋,这想法本身就够小儿科的了……但是永远不要低估小孩子的无知和无畏,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甚至能够毁灭世界。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对方眼中的“胆小鬼”,我们开始了一场名为……怎么说呢?或许叫“敢不敢游戏”比较合适。
如果一个人问对方“敢不敢”的话,另一个人必须回答“敢”。这就是我们定下的游戏规则。
我们试过了许多挑战内容:偷勒夫先生的眼镜,这是马尔科干的,作为报复他让我去剃了教管夫人爱猫的毛;蒙眼站在铁轨上等火车从旁边呼啸而过,这当然是马尔科的主意,而我不甘示弱地让他在据说闹鬼的屋子里待了一整晚;后来我让马尔科连续一个月给克鲁格小姐写匿名情书,马尔科则要求我当众宣布要和自己的午餐结婚……
后来我们越来越大胆,甚至开始隐约触碰到死亡的边缘:我让马尔科从二十英尺的地方往下跳,他则让我不用任何潜水设备在水下待上超过一分钟……而最后让这一系列危险的挑战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原因是我进了医院——我接受了马尔科的花生酱挑战,而我对花生过敏。经过抢救脱离危险之后,气急败坏的我立刻向马尔科提出了自己的挑战——敢不敢切断所有联系十年。
马尔科接受了。
那之后他搬了家,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很快我就和那个劣迹斑斑的自己说再见了。我开始努力学习、努力发现生活、努力让自己过得开心一些——直到我进入了蒙德里斯大学。
是的,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故事的转折点。
就如同我之前说的,许多这种类似“青梅竹马”的戏码——如果你觉得我们能够算是的话——到最后都会归于平庸而无趣。十年之后马尔科找到了我,他却没有再提出挑战。
我也没有。
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时间的残酷,更重要的是我们都变得更加现实、更加适应这个社会,因此也更加谨慎。但这并不代表我对马尔科的记忆有过一丝一毫的淡漠。
进入青春期以后,我很快就发现自己对女生不感兴趣,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事实上,即使是男生,我的周围一直没有出现能够让我感兴趣的人,直到马尔科找到我——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只是对他有兴趣。
故事的真正转折点发生在我加入学校的足球队的时候。
如果说那段疯狂的少年时代给我留下了什么遗产的话,那么一定是足球。年少时的我和马尔科互相瞧不顺眼,除了进行各种恶作剧,最能够分出胜负的地方就是足球场了。在我赌那个十年之约之前,我的战绩是10胜9负3平,所以我当然记得他是如何踢球的,并且幸好马尔科也没有忘记。
在那整整一个学年中,我们俩成为了足球场上最为默契的搭档,当时学校的报纸甚至用“双子星”来形容为学校捧回冠军奖杯的我们。球场上的默契也让我们在生活中变得比以前更加靠近,儿时的熟稔也在此时发挥出了它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敌人”。我们几乎了解彼此的一切,即使是十年的时光也无法将那些不想为人所知的糗事掩盖,而我们荒唐的童年所遗留下的不被察觉的细微感觉经历了十年的发酵,终于在逐渐扩大的时候被当事人明白过来。
那时我几乎已经确信了,我们的确相爱。
只不过我们谁也没有勇气继续那个游戏,问对方敢不敢说爱。
再开学之后,马尔科突然换了宿舍——从管理学院的一人宿舍搬了出来,直接住进了电影学院的两人间——成为了我的室友。
这是他为我做的第一件事,也成了一个开始。
也许你听说过我前室友的名字。他叫大卫·阿拉巴,一个和善的奥地利人,来自一个音乐家辈出的国度让他在表演上也十分富有魅力,更重要的是,他对我的性取向一直保持着理解和宽容。
马尔科和大卫具体达成了什么交易我并不是十分清楚,我只知道这和大卫后来能够签约成为菲利普手下的艺人有很大关系。也许马尔科在那时就已经开始显露出他的一部分才能。
总之,马尔科成功地搬进了我的宿舍,在大学剩下的日子里我们一直在一起。
不,这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亲密关系。
我们形影不离,是的,在任何人看来我们都是一对,而且是很完美的一对。但是或许没人知道,我们谁也没有告诉过对方“我爱你”。
马尔科为我做过很多事,付出过很多。
我的专业是戏剧,他为了能够在以后对我的事业有所助益,选修了影视产业管理的第二学位。
有一次我为了获得一支广告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减重,他陪我一起节食了一个月并每天进行大量的运动。拍完之后我们去大吃了一顿作为庆祝,但是谁也没能吃下多少。
还有大学的最后一年,我因为常常需要离校拍戏而不能担任足球队的主力,于是球队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够离开,好把位子让给一位大一新生。我当然没有异议,但是马尔科还是以退队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尽管足球为他带来了很多的快乐。
后来我渐渐地发觉了一些异变,似乎事情在朝着一个我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如果你问我问题的症结所在,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是马尔科的占有欲和自我迷恋。
也许这两个用词听上去有些过分,它们却能够很好地概括那时我所遇到的问题。
马尔科从来没有对我宣示过“主权”,但是他却越来越不能忍受我的正常社交圈子。我当然有朋友,我是说除了马尔科之外——也许我的本性并不十分擅长交际,但是我仍然很幸运地获得了几个真正的朋友。于是我们开始争吵,由最初的一个月一次发展到一周一次,后来基本每天都会吵架。那段时间我身心俱疲,每次一想到马尔科时,感受到的已经不是那份怀揣着的不肯明说的爱恋,而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毕业之前我们认真地谈了谈,然后都决定分开一阵子让各自都冷静下来。我没想到的是,马尔科很快由这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
或许你已经猜到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另一件事。
毕业一年之后,我得到消息说马尔科回到了大众集团。这让当时的我非常震惊。大学四年里,我们朝夕相处的时候,我非常明白马尔科在努力地摆脱来自父亲的阴影。他不想在父亲的巨掌下生活,按照被安排好的道路按部就班地活过一生。而他能够做出的最有力的抗争就是拒绝以董事的身份进入大众。
那时我的生活很不好,接不到戏,只能在剧组给人打杂为生,甚至还要在晚上去餐厅打工才能勉强养活自己。有一天下班之后已经是凌晨三点,我在家里接到马尔科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告诉我,他动用了手中的权利干预了由大众投资的一部电影的选角工作,为我争取到了男二号。他把这个角色当作礼物送给我,并问我是否愿意成为他的男朋友。
那大概是我们认识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不,别让我回忆那些细节。即使是在今天,我也依然不愿去想那次争吵的具体内容。
那是他第一次说“我爱你”,我却觉得如临大敌。
没错,我拒绝了他。
也许你会觉得我不知好歹,毕竟一个人如此巨大的付出不应换来这样的冷漠。但是你知道我是怎样想的吗?如果我们真的像我认为的那样相爱的话,我们应该是平等的。不是说身世或者社会地位的平等,但至少在爱情里是。
我不是谁的附属品,我的爱也不是可以拿来交易的商品。你不能因为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为我争取到了足以使前路光明的角色就以此来绑架我对你的爱,而如果我不接受就会变成一个十足卑鄙的负心人。
抱歉,你知道我说的是马尔科。
而事实上,我并不认为那时的马尔科懂得这些。他只是——我不知道这样描述是否足够准确——只是迷恋自己,迷恋那种为我付出的高尚感,他只是被自己感动了而已……
你也许会觉得这样说马尔科太残忍了,事实上最初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告诉自己,你太邪恶了,你怎么能用如此的恶意去揣测你的爱人?我当然知道我并没有像自己描述出来的那么善良无害,好像在整个事件里我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不是的,我只是一个爱情中自私的胆小鬼。
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话,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人理解,除了和我感觉相连的你。所以,请容许我将这些告诉你,除你之外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了。
我太胆小了。也许不像我以前所表现出来的外在的样子,我的内心一直是一个胆小鬼。这也是为什么我和马尔科这么多年都没有互相表白的原因。事实上我有很多机会向马尔科表明心意,因为是我先动了心,理应由我先告诉他。但是我太害怕了,我当然知道一旦表明了心迹,一旦把我的爱情公之于众我将会面对什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