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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终于道:“霓凰,保重。”
只有四字,却每字一顿,仿佛融进了千言万语。
说不出话来,她能做到的最好就是维持面部表情僵硬不变。
梅长苏扶着甄平的手,缓缓转身。
看着他踩着落叶一步步远去,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在她的耳中无限放大,穆霓凰脑海中尽是十四年前赤焰军出征前,她伏在林殊背上,由他背着从洛林回家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尚有轩昂飞扬的笑脸,嬉笑怒骂,指点江山。
那时他说,从今往后,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
他未曾言明的那 “一件事”,不过是想让她嫁给他,那是年少的他为他们筹谋的未来。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他曾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们曾一起做过的每一件事。
那些记忆一直被珍藏在她的脑海中,纵然远去了,却不曾有半分褪色。
她的确不曾为他守过什么,她只是想找到一个像他那样可以让她卸除戒备、全心依靠的人,可是世上好像再难有这样一个人。
即便再遇到梅长苏,也是林殊。
好想留住他。
好想扑进他怀里,像当年一样肆意耍赖哭泣。
为什么不能留住他?
为什么竟连“不舍”二字也不能言述?
心中的防线已到崩塌的边缘,话语赶在她意识到之前滑出了口。
她轻声叫道:“林殊哥哥。”
不远处青灰色的清瘦身影停下了脚步。
甄平看看梅长苏,再看看身后的霓凰。她手握成拳,抵住胸口,眼睛大而空洞,里面窸窣燃烧着最后一豆火焰。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缠着穆霓凰衣裙上的荼蘼花翻飞。
她道:“你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即便我再等十二年,你也不再回来了吗?……”
梅长苏的身体开始发抖,面色瞬间雪白如纸。
甄平吓坏了,低声道:“宗主!”
半晌,梅长苏稳住身子,推开了甄平。
他慢慢转身,璨然而笑,笑容那般毫无顾忌,仿若烈阳,直指人心底。
霓凰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十四年前。
梅长苏笑着,温柔的眉眼凝视穆霓凰,声音自然却又笃定。
他道:“霓凰,只要一息尚存,你是我唯一的归处。”
秋风萧索,卷起两人的衣摆。
穆霓凰的眼眸慢慢回神聚焦,她望着他,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他对她的期待。
发抖的双手逐渐平静下来,而她慢慢弯起眼睛,轻绽笑颜,道:“林殊哥哥,保重。”
☆、上邪(中)
《大梁志》载:
开文三十三年秋,大渝北燕合袭,南楚暗苟,夜秦反。
世宗不朝。
东宫监政,遣蒙挚聂锋挂帅反击渝燕,大破之。征渝大将梅长苏卒殁。
楚秦之祸遂亦得解。
东宫贤能,整饬北军,改名长林。
又两年,世宗崩,葬于秦陵,有司奏上尊谥曰武哀帝。
皇太子景琰继位大统,建元承平。
承平十年。廊州。
进了江左盟,一路有人引着,穆青遂搀扶着一身象牙白色长裙的穆霓凰缓步向里走着。
这么多年过去,穆青早已褪去青涩天真,娶妻成家,育有两子;而在七年前,他也已经接替了长姐穆霓凰,领过帅印,成为了十万南境军的主帅。
接替帅位后,穆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率三万大军奇袭南楚驻军,以极小的伤亡挫敌五万有余,并且奇迹般地收回了当年穆深战死一役中沦丧的要镇白城,沉稳果敢的风度比起其父其姐,竟无丝毫逊色。
此役在大梁和南楚均是举朝震惊,不过前者为喜,后者为忧。
从此楚人闻风丧胆的南境大帅中,除了穆霓凰外,又多了一个穆青。也再无人敢在穆青面前称其“穆小王爷”,而都是诚心尊谓“穆王爷”。
穆青深深吸了两口林间的清新空气,对穆霓凰笑道:“姐,这江左盟真是好山好水,连空气闻起来都是新鲜的。快赶上琅琊山了!”
霓凰点头,道:“廊州山多林密,气候自然潮湿些,空气也湿润,虽只是丘陵地,但却有点像深山里的气候了。”
穆青点头道是,看穆霓凰心情和泛,他遂斟酌道:“姐,今早老魏传信来说,列战英又送了皇上亲笔写的长林军的兵将调动和军备节略到云南来。”
霓凰神色清淡,随手拉了一根半黄的柳树枝条在手中把玩,“嗯”了一声。
穆青知她意在让自己说下去,遂继续道:“老魏仍是按照姐姐的惯例,当着列战英的面烧掉了信。”
穆霓凰仍是“嗯”了一声,松开了柳枝,继续向前走,两片枯黄的叶子落在她身后。
穆青跟在她身旁,没有言语。
霓凰看看他。
十二年前长林军成军时,萧景琰派人送了第一封亲笔所写的军情节略来,当时穆霓凰接过信件,径直走到火盆边将信件投了进去。
列战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却见穆霓凰神色平静,客气谢礼,继而端茶送客。
从头至尾,她没有关于节略的只言片语。
穆青全然看在眼中,却从未多过一句嘴。
从那时起,穆霓凰便知道,曾经被她护在身后的幼弟,真的长大了。
霓凰似笑非笑道:“这么多年每年烧两封御笔亲书,这要传出去,不知又要有什么难听的流言蜚语了。”
穆青挺直脊背,沉声道:“穆王府从来忠君勤王,但若君上愚昧,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愚忠之辈。”
穆霓凰转头看他,眸色瞬间深沉似海。
半晌,她唇边漾开一点笑意,道:“这句话再不能跟任何人提及,但是,你要牢牢记在心底。”
穆青微笑道:“我懂,姐。只是因为在你面前而已,这样的话我断不会说于他人。”
穆霓凰点头。
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穆家姐弟身旁,而后,一件浅缃色的团花蜀江锦披风罩在穆霓凰肩上。
穆青笑道:“飞流的功夫这般飞速地精进,怪不得蔺晨大哥都抓不住他了。”
飞流咧嘴对好友笑了一下,再对穆霓凰道:“冷,穿上。”
霓凰笑着答应,伸手系好披风的带子。
那边,蔺晨飞身过来,终于看到三个人的身影,忙叫着:“你们三个,给我站住!”
轻捷地落在穆霓凰面前,蔺晨气急败坏,道:“我不过出门一日,回来就不见人了,去了哪儿也不说一声!我差点就要往云南去找人了!你们就算不怕急死我,也得为她的身体着想啊,”说着瞪着穆青训道:“她逞着性子胡闹你也由着她?她糊涂你也糊涂吗?!你还想不想要你这个姐姐了?!”
蔺晨此话说的严重,仿佛穆霓凰此刻已是病体垂危,穆青一惊,忙向她道:“姐,为什么蔺晨大哥会这么说?”
霓凰瞥了蔺晨一眼,不在意道:“他每天只会拿话吓唬人,大惊小怪,你信他?”
蔺晨跳起来,道:“穆丫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累死累活跑出去给你找药,你倒说我 ‘大惊小怪’?真的气死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病还治不治了?!”
正没开交,石板路那头又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听闻穆霓凰和穆青来了,江左盟掌舵黎纲匆匆赶来相迎。
自梅长苏病殁后,江左盟再未立过宗主,代理宗主的人一律称为“掌舵人”。
远远的,就听见蔺晨大呼小叫的声音,而黎纲定睛看去时,穆霓凰一身象牙白色衣裙,披着海棠花蜀锦披风,面对蔺晨,淡然立着。
自那年金陵一别,他已有近十二年不曾见过穆霓凰。
七年前听闻她受了南楚奸细的偷袭,重伤岌岌的时候,他却也因袭着盟中事务耽误了前去,而要启程之时,便听说蔺晨亲自去了云南施救,穆霓凰的性命也因此得保。
事后他想要过去探望,但穆霓凰修书一封过来,说自己无碍,也不想见客,让他放心待在廊州。探望一事便也不了了之。
蔺晨的医术自然是有妙手回春之能,只是穆霓凰所受那一击洞穿腹部而过,创了心肺。皮外伤易好,但心肺之伤涉及根本,竟是难以将养。即便有蔺晨在,穆霓凰仍是落下了病根,稍有疲累受寒、心绪不稳便易咳嗽不止、头晕眼花、虚汗淋漓,身子再难像以前那般强健。
也正是借着这个契机,当时三十四岁的穆霓凰正式将帅位归还了弟弟穆青。
至此,以孤弱女流之身代幼弟守卫南境十七年后,穆霓凰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然而后来的这七年中,病痛的折磨并未有一时离开。
如今,穆霓凰的面容清减异常,精神也没有了旧日里那股生气盎然,只在她举手投足间仍残留几分往日的英气疏朗,提醒着旁人,这个病体孱弱的女子曾是叱咤风云纵横南境的巾帼女帅穆霓凰。
黎纲鼻子一酸,奔过去跪在穆霓凰身前,哽咽道:“郡主……”
那个引路的江左盟下属见状,忙深深弯着腰退了下去。
穆霓凰看去,发现是黎纲,她一怔,俯身去扶他,道:“黎纲,多年不见,这是为何?”
黎纲不肯起身,只是垂首呜咽着,滚烫的男儿热泪一滴滴砸在石板地上。
飞流奇怪地看着黎纲,再向蔺晨投去不解的眼神。而蔺晨此刻侧身立着,一身铅白色的衣衫和披风在青山绿树中仿若不入凡尘。
蔺晨看了一眼跪着的黎纲,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
穆霓凰蹲在黎纲面前,听黎纲咬牙忍着哽咽,道:“属下无能,在先没有照顾好宗主,辜负了郡主的嘱托;之后也未能保护好郡主,让郡主受此重伤,危及性命,没有完成宗主的遗命——属下愧对宗主和郡主的信任,属下——”
穆青一瞬间鼻子有些泛酸。
穆霓凰摇摇头,声音平缓道:“你没有辜负我的嘱托,我知道你确实把他照顾的很好了。至于我被偷袭受伤,又怎么会是你的错?即便你派了人在南境暗中保护我,又怎能预料到南楚会行如此卑劣之事?——我此次过来也是想当面跟你说,不要再派那么多人手明里暗里保护我了,我早已卸去了南境女帅的职责,现在也是难有缚鸡之力,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了,也没有人会再想要对我不利了。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弟兄的心力了。”
黎纲垂目道:“郡主请恕属下不能遵从。回护郡主的安危是宗主死前唯一吩咐给属下的遗命,只要江左盟有一人尚存,便不能对郡主的安危坐视不理。还请郡主见谅!”说着深深叩下头去。
霓凰有些无奈,她轻叹一声,复又伸手扶他,道:“罢了。起来说话吧,再蹲下去我就要喘不过气了。”
黎纲闻言,忙扶住穆霓凰,两人起身。
起身后,黎纲复又关切道:“郡主近来身体可好?”
蔺晨讥讽道:“这话问得怪可笑的,你不是每天派一堆人跟着她吗?她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
这个人今天实在是太聒噪了。
穆霓凰转身对蔺晨道:“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你对我生气就罢了,别老阴阳怪气地对别人。如果不是因为你老这样,我也不至于要瞒你——这次本来是以为你要出三天的远门,我想着从琅琊山来回廊州一趟足够了,这才出来了。不过看你这一天就回来的光景,一定还是琅琊阁里有人给你打小报告了。现形你也抓了,理你也占全了,就让别人一分两分